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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如此想罷,自是悄悄給於姑姑傳了密信。
於姑姑失神了幾日,仿佛就下定了決心,悄悄在外尋摸著什麼。
棠落瑾已經三歲了。
雖然是小小的人兒,可是棠落瑾自己裝了兩年的傻子,兩歲之後,才開始慢慢讓自己變得正常起來。兩年的傻子生涯,他前世被暴發戶爹媽和暴發戶自己寵壞的脾氣,也慢慢開始磨平,凡事皆會多思多慮,方才去做。
譬如他既要“恢復”神智,就要恢復地更出奇一些,雖然還是小孩,但定要像小大人一般,不許旁人糊弄。
澤蘭、河柳伺候棠落瑾久了,也知曉不能把棠落瑾當尋常小孩糊弄,無論棠落瑾說甚麼,二人都會乖乖聽話。
因此就算她們不明白棠落瑾為何讓她們悄悄盯住皇后賜下來的於姑姑,她們也照樣做了。
“於姑姑這兩日,有些奇怪,竟是託了人去尋早開花的夾竹桃。”河柳奇了一句,又嘆道,“於姑姑還說,是要尋了夾竹桃,引小殿下開懷一笑。”
誰不知曉,小殿下雖說已經好了,佛祖護佑,小殿下還有了過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唯有一處不好,就是小殿下素來不愛笑。於姑姑為著搏小殿下一笑,跑去尋夾竹桃,倒也是一片忠心。
只是河柳心中還是有些奇怪,那夾竹桃雖說好看,但小殿下素來不痴愛花糙,就算真的把早開花的夾竹桃送來了,小殿下就能歡喜的一笑麼?
棠落瑾正站在寧君遲親自看著人打的適合他的小小的紅木書桌旁邊,拿著小毛筆,正在寫大字。
他聞言一愣,板著小小的包子臉道:“喚於姑姑進來伺候。”
河柳看著棠落瑾白白的包子臉,心裡恨不得將她們家小殿下的小臉捏了又捏。奈何她素來有賊心沒賊膽,小殿下又頗有威勢,因而心裡頭將她捏小殿下的情形想了一想,面上卻是端端正正的福了個身,出去了。
於姑姑本就在心裡頭掙扎著。她從前被皇后的母親看重,因此除了產婆的活計,識字、醫術等等,皆都粗通。也是巧合,她從前認識一位侍弄花糙的花匠婆子,那花匠婆子就跟她說過夾竹桃的事情。於姑姑最是看重夾竹桃緩慢的功效,因此想了又想,才出去尋夾竹桃。
只是福建雖比長安要溫暖的多,但如今才三月初春,開了花的夾竹桃,她也是遍尋無果。
正在焦急之間,於姑姑就碰到了來尋她的河柳。
於姑姑尋常並不太得棠落瑾的待見,此刻聽說棠落瑾尋她,稍稍一愣,心中一虛,隨後又想著,棠落瑾再聰明,也只有三歲而已,旁人都想不到的事情,棠落瑾如何能想得到?那夾竹桃的事情……誰會知曉夾竹桃是個有毒的花呢?
因此當下正了正衣衫,於姑姑就往棠落瑾書房裡趕去。
兩年前,因著至善大師的話,棠落瑾就在百佛寺山腳下的一處五進的大宅里住了下來。
這大宅原是福建知府的別院,修建的格外美輪美奐。
棠落瑾住在這裡,倒也過了兩年舒坦日子。
於姑姑趕到的時候,棠落瑾已經寫完了今日的三十張大字,正在逗弄一隻蛐蛐兒。
可是就算是逗弄蛐蛐兒,棠落瑾的臉上也是沒甚麼表情的。
於姑姑見了,知曉皇后在棠落瑾身邊安插的那個小太監起了作用,真的引著棠落瑾做些玩物喪志的事情,心中鬆了一口氣之餘,躬身行了禮:“殿下萬安。”
棠落瑾這才抬了小臉,看了於姑姑一眼,繃著小臉道:“聽說姑姑識字,且頗通醫理?”
