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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說罷,見撫桂還未曾打完,擺手道:“扶本宮去正殿再打。”
然後將殿內的宮人全部帶走,“吱呀”一聲,關緊了大門。
皇后是被扶著出來的,澤蘭、河柳見狀,忙忙上前請安,想要問昭王如何。
皇后擺手道:“本宮病重,昭王至孝,親自請纓,為本宮守著端陽和端慧公主,你們莫要等了,明日一早,再來接昭王罷。”
河柳急著想說什麼,澤蘭一拉她,沉穩的道:“既是殿下至孝,奴婢等自無話可說。可是,殿下年紀太小,靈堂又陰冷,不知裡面有無宮人伺候?若是沒有,奴婢想去給殿下送件厚衣裳,陪著殿下。”
皇后腳步一頓,繼續往前走。
撫桂戳了紅杏一下,紅杏只得慢行一步,偏著臉,斥道:“大膽!昭王殿下是皇后娘娘的獨子!娘娘豈會不心疼殿下?裡面早早就預備好了,你們就放心罷!只是……”她臉頰一疼,倒吸一口涼氣,又道,“只是皇后既有吩咐,殿下主動請纓,若無傳召,你們都不得進去!可記住了?”
……
偏殿。
棠落瑾獨自站了一會,惦著腳,看了看棺木里的兩個可憐人,默默給她們念了七遍地藏經,靜默了好一會,道:“下輩子,投個好胎。再不濟,也要投胎到我從前的那個世界才好。”
說罷,他看著燭火光芒下,掛著的白布顯現出的影子,站在風口,就開始發起了呆。
等到天色將亮,燭火快要熄滅時,棠落瑾才動了動僵直的手腳,打了個噴嚏,踩著椅子,拿了兩隻燭台下來,分別這房間裡掛著的白布上一扔——
然後他又快速下來,將椅子搬回原位,用袖子擦了乾淨,就坐在牆角,一副睡著了的模樣。
——正所謂以牙還牙,皇后既要嚇他,那,他便嚇一回皇后好了。
棠落瑾這樣想著,當真有些迷糊了。
“側殿走水!”
“快滅火!”
“昭王在裡面!昭王在裡面!”流盼和澤蘭到底不放心,但棠落瑾昨日是下的命令,澤蘭回去了,留下流盼一人守著。
此刻見側殿起火,流盼就往側殿裡沖,奈何她推著大門想要進去,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推不開大門!
流盼急的滿頭是汗,頭一低,才發現側殿門上正掛了一把小鎖,偏偏那鎖的顏色和側殿門相似,她一時竟也沒能發現。
流盼竟等不得旁人,四下一看,一面招呼小太監將門撞開,一面從一個大開的窗戶里,直接跳了進去!
棠落瑾本想繼續裝睡,聞得流盼驚叫一聲,眯眼一瞧,見流盼崴了腳,當即不再裝睡,跑到流盼身邊,伸開手臂:“快!”
流盼連驚訝地時間都沒有,就把棠落瑾抱了起來,外面的小太監見狀,立刻跑來將棠落瑾抱了出來,就往外跑。
棠落瑾揪著小太監的頭髮,讓小太監疼得不得不停下腳步,才指著流盼道:“救她!”
