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頁
於是四皇子就瞧見了一擁而入的眾人。
四皇子:“……”
棠落瑾轉身看向四皇子,利劍驀地划過四皇子的喉嚨,道:“覬覦皇位,當死!”
血流噴出,飛濺到了棠落瑾和離得近的幾個皇子身上。
四皇子至死,都不曾想過,棠落瑾會親自殺他。
而直到他閉眼的那一刻,忽而聰明了一回——是了,他想到了。太子素來懶得說話,若是太子當真有證據和證人,必然要像從前對付二皇子那樣,把證據和證人都拿出來放在他面前,直接逼他認罪。
可是這一次,太子卻是費盡心思,跟他說了這麼多彎彎繞繞的話。
這只能說明……太子其實,根本沒有確實的證據。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被太子套出來了不該說的話。死了。
都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如今太子一怒,一劍殺皇子,一眾人根本連指責的念頭都沒生起,就下意識的跪了下來,齊齊高呼——
“殿下息怒。”
不少人等跪了下去,喊出這句話時,才回過神來,那應當是天子的龍威,無論做何事情,都讓眾人心甘情願匍匐在地。如今,卻在太子身上出現了。
三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幾人心跳的最快。
沒有辦法。
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和太子比較。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去贏過太子。
哪怕太子遠去邊境,他們依舊不能去覬覦太子甚至是天子之位,否則的話,只要太子不死,那麼,他們就絕不會有好結果。
寧山和寧君榆神色複雜的和眾人一起跪在地上。
這個太子,果然不一般。
他能一面殺雞儆猴,威脅的一眾皇子連吭都不敢吭一聲,一面還不忘將十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事情牽扯進來——哪怕太子沒有直接把弒父之罪,安在十二皇子身上,卻也給十二皇子安了一個知情卻沒有及時報的罪,如此一來,或許不必死,但是那皇位……卻也絕對不可能了。
二人心下一嘆。
太子心思太深,饒是此刻,也不忘算計上十二皇子,讓十二皇子全然沒有了機會。而其他皇子被嚇成這個樣子……估計也沒誰有這個膽子。哪怕是被趕鴨子上架,亦成不了氣候。太子將來再追回時,亦不會太難。
只不過……這位太子,仿佛還少算了一位皇子。
長信宮,臘月出生的十六皇子。
雖然十六皇子才剛剛出生,但是,皇位的誘惑下,也難免有人利用沈家。
寧山剛剛想到這一點,忽而就自嘲一笑——沈家才不會那麼傻,放棄已然長成的太子,而選擇一個尚且在襁褓中的十六皇子。
除非太子的死訊傳來,沈家決計不會做那等事情。
棠落瑾一劍殺了四皇子,朝中上下連一個敢指責太子的人都沒有。
棠落瑾見狀就知曉,他這個時候往邊境去,雖然有危險,但也並非不能一搏。
“收屍。”棠落瑾收了劍,面無表情道,“送到無咎大師那裡,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經文,然後,就近埋了罷。這等意欲弒父殺弟,不惜用瘟疫的法子,使我大棠數萬將士染病的人,不配進皇陵!”
眾人都稱是不提。
一行人很快又回了東宮議事房,接下來的事情,只要是太子提議的,沒有一樣不通過的。
眾人都明白,天元帝遠在邊境,且得了瘟疫,再算一算天元帝的年紀……怕是此次,有去無回。而太子年輕,不但年輕,還早早就有了帝王威儀。等到這位太子打跑了突厥人,順利回來後,怕是這天,徹底要變了。
“糧糙和藥材一事,交由秦相、戶部立刻著手去辦,孤後日出發,這兩日時間,秦相必須為孤備下之前送去邊境的糧糙和藥材的數量,若糧糙不夠,宮中份例,自今日始,減半;藥材一事,從太醫院挪出一半,另外從太醫院調出四位太醫,後日跟隨孤一同趕去邊境。十日後,再送第二批,之後每隔半個月,都要送一批物資去邊境。”
棠落瑾看一眼三皇子,再看一眼十一歲的十皇子,道,“糧糙和藥材一事極其重要,就請三皇兄和十皇弟,監督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這批糧糙和藥材,三皇兄和十皇弟,務必要各自抽查十二次以上,才可將東西裝車。”
三皇子和十皇子俱是一愣。
眾人也微微驚愕。
平日裡,三皇子雖年長,但因不願意參與奪嫡,素來渾渾噩噩,不肯與任何一位皇子交好,亦不肯參與政事;十皇子自不必說,母妃位分低微,年紀又小,亦不曾和太子親近。
可是現在,太子在殺了四皇子後,卻又要重用他們。二人如何不驚訝?
棠落瑾握住了二人的手,一字一頓道:“這世上,清閒之王並不缺,缺的是賢能之王。父皇與我,將來的糧糙、藥材,就交由皇兄皇弟了。”
三皇子眼睛慢慢亮了起來,大聲道:“臣,定不辱使命!”
十皇子亦如是。
接著,棠落瑾又道:“防禦一事,六皇兄,孤只信你。孤若離開,長安城的安危,孤,就交給你了。”
六皇子鄭重道:“謹遵太子令。”
“還有……”
棠落瑾又陸陸續續,吩咐諸多事情,等到一個時辰後,才道:“孤後日辰時離開長安,諸位,這兩日,就辛苦諸位了。”
說罷,起身長揖到底。
眾人皆跪下道:“臣不敢!”