雖是面無表情說出來的話,但三歲孩童,聲音里難免帶了些軟糯,於姑姑聽了,一時倒也不覺得有異,聞言就點了頭,稱是。
棠落瑾難得露了個笑容:“既如此,那,姑姑去隔壁梢間藏書房,幫本王尋一本一位前朝老大夫的遊記。”
於姑姑見棠落瑾笑了,只道是尋常事,亦笑問了是哪一本書,聽得書名,便往梢間去了。
於姑姑一走,棠落瑾的笑容立時就收了起來。他拉了一下窗邊的紅繩,清脆地鈴鐺聲入耳,在門外伺候的澤蘭、河柳就立刻趕了進來。
棠落瑾道:“小曲子送上來的蛐蛐兒,並非蛐蛐兒中的將軍。小小太監,欺上瞞下,愚弄本王,當罰。”
澤蘭道:“殿下所言即是,只是不知,該如何罰?”
“杖斃。”棠落瑾頂著三頭身的小身體,還有額間一點觀音痣,聲音軟糯地道,“拉到這個院子裡,本王,親自看著人,將這個愚弄本王之人杖斃。”
他的話音一落,已經十二歲的長成翩翩小少年的寧君遲,就站到了書房門口。
第18章 儆猴
棠落瑾的命令,澤蘭、河柳早就不曾質疑半句,只是讓棠落瑾觀看杖斃人的事情……
河柳脾氣略急躁了一些,忙勸道:“那奴才敢欺騙殿下,杖斃自是應當。只是殿下年歲還小,不宜見血。杖斃的事情,奴婢親自去看著,必不讓人輕饒了他就是了。”
澤蘭也道:“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都萬分心疼殿下,若是三位主子知曉殿下親眼見了這等事情,必會心疼萬分。殿下看在三位主子的面上,莫要親去才好。”
二人勸說一通,棠落瑾仍舊不語。
寧君遲這才緩緩走了進來。
他一進來,棠落瑾就皺了眉。
寧君遲本不愛笑,此刻見棠落瑾白糰子似的小人兒,皺了眉,鼓著張包子臉不高興地看他,寧君遲反而笑了。
他不但笑了,還微微彎下身子,戳了戳棠落瑾的包子臉。
棠落瑾:“……”就知道你要戳小爺!長包子臉的人多了去了,去戳別人的!
可惜棠落瑾自知武力值有差,他壓根打不過寧君遲,反抗的話……他雖是昭王,寧君遲卻是他的“親”舅舅,人人都當寧君遲這個舅舅是在跟他鬧著玩,他反抗也是沒有用的。
因此棠落瑾的“面癱術”修煉的越發極致,繃著一張包子臉,就是不肯笑。
寧君遲心中遺憾,小外甥很少笑,就是偶爾笑了,也不是對著他笑。饒是寧君遲素來自己也不愛笑,見著小外甥如此,也會不自覺的心疼。
“要杖斃就杖斃。”寧君遲絲毫不覺得杖斃二姐送來的小太監有何不妥,蹲下身子,和小外甥平視道,“不過,小七還這樣小,不必去看那些髒污,免得污了眼睛。你若不放心,就令你貼身伺候的人去替你看著就好。”
寧君遲顯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外甥,不是那麼的喜歡和信任他。
澤蘭和河柳一臉希冀地看向棠落瑾。
棠落瑾壓根不看她們,而是看向站在門口驚愕住的於姑姑。
於姑姑顯然也聽了一小會了,聞言小步上前,屈膝勸道:“殿下,小曲子欺騙殿下,著實該罰。可是,他畢竟是皇后娘娘上個月才送來的小太監,皇后娘娘還特特說了,小曲子是她挑了幾個月才挑出來的好奴才。可是他來了您這裡還不到一個月,您就這樣要杖斃他……怕是會傷了娘娘的心,很是不妥。”
澤蘭、河柳早就對於姑姑的態度見怪不怪,寧君遲格外意外地看了於姑姑一眼——於姑姑是寧家出來的奴婢,還是寧家格外培養出來的人,寧君遲雖年紀小,但也知曉此事。只是見著於姑姑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不禁皺了皺好看的眉。
若是小七隻是個普通的三歲孩童,於姑姑兀自聽皇后的命令便罷了,可是小七明顯聰慧異於常人,且頗有主見,這於姑姑還要一味地認皇后為主,將小七置於皇后之後,這,顯然就是不可取的了。
莫說是被騙了的小七,就是換了他自己,此刻怕也要惱。
可是小小的棠落瑾卻沒有生氣。
他直接忽略了於姑姑的話,看了於姑姑懷裡的書一眼,道:“那本醫者遊記,找到了?”
