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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怔怔的坐在榻上,手中茶盞一抖,“砰”的一聲,掉落地上。
長樂宮。
太皇太后正在逗弄每日吃飽了就睡的七皇子。
天元帝亦坐在一旁。
“皇祖母大約也聽說了,寧家的案子,雖然還沒有破。”天元帝今歲堪堪二十有七,正值壯年,可是眉宇間的愁緒卻是分外明顯,“但寧家長子已死,寧家老二在邊境受了酷刑,身子底子也毀了。朕看過軍醫的信,寧老二即便養好了身子,將來也會無子。寧山驟失一子,次子不能有子,三子才只有九歲,就已失蹤,毫無音訊。便是為了安寧山的心,寧家府邸那些護衛,也該撤回來了。寧氏留在寧家的一弟兩妹,如今也該接到宮裡來才好。”
天元帝看著逗弄七皇子的太皇太后,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寧家為國家,為皇室犧牲如此之多,寧氏生下的唯一的兒子,也該還給寧氏,讓寧氏這位親生母親養著才好。
寧氏是皇后,不是妃嬪。她的孩子在她膝下養大,便已經足夠尊貴。並不需要像低位妃嬪那樣,會歡喜太皇太后或是太后養她們的孩子,提升孩子的身份。
太皇太后曾經垂簾聽政十餘年,如何不知這些道理?可是這小七眉眼間像極了天元帝,而天元帝又和先帝有七分相像,小七便和先帝——也就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兒子長相相似,太皇太后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何不思念死去的兒子?又如何才能不喜歡小七?
七皇子心中亦有些著急。旁人不知道真相,可是他卻是知道的。
那日他剛剛出生,雖然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聽不到太遠的地方的聲音,但自馨昭儀身邊被人抱走,並被放到皇后正殿的地上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尤其是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剛出生的嬰孩,皇后後來和於姑姑說的話,他都聽入耳中,記在心裡。自然知曉皇后這招偷梁換柱,為的只是寧家清白。現下寧家寧大元帥回來了,寧家得證清白之日亦不遠矣,到那時,他這個假嫡子,哪裡還有甚麼用處?
不只是他沒用了,還有他那個生母馨昭儀,怕是也沒了用,皇后定是要殺了馨昭儀,把她親生的女兒抱回來的。
小小的七皇子忍不住哀嘆,等他到了皇后身邊,還不知要過甚麼樣的日子。若是太皇太后這個金大腿能留下他就好了。
不過,七皇子也好,太皇太后也好,在聽到天元帝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件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雖說皇室尊貴,然而皇室卻也不能真的做孤家寡人,對臣子將才的想法視若無睹。
天元帝既看重並依賴寧山的打仗本事,自然就不能漠視寧山的女兒,更不能在寧山的女兒寧氏明明是正宮皇后的情形下,將寧氏剛剛生產下的獨子抱走。
“也罷。”太皇太后嘆道,“寧山在邊境為我大棠捍衛邊境,他的外孫,正該送去給他的女兒養著。”
天元帝也喜歡極了這個嫡子,將“抱孫不抱子”的祖訓先放到一邊,和太皇太后又說了幾句話,便將七皇子抱了起來,在屋子裡一面來回走著,一面笑道:“還有件事,孫兒尚未稟告祖母。孫兒將小七的名兒想好了。”
太皇太后這才來了精神:“皇帝想的是哪個字?”
七皇子這一輩,中間的字統統都是“落”字,所以皇帝取名,也只需取最後一個字就好。
“瑾字。”天元帝笑道,“瑾,美玉也。孫兒的小七俊美如玉,當得此字。”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
天元帝又道:“皇祖母何故蹙眉?孫兒的嫡長子,自然應當懷瑾握瑜,虛懷若谷,心胸寬大,有君子之風,將來方有做儲君的資格。”
太皇太后如何不明白天元帝取這個“瑾”字的緣故?現下只嘆:“皇帝當真想好了,當真要立太子?”
