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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棠落瑾,為人子者,本就該孝順父母。孝順孝順,既要孝,又要順,她便是真的不肯對他有好顏色了,那又如何?

    皇后這樣想著,也就這樣做了。

    棠落瑾倒是覺得現下正好,反正他看寧氏的“慈母”模樣也看的厭煩了。

    不過,他這次去,卻是要單獨去見皇后。

    到了清寧宮裡,棠落瑾原以為他要在院子裡站上許久,皇后才肯見他,未料到皇后今日心情極好,他來請安的消息一傳過來,皇后便讓他進去了。

    除了這一點,皇后與平日並無不同。

    可是棠落瑾卻發現,皇后身邊的紅杏不在。

    且皇后今日也太高興了些。

    “殿下,奴才去打聽過了,今個兒皇后的確去過太液池了。只是今日寒冷,皇后大病初癒,受不得凍,就先回來了。”長渠說到,“至於紅杏,奴才聽人說,紅杏在太液池邊遠遠瞧見馨妃,便求著皇后,去求馨妃原諒,皇后仁慈,便應了。”

    棠落瑾原本就懷疑馨妃今日突然生產的事情,現下聽長渠如此一說,哪裡還能不懂,皇后定是在太液池邊遇到了馨妃,心生厭惡,便令紅杏去噁心馨妃。

    至於馨妃太監如何會滑了腳,如何又正巧去了得勢卻無子嗣的玥修儀那裡……

    棠落瑾回到東宮,和往日一樣作息。

    只是翌日晨起的時候,精神不算太好。

    河柳不明就裡,一面伺候棠落瑾洗漱,一面道:“殿下,馨妃娘娘今個兒寅初生了,是位公主。只是馨妃娘娘昨個兒摔了一跤,且是難產,生小公主生了將近十個時辰,生產後,又有血崩之像,好在媚兒在,幫馨妃及時止了血,救回了性命。只是太醫診治後說,馨妃雖活下來了,然而身子怕是大有損傷,將來不但不能再生產,和普通人相比,身子也會弱很多。”

    棠落瑾面無表情地聽著,末了才道:“小公主呢?”

    “媚兒說,小公主生得極好,皇上見了,很是喜歡呢。”

    棠落瑾半晌才“嗯”了一聲,驀地開口道:“河柳,你說我學畫如何?”

    河柳一怔。

    棠落瑾兀自接著道:“畫遍京城美人兒,亦是一樁風流事。”

    河柳噗嗤一笑,只當棠落瑾再說笑。

    天元十四年,三月底,天元帝下了朝,就招了徐有為。

    “去,瞧瞧太子在作甚?若是又逃課了,就把他叫來朕這給朕讀摺子。”

    徐有為卻是連紫宸殿的大門都沒出,小太監就告訴了他太子的去處。

    徐有為只得神色古怪的去回稟了。

    “回聖上,太子殿下畫興大發,正找了宮裡所有長相漂亮的宮女,打算選出最漂亮的三個,配著百花園的花兒,來作畫呢。”徐有為覷著天元帝不像生氣的模樣,接著道,“太子殿下選美之前,還派了小太監來,說是美色宜人,聖上下了朝後,若是有閒暇,不如也去瞧瞧。”

    天元帝果然沒有生氣,笑罵道:“這個小滑頭!還美色宜人?他這般小,哪裡懂得何為美色?”朝上諸事帶來的煩惱暫時消散,天元帝道,“替朕更衣,順便把那幾本參他的摺子,都給朕帶上,讓他在百花園裡,讀給朕聽。”

    第29章 纏足

    百花園裡,棠落瑾正帶著他的四個伴讀開始選美。

    棠落瑾的伴讀里,年紀最大的朱克善,如今才十三歲,他本身又是朱家人,和皇室沾著親,因此這時候和棠落瑾一起出現在百花園裡“賞”宮女,倒也沒甚麼妨礙。

    嚴青松、葉臨影、寧君榆幾個,也才十歲、十一歲,就更加沒有妨礙了。

    只是宮中雖然美人兒如雲,但只那麼乾巴巴的選人,倒也沒趣兒。

    好在這時候的紈絝少年,想要找樂子也容易。

    棠落瑾聽了朱克善的“建議”,就擺了五張桌椅,放了遮陽打傘,五人吃著茶點,賞著美人兒,手邊還放著“甲、乙、丙、丁”的木牌,沒人分別給這些宮女打分,最後看誰得的甲最多,然後再行比拼,最後再決出最美的十個,讓棠落瑾給她們作畫。