於姑姑一怔,不意棠落瑾竟不搭理她的一通勸說,心焦之餘,定了定神,只得答道:“是。奴婢找到了。只是小曲子的事情……”
棠落瑾打斷她道:“小曲子將本王當做尋常幼童,並未視本王為主,欺騙蒙蔽本王,自當杖斃。姑姑是本王信任之人,不如就親自去為本王監督杖斃一事。”
於姑姑還欲再勸,棠落瑾目光似是不經意地落在了於姑姑懷裡那本書上,道:“姑姑方才以母后告誡本王,雖是好意,卻也以下犯上,亦當罰。不如……就罰姑姑在監督杖斃小曲子時,跪於烈日之下,誦讀姑姑手中遊記。小曲子何時死,姑姑何時起。”
說罷,棠落瑾就揮了揮小手:“姑姑自去罷。免得還要本王宣小太監,讓小太監拖著姑姑去受罰。”
於姑姑還能說甚?
她從前只道這位七殿下聰明,但到底年紀小,哄一哄,便也罷了,卻忘了這位七殿下並不是普通的人小鬼大,而是真正的少年老成,頗有主見,雖不是皇后嫡出,卻也是實實在在的皇家血脈,下定的主意,連寧君遲都只是勸說他不要親自去看,隻字未有更改七殿下主意的事情,而她卻糊塗的勸說欲要改變七殿下已經說出口的想法,七殿下豈能不怒?
當下只得雙膝跪地謝恩,爾後出去領罰。
只是,七殿下為何要令她誦讀這本遊記?
於姑姑不明其意,又不敢問,只得離開。
河柳素來活潑,不禁疑惑道:“殿下為何令於姑姑誦讀那本遊記?莫非那本遊記,是殿下尤其喜歡的?”
若是如此,縱使是她不喜愛那些醫者寫的遊記,也一定要把那本遊記熟讀於心!
棠落瑾心道,多虧了小爺穿越前跟著暴發戶娘親看了幾眼某宮斗大劇,穿越來了為了防止皇后毒害他又特意看了數本醫書和遊記,知曉夾竹桃的毒性,不但是用作吃食會中毒,就是每日放在房間裡,聞久了夾竹桃花的氣味,也會中毒。只是這個中毒就是慢性毒了,會令聞久了的人逐漸嗜睡,甚至變成真正的痴呆。
棠落瑾不在乎這是皇后的主意,還是於姑姑自己的主意。但是很顯然的,無論是皇后還是於姑姑,現下都成了他的仇人——試想,一個或者一群想要他變成真正的傻子的人,不是他的仇人又是誰?
皇后他暫且動不了,至于于姑姑嘛……
棠落瑾心裡頭轉了數個念頭,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板著一張包子臉道:“香蘇鵪鶉,油炸麻雀。”
河柳:“……”
“河柳姐姐親自做好了,端過來,我就告訴河柳姐姐這其中的緣故。”棠落瑾壞心眼地道,“殺鳥拔毛甚麼的,也要河柳姐姐親自動手。否則這件事,就不作數。”
河柳回過神來,剁了下腳,佯作生氣:“小殿下!”誰不知道她雖然廚藝好,但是做怕的就是用那些麻雀、鵪鶉之類的小鳥兒入食?何況七殿下還讓她親自殺鳥拔毛……真真是太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