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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不知這個消息是真是假。
可是等了一會後,太皇太后那裡又傳來消息,說是安王世子妃綁架走的孩子並不是十六皇子,而是寧家的七公子。
“這不可能!”有人忽然道,“就算是為著人心安穩,也不該這樣胡鬧才好!”
來傳消息的人,正是太皇太后身邊的崔姑姑。
崔姑姑聞言,微微挑眉,道:“大人所言,是何意思?難道太后自焚,是太皇太后指使的?還是寧家七公子被偷,是太皇太后安排的?且不說旁的,十六皇子自出生之時,身上就有胎記,寧家七公子身上可是沒有的。是真是假,到時候,眾位大人自己去瞧,不就是了?且,承恩公和寧世子難道還不認識太后和七公子麼?若是不信,待匪徒將那個綁走的人帶出來,二位一瞧,就知道他們綁走的到底是不是太后和七公子了?”
崔姑姑說罷,行了個禮,轉頭就走。
六皇子聽到崔姑姑的話,終於安心下來——無論如何,他是太皇太后養大的,自然知道太皇太后既然說這件事情是真的,那麼,事情就是真的。
“既如此,那麼此次救援,就有勞承恩公和世子了。”
寧山和寧君榆臉色極其難看,但這種時候,他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得認了這件事情,帶人救援。
六皇子等人,則是想方設法,保住長安城和皇宮。
長安城雖然留下的兵不多,但若是聚集起來,只做守衛,他們還是能等到快要回來的棠落瑾的救援的。
天元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九,凌晨,新帝率十萬將士入長安城,一舉擒獲前朝餘孽,將災民關入牢中,安王帶領一支人馬離開,其餘人馬,盡數被活捉。
長安城百姓高呼萬歲!
棠落瑾終於回了長安城,回了皇宮。
長安城百姓的心,也終於安穩下來。
十二月二十九日未時,群臣相擁,長拜不起,請新帝明日正式登基,更改年號。
太皇太后來到紫宸殿,先痛苦先帝,隨即令人從不同的地方取出先帝所留下的相同的傳位詔書和玉璽。
群臣再拜,請新帝正式登基。
棠落瑾因是廝殺進的長安城,身上的衣袍,還帶著血,終於跪在太皇太后腳下,雙臂一伸,接過玉璽和幾道相同的聖旨。
“兒,落瑾,接旨!”
太皇太后面上終於露出笑容。
等到棠落瑾站起來,慢慢走向那把龍椅,緩緩坐下之後——
群臣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門之外,宮人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棠落瑾緩緩開口:“眾卿平身。”
長安城剛剛遭遇一場小型的戰亂,讓原本和平了幾十年的人們措手不及,但這也使得帶了十萬大軍回來的棠落瑾,比先前更加容易的坐上了皇位。
棠落瑾還來不及感受這個位置的與眾不同,換下身上的沾了血的衣服,穿上新制的龍袍,他就與諸人開始商量起明日登基還有長安城戰亂、東面邊境鬧事一事。
等到當夜亥時,棠落瑾才終於有了時間。
可是,他還沒有歇息,就被告知,承恩公和承恩公世子求見。
寧君榆背上,還背著一名佝僂著身子、被打暈的老嫗。
棠落瑾瞧了那身量極其消瘦的老嫗一眼,一時沒認出是誰。
寧山和寧君榆,“砰的”跪了下來。
那老嫗,也被寧君榆平躺著安置在了地上。
棠落瑾這才瞧見了那老嫗的容貌。
比竹竿還要瘦,一臉慘白,仿佛被虐待了許久似的。
棠落瑾不語。
太皇太后已經說了,太后已經在明水殿自焚了。如今殿上的老嫗,他自然不知道是誰。
棠落瑾的沉默,讓寧山終於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他認真的叩拜三次,道:“臣教女無方,合該受罰。只是此女……她如今,甚麼都不是了。不知陛下可否,讓臣將她帶回寧家?臣保證,絕不會讓她再有出來的機會。”
棠落瑾身子疲乏得很,但他看了寧山一眼,依舊沒有說話。
寧山嘆道:“她如今這副模樣,顯見是受了懲罰的。臣自然知曉,讓她吃了幾年苦頭的人,也是臣的另一個女兒……臣原先以為,她們既是姐妹,就算是有甚麼不合,最多也就是幾句酸話而已,不曾想……她竟然吃了這麼多的苦,臣、臣覥顏求陛下一次,讓她活著罷。她如今的模樣,想來活著,或許比死了還要難過。”
棠落瑾看著平躺在地上,仍舊皺著眉的乾枯的老嫗,忽而想到當年,他初初穿越來時,就是這個人,讓於姑姑把尚且在襁褓里的他,仍在宮中冷冰冰的地上,不許人抱他的。
世事總是難料。
但是,讓寧氏活著,棠落瑾或許能忍,可是,在寧家活著……
孰料還不等棠落瑾開口,寧君榆忽然抬起頭來,一雙眸子都成了猩紅色。
“不必如此!”寧君榆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論這個人是一國之母,還是宮中灑掃的婆子,如何處置,都該交給陛下。父親,您不能越俎代庖!”
寧山臉一變:“你……”他倒是想要斥責寧君榆,可是,怎麼斥責呢?
他們父子二人一路追擊,等終於追到安王,救出寧氏和他的七孫子時,寧氏說要抱著孩子,父子二人不以為意,結果,就趁著他們沒有注意的時候,寧氏活生生的將孩子給摔死了!
寧君榆險些當場殺了寧氏!