天元帝道:“自來皇儲之爭,血雨腥風。孫兒統共十個兄弟,可是到了現在,先皇的兒子,只剩下孫兒和三皇兄,十皇弟。先皇當年,亦是兄弟十幾人,可是最後,留下的又有幾人?孫兒這些年總想著,若是當年,先帝能早早定下儲君之位,將儲君帶在身邊悉心教導,讓旁人都知曉儲君與自己的雲泥之別,或許剩下的兄弟們,也不會爭鬥的如同虎狼一般,最後只餘三人。
且,寧氏雖算不得元後,但孫兒從前的兩位妻室,在進門前就已去世。寧氏是孫兒唯一娶進門的嫡妻。她的兒子,世代忠烈的寧家的外孫,乃正宮嫡子。祖宗規矩,只要小七不是蠢鈍如豬,便當得皇儲之位。”
太皇太后想起當年奪嫡之爭,心中一嘆,擺手道:“罷罷罷,現在的大棠朝,是皇帝做主。皇帝既要立儲,哀家便會支持。不過,寧家雖好,寧氏行事,總是過於小家子氣,待小七三歲,皇帝就要把東宮修繕完好,讓小七早早搬去東宮,延請太子三師才好。”
天元帝張了張嘴,剛想為寧氏解釋一番,就想到了寧氏和馨昭儀同時雷雨夜產子,寧氏令於姑姑擅闖長樂宮一事,思忖片刻,就點了頭:“皇祖母所言甚是。寧氏本是女子,對其他嬪妃和嬪妃之子微有醋意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朕的太子,卻應胸懷寬大,有愛手足,不該被寧氏所誤。”
天元帝說罷,就抱著棠落瑾低聲嘀咕著什麼。
太皇太后看著天元帝,卻是微微搖了搖頭。
天元帝雖然年輕,卻早早忘了,他自己當年爭奪儲位時,是如何的殺紅了眼睛,為了那個位置,甚麼都不肯顧。明明知曉前兩任沒過門的妻子身子有問題,為了得到那兩家的支持,毅然決然娶了她們的牌位進門。
現下小七自然什麼都好。可是,等到小七長大,小七頭上的五個兄長會比小七要早一步長大的時候,他們若對小七的位置有興趣,小七難道真的要虛懷若谷,有愛手足的……把那個位置讓出去麼?
她的這個孫兒啊,到底還是有些年輕。
太皇太后如何做想,暫且不提。
棠落瑾卻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
說起來,他前世那個讀了無數台言小說的親媽,就是給他取了“落瑾”兩個字做名字。怎麼一朝穿越,這皇室里的老大,怎麼還給他取了這兩個字?
還不等棠落瑾從震驚里回過神來,他緊接著又聽到了天元帝所說的立他為儲君的幾條原因里,最重要的一條——
正宮嫡子,正宮嫡子……
天元帝哪裡知道,他哪裡是甚么正宮嫡子,分明是皇后偷梁換柱弄來的一個庶皇子。
他的身體裡,根本沒有世代忠良的寧家半點血脈。寧家根本不會支持他,寧氏更是厭惡他“取代”了自己公主的位置。
若是天元帝只把他當成普通皇子,或許在皇后寧氏沒有再次有孕前,他還能好好活著,可是,如果天元帝當真把他當成儲君教導,還要正式立儲……
棠落瑾把小小的爪子攥了又攥——那他該怎麼在寧氏手上,好好活到自己能掌控自己身體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文文是架空文,架得非常空。只是借了唐朝的版圖……稱呼、服裝、背景神馬的,都是蠢作者杜撰,不可考也不可靠。【啊喂!小天使們看著高興就好啦
第6章 搬家
立儲的事情,棠落瑾擔心地有些早了。
天元帝再喜歡他,也會等他長到一周歲,才會宣布此事。
畢竟,這時候嬰孩夭折的數量太多,饒是天元帝想早早立下儲君之位,讓其餘皇子望而卻步,要麼勤勤懇懇做個賢王,要麼老老實實做個閒王,無論如何,保下性命,再論其他,天元帝也只得先擱置下這件事情,親自跑了趟清寧宮,許諾令人去寧府接皇后寧氏留在寧府的三個弟妹。
皇后喜極而泣:“皇上此話當真?”