    天元帝來的時候,正巧看到一個宮女在百花園裡映襯著百花,翩翩起舞,他的太子則帶著伴讀,邊吃邊聊邊賞美人兒,端的是一個愜意!

    甚至愜意的連他這個當皇帝都開始嫉妒了!

    於是天元帝心中嫉妒心起,便故意板著臉往前走去。

    徐有為忖度著天元帝的意思,立時就高聲報了一聲。

    朱克善幾個伴讀,偷偷瞄了天元帝一眼,便是納頭便拜,心中頗為忐忑——皇上怎的這樣來者不善的模樣?要知道前個兒太子殿下往花樓跑了一趟,朝上摺子滿天飛,皇上都只是意思意思地訓斥了太子幾句而已,怎的現在就是在宮裡玩玩,皇上臉色就黑成這樣?

    朱克善心眼最多,驀地想到他昨日請太子出面的事情,心中一突,最為忐忑。

    棠落瑾卻並不怕,板著臉行禮。

    天元帝捨得讓別人的兒子跪久一些,可是卻捨不得自己兒子跪太久,見狀冷哼一聲,道:“起罷。”然後就指著徐有為道,“你自己瞧瞧那摺子!擅闖臣子家中,無故打罵臣子奴僕,這是太子該做的事情麼?”

    棠落瑾板著臉,起身接著摺子,面無表情地扶著天元帝往自己方才坐的位置走去:“父皇要罵兒臣,也要坐好了,吃著茶,賞著美人和花,一道罵兒子,這樣才是人間美事不是?”

    天元帝忍不住抽了下唇角,抬起一手,就往棠落瑾額頭上敲了一下:“臭小子!”

    可還是任由棠落瑾伺候著他坐下吃茶賞美人兒了。

    寧君榆三個都起了身,侍立在一旁,朱克善卻不敢起身,高聲道:“聖上英明,臣有話說。”

    天元帝看他一眼,沒說話。

    朱克善再看棠落瑾,棠落瑾點了下頭,朱克善這才再次開口:“臣雖未看那參殿下的摺子,但臣想來,那摺子上所寫的‘臣子家中’,應當就是臣的家裡。只是擅長臣子家中一事,根本無從談起。昨日天氣極好,臣又得了一隻厲害的蛐蛐兒,說給殿下聽後,臣見殿下好奇,便主動邀請了殿下去臣的家中。孰料殿下到臣的家裡時,正巧碰上臣的庶妹為躲避家中奴僕為她纏足,正跑到了臣的院子裡。殿下不堪其擾,這才打發了他們。”

    朱克善道:“臣雖不知那些因此事參殿下的御史大人心中是如何想的,摺子又是如何寫的,但,殿下雖到了臣的家中,的的確確是因臣的邀請;殿下處置臣家中奴僕,本就是因奴僕犯錯,殿下的處罰,理所應當。況,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殿下是聖上之子,處置奴僕,本就是應有之意,何來被參的道理?”

    饒是朱克善說得有理有據,天元帝卻也輕信,將手中茶杯放下,輕哼一聲:“倒也是巧,太子昨個兒下午往你府里去,你庶妹就昨個兒下午被纏足,小小女子,竟也能闖過那些奴僕,逕自跑到你的院子裡?”