棠落瑾保持著長揖的姿勢好一會,才站起來道:“大棠如今,正處為難之時。但是,孤相信,只要諸位與父皇和孤同心,我大棠,必然會更加繁盛!只盼諸位,無論往日,心中有諸多嫌隙,至少,在父皇與孤不在長安的一段時日,請務必要為父皇和孤,守住長安,守住大棠!”
群臣山呼:“太子千歲千千歲!大棠千秋百代,永世昌盛!”
議事畢,一眾人都忙忙出去幹活。
棠落瑾這才留下了寧山和寧君榆。
他如今,雖然仍舊稱寧山一聲“外公”,喚寧君榆一句“四舅舅”,但是,這其中有多少是因著真心,有多少只是為了禮數,就只有棠落瑾知道了。
寧山二人留下來時,就知道棠落瑾雖然把長安城的安危交給了六皇子,但他仍舊不放心。
六皇子到底年輕,又沒有帶過兵,太子雖信任六皇子,但,六皇子也只有這一點,是這件事中的可取之處了。
寧山想到從前,自己的志向報復,再想到因皇后一事,自己和幼子不得不回到長安,從此留守卻任事不能做的事情,心下一陣悲涼。
可是,悲涼過後,寧山卻是“砰的”一聲,跪了下來。
“臣懇請,太子此次,帶著臣的七個孫子,一同前往邊境!”寧山道,“至於臣,願意和幼子君榆,一同為太子,保住長安城!”
寧君榆默默的跪了下來,不語。
這些年來,他也想明白當初的自己是多麼幼稚了。
良將難求,更難求的是明君。天元帝和棠落瑾都是明君,偏偏他自己糊塗,皇后糊塗,生生把一盤好棋,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也罷也罷,無論如何,守衛百姓,是寧家人的天命。無論這對天家父子是否要信他們,他們都要努力讓天家信任他們,重用他們,如此才好保衛大棠百姓。
棠落瑾本就遲疑,聞得寧山的話,微微一嘆,親自扶起了寧山。
“外公無需如此。”棠落瑾認真道,“父皇信寧家,孤,亦信寧家。只是……”
寧君榆忽而道:“寧家私兵,願全數交給太子。除了她們,還有一些因身子殘疾被寧家照拂的退役將士,但凡還能打仗的,都交給太子。至於如何領兵,家父與臣,家中拖累太多,竟是不能為太子分憂了。”
寧山微微愕然,隨即反應過來,看棠落瑾一眼,就見這位年輕的太子眉宇之間微微舒展,就知道是他想錯了——他的女兒利用他留給她的人手,做了那麼多的錯事,饒是太子能考慮諸多因素,不去殺她,卻也因為她,不會在真正信任寧家人了。
“如此,多謝外公和四舅舅。”棠落瑾道,“其實,還有一件事情。若是孤走了,十六皇子……”他微微一頓,“十六皇子還小,孤卻不知該託付給誰才好。”
十六皇子出生才幾個月,可是,正因為他年紀太小,馨貴妃身份足夠,沈家足夠清貴,若是有人想利用十六皇子,藉機上位,倒也不算奇怪。
三皇子幾個自不必說,要麼原本就是站在太子這邊的,要麼則是被太子嚇得不敢動作,就是被攛掇著有所動作,也不會太過。
可是十六皇子,太小了。
若是有人想要借輔佐十六皇子之名,霸占大棠權利,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對棠落瑾來說,十六皇子是他的胞弟,他不能讓他出事。
寧山微微遲疑:“當年皇后換子,因此坑害了太子。今日,不若再行換子之舉。”
棠落瑾想得並不是這個主意,正要拒絕,就聽寧君榆亦開了口。
“父親說的是。臣的小兒子,和十六皇子並沒有差太多,若是太子願意,不若就行暫時換子的法子。就算出事……出事的也是寧家的孩子。”
棠落瑾道:“此事自然不可。”爾後才把他的計劃說了出來,打算把十六皇子明面上送去沈家,私底下則是送到寺廟裡去。只是為了混淆視聽,讓寧家也裝作多了一個襁褓嬰兒的模樣。
寧君榆卻堅持道:“太子狡兔三窟之計,固然是好。但若是有人太過有心,莫說是狡兔三窟,就是藏得再過隱蔽,也會被人揪出來。倒不如先行換子之舉,再按照太子的狡兔三窟之法來做。如此,才是真正的萬全之策。”
棠落瑾微微擰眉。
寧山嘆道:“當初本就是臣教女無方,害了太子。還請太子,給我寧家一個恕罪的機會。”
二人再次跪了下來。
棠落瑾思索良久,才緩緩道:“既是如此,那麼,若孤這次,能活著回來,這個孩子也能活著回來,那麼,他將來若是想要往戰場上闖上一闖,孤,不會拒絕。”只是皇后和十二皇子的事情,他是不會鬆口的。
寧山和寧君榆終於鬆了口氣。說實話,他們原本期盼的,也只是這些了。皇后和十二皇子如今能苟活,他們已然滿足,還能期待甚麼?
至於家裡那個無辜的孩子……
罷罷罷,是死是活,都看那個孩子的命罷。若活了,將來就是錦繡前程,若死了,那麼,就是他們父子二人的罪孽。
棠落瑾安排好這些事情,接著就去了太后那裡。
太后聞得此事,原本是不肯棠落瑾離開。待聽到棠落瑾說了若他不去,藥材不送過去,這其中的危險時,太后才只得頹然道:“罷了,這些事情,哀家也不懂。你父皇跟哀家說這些話的時候,哀家只覺得你父皇說的有理;現在你又跟哀家說了和你父皇不一樣的話,哀家又覺得你的話有道理了。哀家竟不知,該信誰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