天元帝其實對寧氏這個皇后還是很看重的,聞言拉過皇后的手,笑道:“朕何時對梓童說過假話?岳父為大棠朝在邊境出生入死,他的孩子,自當由我們照顧。”
皇后重重地點了下頭,然後就依偎在了天元帝寬闊的胸膛里——她雖是皇后,卻也是女子,又怎會不期待夫君的憐愛?
天元帝此刻卻沒甚心思,又道:“梓童的弟弟妹妹來了,便住在西配殿,朕的七皇子,就住在東配殿。朕已與皇祖母說過,皇祖母說,五月之前,把小七送回來。梓童這裡,可是給小七收拾好了?”
皇后一怔。
天元帝又道:“四公主早夭,小七便是朕和梓童的第一個孩子,朕很是看重小七,梓潼也要好生教養小七才好。”
皇后這才低垂了眼,嗔道:“瞧皇上說的,就跟小七不是從臣妾肚子裡爬出來似的。”
天元帝想到棠落瑾漸漸長開,容貌上除了像自己之外,就是像寧氏了,半點不像馨昭儀,聞言也道是自己多疑,安撫道:“朕相信梓童。”
當夜自是紅燭高照,歡愉無數。
翌日,皇后送走了天元帝後,卻是靠在貴妃榻上,道:“喚於姑姑來。”
在一旁伺候的霧卷一怔,就立刻屈膝行禮,出去喚人了。
她雖是皇后的大宮女,但並不算很聰慧,貴在乖巧忠心。她雖然既不知道皇后先前為何冷落於姑姑,也不知道皇后現在為何又要喚於姑姑來,但這並不妨礙她快快地去把於姑姑叫了過來。
於姑姑已經被皇后冷了好幾日,聞言喜道:“娘娘真的喚我去伺候?”
霧卷老老實實道:“我只聽娘娘說,要喚您過去。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這也足夠於姑姑高興的了,當下就把手上的一個貓眼石戒指摘下來,強戴在霧卷手上,道:“那也該謝謝你親自來尋我。”
霧卷推脫不得,只得收了。
於姑姑衣衫整潔,當下就跟著霧卷到了皇后那裡。
皇后正端著一碗藥在喝。
七月產女,生產後便下了床,咬破手指寫了血書,費盡心思籌劃之餘,還要思念五公主……如此種種之下,皇后的身子怎會無礙?當下也只得好好調養。
於姑姑進門就跪。
皇后倒也不理,一味喝了藥,漱了口,內務府的人進進出出的問完了話,到了正午時分,內務府的人這才走了個乾淨。
皇后喝了一杯霧卷遞來的茶水,看了一眼地上仍舊跪著的於姑姑,這才嗔了霧卷一眼:“你這丫頭,就該打。若不是本宮喝了這普洱茶,想到宮裡普洱泡的最好的是於姑姑,哪裡能瞧見,於姑姑還在跪著呢。霧卷怎的不提醒本宮一句?”
霧卷伸出右手,不輕不重地往臉上打了一下,賠笑道:“奴婢這可挨了打了,娘娘可能原諒奴婢則個了?”
皇后伸出一指,憑空指了指她,又笑了一會,才轉頭看向於姑姑:“快給於姑姑拿個繡櫈過來坐著。”
於姑姑忙道:“奴婢不敢。”
皇后擺了擺手,霧卷就吩咐小宮女把繡櫈搬了上來,讓小宮女扶著已經跪的雙腿發麻地於姑姑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