然而饒是如此,寧山也想保她一命。
棠落瑾聽了這件事情,微微挑眉,並不說其他。
只靜靜等著。
寧山和寧君榆初時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寧氏睜開眼睛,二人瞧見這位新帝微微眯起的眼睛,才終於知道,這位新帝,是在等寧氏醒了,然後再告訴他們處置的法子。
——憑甚麼,讓寧氏閉著眼睛昏睡時,就乖乖受了懲罰呢?
當初的寒漪,可是受了整整半個時辰的腹痛之苦,棠落瑾一直都記得這件事情。
欠下的債,始終都要還。
第109章 天睿帝
寧氏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覺得身上冰涼。
身下也是冰涼硬實的。
而她身處的地方,寧氏覺得很是熟悉。她慢慢思索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她正待著的地方,是天元帝曾經處理公事的地方——紫宸殿。
“皇上……”寧氏忍不住喃喃出聲。她已經有幾年時間,沒有見過天元帝了。
棠落瑾緩緩踱步過來,站到寧氏的身邊,居高臨下的看她。
寧氏到底是年紀大了,又被賢太妃關得太久,整日只躺在一張床上,關在一間屋子裡,眼睛就有些不太好使,剛剛睜開眼時,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棠落瑾,還以為是瞧見了天元帝。
“皇上。”寧氏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寧君榆面色鐵青。直到這一刻,他還沒能從自己的幼子被親姐姐摔死的震撼中清醒過來。
寧山跪在一旁,明知寧氏是認錯了人,可是,該怎麼說呢?寧氏喚新帝“皇上”,原本也沒有錯的,不是麼?
畢竟,皇太后寧氏,已經死在明水殿的大火中了,而現在躺在地上的老嫗……只是明水殿的一個灑掃婆子而已。
這樣的身份,見了皇上,不叫皇上,那該叫甚麼?
“呵。”棠落瑾難得勾了勾唇角,道,“原來,你這樣識時務。”
天元帝和棠落瑾的輪廓上有幾分相似,可是二人的聲音卻完全不同。而且天元帝年紀大了,棠落瑾還年輕,聲音即便是清冷,也是清冷如冰雪,讓人聽過一次,再不能忘。
寧氏聽到棠落瑾開口,立時就清醒了過來。
她驀地從冰冷的地面上爬起來,閉上眼睛,復又睜開,來回幾次,才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你!”寧氏在明水殿裡,每日兩餐,賢太妃不會故意虐待她,但是這些飯食必然都是寧氏不喜歡的,即便是她喜歡的,也必然都是冷飯殘羹,寧氏吃了這幾年的苦頭,身子自然不會好。
但她仍舊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哪怕她站起身後,依舊比棠落瑾矮了一頭多。
“是你。”寧氏微微鎮定了下來,往四下一看,見這寬敞奢侈的紫宸殿離,只有她、棠落瑾和寧山、寧君榆在,稍稍怔楞了片刻,就哼了一聲,道:“小七好大的本事,沒有外人在,你便令哀家躺在地上,不聞不問了麼?你身為人子,身為皇帝,就是這般的不守孝道、品行不端?這樣的皇帝,哪裡配的上萬千百姓的擁戴?”
無論如何,寧氏自幼就是被當做大家閨秀來培養的。而進宮之後,她也做了十幾年的皇后,執掌宮務,威風顯赫,因此說出這番話時,寧氏是格外的理直氣壯。
寧君榆臉上登時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寧山深深低頭,不語。
棠落瑾看著她,似是疑惑:“哀家?”隨即震怒,“放肆!明水殿走水,太后剛剛去世,太后屍骨未寒,你這小小僕婦,竟然妄圖假裝太后,以下犯上,欺君罔上,好大的膽子!”
棠落瑾在吐蕃邊境待了三年,又在突厥邊境待了近一年的時間,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的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因此震怒之下,竟是驚得寧氏忍不住稍稍退後了幾步。
“你、你……你胡說甚麼?”寧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哀家雖老了,容貌也不如從前,可總不至於被人認錯!就算你不肯認哀家,哀家的父親弟弟卻在,你不若來問他們,哀家到底是誰?反倒是你,皇帝,你連親生母親都不肯認,將來史書傳出去,難道還會有人說你的好麼?”
棠落瑾不語,只一雙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寧氏被盯得心底發寒,竟忍不住後退了兩步,正好被身後跪著的寧君榆絆倒。
寧氏立刻抓著寧君榆的手臂,道:“榆兒,你快說!快說哀家是你的姐姐!快說哀家還活著!有寧家的世代軍功在,有君遲還在邊境為國效力,即便他棠落瑾現在做了皇帝,他也必須要認哀家這個母親!他妄想說甚麼哀家已經死了,讓哀家不再折騰他……呵呵,他搶了珉兒的位置,憑什麼不讓哀家折騰他?百善孝為先,哀家怎麼折騰他,那都是應該的!應分的!”
寧氏的一番話,說得格外理直氣壯。
寧君榆定定的看著她,半晌,不答反問:“所以,你現在只惦記著讓寧家承認你的身份?所以,你現在根本就不記得那個被你活生生摔死的孩子了?”
寧氏一怔,想到那個被她摔死的孩子,目光一亂,隨即道:“那、那並非是哀家摔死的。是那個孩子,是那個孩子他一直在哀家的手裡掙扎,自己掙扎著掉下去的!”或許在她的心裡,對那個孩子,也是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愧疚的,因此說完之後,擺手道,“說他做甚麼?他只是先帝留下的小皇子,是沈氏的兒子而已!榆兒莫要只顧著他,榆兒該惦記的,是哀家!有哀家在,哀家的幾個小侄兒,將來才能越來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