片刻後,流盼手臂被燒傷了一些,也被救了出來。
可是靈堂里有諸多白布,還有易著火的棺木……整個側殿,卻是救不回來了。
棠落瑾背著手,站在側殿外,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場大火。
皇后聞訊而來時,大火還在灼灼燃燒。
可是火勢太大,宮人除了滅火,根本不能再闖進去。
就算救完了火,別的也就罷了,兩位公主的屍體……怕也早就看不出原貌了。
皇后整個身子都在發顫。
半晌將目光盯住棠落瑾,語氣森然道:“是你放的火!是你放的火!你昨日若不願陪你的兩個妹妹,盡可說出來!緣何要在剋死了你的兩個親妹妹後,還要放火燒了她們的身體!你這等克妹痴傻愚鈍不知憐愛手足之人,如何能當得起……”
棠落瑾卻不等皇后說完,語氣疑惑道:“母后錯了,並非是兒子放的火,而是母后派來照顧兒子的那個宮人放的火。而且,那個宮人來了之後,外面的人,就把側殿的大門給鎖上了,那個宮人起初很好,給兒子講故事,唱曲子,將兒子哄得快要睡著了。可是就在兒子閉上眼睛的時候,那個宮人突然就放了火,然後就消失了。”
河柳立刻應道:“那門的確是被鎖住了,還是被一把和殿門顏色相似的鎖鎖住的。害得奴婢只得跳窗戶,才將昭王殿下救了出來。可是,救了昭王后,火勢已經燒到了小公主那裡,奴婢們這才……”
皇后微微驚訝。並不是為其他,而是,側殿的門……她並沒有吩咐人去鎖。
棠落瑾睜著黑白分明地大眼睛看向皇后:“難道那個宮人不是母后派來的麼?兒子看得清楚,那個宮人,和從前伺候兒子的於姑姑,有七八分相似,而且,她也姓於。她還說,母后從前最喜歡吃杏,可是後來,不知為何,卻是見杏色變,連杏仁兒,都一個都不肯碰了。”
皇后當場驚駭地倒退三步。
棠落瑾還在繼續:“難道真的不是母后派她來的麼?她放火時還說,是母后逼她這樣做的。雖然燒了之後會很醜,但她也是這樣子丑的,並沒有甚麼。”他微微歪了下頭,“可是母后知曉於姑姑的,於姑姑並不醜,那個和於姑姑長相相似的宮人又如何會丑?”
皇后已然捂住了心口。
去過福建一趟的撫桂不禁小聲在皇后耳邊道:“娘娘,於姑姑、於姑姑就是被燒死的。”
皇后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暈厥了過去。
端陽和端慧公主的屍體被找出來時,果然已經面目全非。
放火的人並沒有找到,昭王年紀幼小,被關在靈堂里一宿,只是小病一場,沒有被嚇傻就已經是不易了,太皇太后、太后和天元帝自是對昭王憐惜更甚。
而皇后雖有錯,此時卻已重病在床,太皇太后不宜再罰,只將管理後宮之權分給了湘貴妃、蔣德妃。
天元帝在半月後,偶然寵幸了皇后已經十九歲的庶妹寧玥兒,龍心大悅,翌日就封了九嬪之一的修儀,賜封號“玥”,同湘貴妃、蔣德妃一起協理六宮。
再過一月,天元十年的七月初,天元帝在朝堂正式宣布,立嫡長子昭王棠落瑾,為皇太子,禮部即日起,籌備冊封禮。
第27章 禮成
天元帝立太子的消息很快傳揚開來。
清寧宮裡,皇后病的連床都爬不起來。
寧家兄妹三個接連去請太醫來,結果太醫診斷後,開了方子,便只是嘆氣。
“心病還須心藥醫。皇后這病是心病,驚嚇過度,鬱結於心,偏偏肝火還格外旺盛,若不解開心結,怕是難好。”
寧珍兒聞言,心中焦慮更甚,待太醫離開了,她才憂愁道:“三哥、四哥,你們說,二姐這到底是為甚有了心結?這心結又該如何解?今日七殿下得封太子,本是大好事,誰想著剛剛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二姐,二姐便病得越發重了。”
寧珍兒到底只有七歲大,再聰明也想不明白皇后心中所想,老氣橫秋地嘆道:“旁的便也罷了,怎的二姐的兒子好了,二姐反而越不好了?”
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寧君榆和寧珍兒是孿生兄妹,年紀一樣小,聽不出旁的,寧君遲卻已經一十有二,是個小小的少年郎了。
寧君遲聞言,稍稍一愣,再想起宮裡宮外一些傳聞,沉默半晌,開口道:“為兄寫信,請大姐來一趟罷。”
寧珍兒和寧君榆年紀小,根本沒見過他們的大姐,只知道大姐是嫁去了嶺南,詫異道:“大姐能勸得動二姐?”