    天元帝做了十年皇帝,如何能看不穿朱克善的小計謀?又如何不猜不到?且,他猜到的還不知如此,譬如那些御史今個兒遞的只是試探他的摺子而已。等到明個兒,那些人要遞的,就是棠落瑾干涉臣子家中女眷纏足這等事情,實不該為太子當為之事云云。

    饒是朱克善素來機警,聞得龍顏微怒,額頭上的冷汗,倏地就冒了出來。

    “臣……”

    不等朱克善請罪,棠落瑾便開口了:“父皇莫怪他,是兒子讓他這般說的。克善表哥的庶妹,自然也是兒子表姐。表姐可憐,已有九歲年紀,卻被家裡的婆子逼著纏足。表姐九歲,雙足自然已經長大,如此年紀,想要纏足,必要折了腳骨,纏了蹭蹭的布,讓其活生生地變得畸形醜陋,而表姐在這其中,卻也受盡折磨。表姐何辜?既不曾作jian犯科,亦不曾不孝不忠不守婦道,為何要受此等斷骨之痛?女子要受十月懷胎之苦,三從四德束縛,已然辛苦,為何還要受這等無用的折磨?”

    天元帝聞言,心下嘆一口氣,賞美人兒的心情也沒有了,當下揮了揮手,那些宮人就下去了大半,棠落瑾的伴讀也恭敬地離開,也就是徐有為這些貼身伺候的宮人,才留了下來。

    纏足陋習,天元帝如何不知?

    若讓天元帝從男子角度來看,三寸金蓮,盈盈一握,自是美不可收。

    可是天元帝卻不只是男子,還是皇帝,且是一位志向遠大的皇帝。

    大棠雖然看似安定,可若掀開輿圖來看,北有突厥,西有吐蕃,東有東瀛、高麗等小國,那些國家,突厥、吐蕃勢強,與大棠諸多征戰,高麗、東瀛勢弱,同時卻也狡猾,見大棠有力氣收拾他們時,就乖乖繳納歲貢,見大棠沒精力搭理他們時,就會侵擾大棠邊境。

    如此困境,天元帝自是想要狠狠打上幾仗,若能將其收服或驅趕,自然更好。

    可是,若要打仗,就需要大量的男丁、糧食、布匹棉花、銀錢。

    朝廷若是徵兵,那麼百姓家裡剩下的就大多是女子。女子雖較男子力弱,但鄉野村婦,種田收糧,亦不在話下,堪為大棠打仗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然而,就是這麼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人,民間、士族間,竟是生起了“纏足風”,令女子裹起雙足,從此變得弱不禁風,走路搖曳多姿,然而相對的,這部分女子,卻更加的不慣行走,就更別說擔起男丁當兵後,種田種糧這樣的事情了。

    若只是士族富貴人家的女子纏足,天元帝倒也不覺得有異,可是眼見這股子纏足風越刮越歪,不僅四五歲幼女要纏足,那些八、九歲腳骨已經長得足夠大的女孩也要被纏足,而且纏足的女子,還誇大到民間,村莊,天元帝就不大能接受了。

    “朝廷本就是用人之際,若是打起仗來,莫說男子,就是身子強壯的女子,朕都要把她們拉去戰場,就是不去戰場,也需要在家裡種糧,充足戰需。若是都裹了小腳,走路都走不穩當,如何給朕上戰場,種糧食?”

    天元帝眉間隱有怒氣:“官宦人家、富貴人家,他們自己令家中女眷纏足便罷了,可是如此卻還不知足,竟使民間傳出‘大腳女子嫁不出去’這等傳聞,令民間纏足之風更盛!突厥、吐蕃女子,最是喜歡騎馬,有些貴族女子,甚至還有一身好箭術。可大棠女子,雖溫婉纖細是好,但若人人如此,百姓女眷亦如此,國家豈非要無人可用?”

    棠落瑾:“……”他爹竟然如此理直氣壯地使用雙重標準,著實令他大開眼界。

    不過,誰讓他爹是皇帝老子呢?天元帝為百姓殫精竭慮,為大棠日夜操勞,不嗜酒,不好色,不隨心所欲罔顧朝政,這樣的皇帝,已經算是明君了。

    偶爾有些雙重標準,棠落瑾私心裡覺得,這倒也無礙。

    只是,天元帝這次的雙重標準,卻是建立在很多女子的痛苦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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