寧君遲微微眯了眯眼:“大姐生來,不信鬼神,不信佛祖,不信八字命硬只說,只信自己。二姐是大姐帶大的,素來聽從大姐的話。大姐來了,二姐或許就好了。”
小小的寧君遲此刻,卻是誤以為皇后是因棠落瑾剛剛進宮,就“剋死”了兩個小公主的事情,恨棠落瑾命硬。又見棠落瑾被關一宿,兩個小公主連屍體都無法保住,心裡恨極了棠落瑾的八字,卻有同時因棠落瑾是她的兒子而糾結,才會遲遲久病不好。因此寧君遲才想要找一個能勸服皇后的人來勸解皇后。
這深宮之中,這般誤會皇后的人,並不止寧君遲一個。
大皇子比棠落瑾年長八歲,如今已經十一歲了。
在皇室里,已經算是真正的半個大人了。
湘貴妃膝下只大皇子一個孩子,雖然疼愛,卻因大皇子居長,她對著大皇子又有別樣的期望,從不溺愛,今日早朝天元帝剛剛宣布了立儲一事,湘貴妃剛剛聽說,就立刻招了自己娘家人進宮。
湘貴妃姓李,祖父是當朝李首相,歷經三朝,為人正直古板,但卻很得天元帝重用。
湘貴妃心知李首相併不會在天元帝宣布了居嫡出的棠落瑾為儲位後,再行反對。可是,她心中仍有許多不甘。
若論家世,她雖比不得皇后娘家一門悍將,保家衛國,犧牲良多,但她家裡也是清流之家,祖父名下更是門生無數,她的父兄亦是出息;若論寵愛,她在天元帝還是王爺的時候就已經跟在天元帝身邊侍奉,並頭一個誕下了兒子,天元帝素來厚待於她,比之皇后勝出的又豈止是一籌?若論兒子……
湘貴妃微微垂了眉,哪怕她的兒子不如皇后的兒子聰慧,過目不忘,可是,當皇儲者,又不需要考狀元,比的哪裡是文采?那棠落瑾就是文采再好,再過目不忘,又有何用?
怎麼就偏偏是皇后才三歲的剋死了兩個妹妹的兒子做皇儲,而不是她已經長大了的大皇子?
“為皇儲者,自然比的不是聰慧或者文采。”李首相的嫡妻李老夫人沉聲道,“自來立儲,頭一樣看得,就是嫡長二字。單單是太子的出身,就已經註定了他的身份。大皇子雖亦是龍子鳳孫,可終究是妾生子。嫡庶嫡庶,貴妃和兩個庶妹頭一日學規矩,教養姑姑就教的你們嫡庶二字,貴妃今日,竟統統都忘了麼?”
湘貴妃登時變了臉。
大皇子站在一旁,小小少年,面色亦是鐵青。
“曾外祖母這話,是說我區區一個庶出皇子,此生都比不得七皇子半分?”
湘貴妃抓緊了手中帕子,緊緊盯著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卻不答反道:“立儲一事,老身雖是女流,卻也聽首相說過。除開嫡長二字,為儲位者,還要有四件事,缺一不可。”
大皇子隱隱抓住了什麼,立刻道:“不知那四件事,要做何解?”
李老夫人頓了頓,方才道:“孝道,忍耐,容人之量,最後才是治國之能。”
“容人之量?”湘貴妃道,“我兒素來友悌弟弟們,如何沒有容人之量?”
“前日紫宸殿拐角處,太子肩輿和大皇子肩輿一東一西,相向而至。太子下肩輿,拱手與大皇子行禮,大皇子並未下肩輿,高高居於肩輿之上,還禮於太子。”李老夫人面無表情地說完,轉頭看向大皇子,“敢問大皇子,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