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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面上霎時難看起來。
“可是四皇子正值壯年,將來還會有自己的兒子……”皇后說了幾句,立刻反應過來,兒子是在暗示她,讓她出手,斷了四皇子將來再有子嗣的機會,“這件事情,母后來做。四皇子再聰明,如今也只是個年輕男子,對後宅妾室的陰私之事,並不知道許多,母后,這次會讓他徹底斷了再有子嗣的機會。”
十二皇子知曉自己的母后雖被關在了清寧宮,輕易見不得外人。然而,也只是“輕易”,為了給太子留顏面,父皇煞費苦心,每月初一十五,還肯讓外人來見母后。母后既說是有法子,他自然就信了。
長安城的事情,棠落瑾自是不知。
他如今正在看寧君遠寫的練兵和打仗手札——當然,是謄寫本——但這對棠落瑾來說,也是彌足珍貴了。
看完手札,棠落瑾正要起身,去看建城一事如何,就見長渠來報,信國公來了。
棠落瑾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長渠就把寧君遲請了進去。
從前棠落瑾年紀還小的時候,寧君遲還能仗著舅舅的身份,隨意出入東宮。可是現下,他卻只能在外面,等著人先去通報了。
寧君遲心中的感慨來沒有想完,長渠就請他進去了。
“舅舅。”棠落瑾先喚了一聲。是禮數,也是提醒。
寧君遲聞言就笑了。
可是,他還是像往日一樣,坐在了棠落瑾的身邊,而不是對面。
“在看什麼?二哥的手札?”寧君遲道,“如今停戰時,你我左右無事,不若各自帶兵,來個對戰遊戲?只是舅舅不曾上過戰場帶過兵,還要小七手下留情才好。”
棠落瑾是真正帶兵打過仗的,原本不願去“欺負”沒帶過兵的寧君遲。可是側首瞧見寧君遲的目光,他卻莫名的點了下頭。
罷罷罷,左右閒著也是閒著,也沒甚不能去的。
第76章 黃雀
對棠落瑾來說,打仗也好,爭權奪利也好,都不是他心中最深處的願望和喜好。
只是身份所限,他一朝重生,就重生成了被換子的皇子。有了這重“嫡出皇子”的身份,棠落瑾為了生存,就不得不把那些他根本不喜歡的事情,一一撿起來,慢慢去做,並且要做到最好。
就像當初的佯作痴傻,一裝就是將近一年的時間;就像從一個不喜好權利的人,慢慢變成一個為權力而生的人,並且一步一步,朝著那個權力的制高點,慢慢走去;就像如今,明明對戰爭一事,並不喜歡,可是,軍權的蠱惑,卻讓棠落瑾不得不從長安,遠赴邊境,既為保家衛國,也為了那能掌控在手中的權利,一連打了兩年仗。
如此這還不算完。
為了大棠邊境的安穩,也為了震懾吐蕃一族,更為了他在邊境的軍權,能牢牢握在手中,無人動搖,棠落瑾這才想了要建新城,並且要在這貧瘠的邊境,滯留一年的主意。
不過——
棠落瑾微微偏頭,看了一眼身側的男人。
對他來說,打仗和爭權奪利,不過是為了生存;但是,對身側的男人來說,爭權奪利或許非他所願,不過,想來打仗的事情,定然是這個男人心裡所期盼的。
可惜,就像棠落瑾明明不喜歡,卻仍舊因為身份,要去一些事情;寧君遲亦是因著其是寧家男兒的身份,而不能去做一些事情。
九歲之前,寧君遲是被當做戰場上的將軍來培養的。可是九歲之後,寧家遭逢大難,寧君遲小小年紀,被賦予重任,一路逃脫,帶著讓寧家翻身擺脫嫌疑的證據,在吃了不知道多少苦頭之後,終於到了長安城,解了寧家的危機。
可是,那個時候,皇后寧氏“誕下”了一個皇子。而天元帝彼時又看重了這個皇子的資質,打算再等一等,就要立他為太子。
如此情形之下,寧君遲就不能再往戰場上去。
哪怕他是真心喜愛在戰場上揮灑熱血;哪怕他為寧家立下了大功;哪怕他帶兵打仗的天賦,不輸給任何一人;哪怕那個被天元帝看重的皇子,彼時才剛剛出生,而寧君遲自己,彼時也只有九歲稚齡……
寧君遲依舊被剝奪了上戰場的權利,只能作為寧家質子,留在長安城。
棠落瑾和寧君遲,一道緩緩往棠落瑾特特讓人空出的對戰訓練地中走去。
與一直面無表情的棠落瑾相比,寧君遲面上,雖然冷淡,卻並不是完全沒有表情的。
但棠落瑾依舊不清楚,寧君遲是如何在明知是自己的出生,讓他不能遠赴戰場的時候,還能那般喜歡他的。
即便是“舅甥”,可是寧家,早已軍功赫赫,寧家男兒並不需要依靠寧家女生下皇子來鞏固軍功,而棠落瑾那時的出生,卻讓寧家在朝堂上頻頻被彈劾,而寧君遲和寧君榆,彼時更被剝奪了去戰場的權利。
棠落瑾當真不知道,寧君遲彼時,是不是真的厭惡過他。
“小心。”
棠落瑾腦中想的東西太多,一不小心,腳下就險些被一塊石頭絆倒——雖然之前長安城的物資和人沒有被送過來,但是棠落瑾早在送信之後,就已經在讓邊境的將士,每日準備建新城的東西了。路上碰到一塊石頭什麼的,倒也不是甚麼稀奇事。
更何況寧君遲及時扶住了他。
二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瞬間又鬆開。
棠落瑾依舊面無表情。
寧君遲微微笑道:“小七在想甚麼,這麼入神?”
棠落瑾道:“在想,彩頭。”
既要各自帶人“對戰”,那麼,自然是需要些彩頭做賭注。如此才能更有趣,不是麼?
寧君遲眼睛立刻亮了一下,隨即想了想,道:“彩頭倒是不急。不若……小七和舅舅賭一個大的,自今日起,到你我離開這裡的時候,我們每隔三日便來一戰,各自的勝負都記下來。將來離開那一日,再看誰打贏的次數多。贏得那個人,可以讓輸的那一個人,無條件答應一件事。”
棠落瑾雖然知道寧君遲在戰場上的天賦比他高,又是寧家出身。可是,他在戰場上都待了兩年了,是個真正的“老兵”了,又如何會打不過寧君遲?
只是棠落瑾素來謹慎,聞言想了想,才開口道:“不能違背大棠律法,不能讓彼此做太過有失身份的事情。”
當然,這只是個口頭約定而已。
對棠落瑾來說,若是寧君遲贏了,寧君遲提個簡單的要求,他便答應,願賭服輸;可是,如果寧君遲的要求太過分……那他就只能自動“忘記”今日答應的事情了。
如果是他贏了的話,棠落瑾對寧君遲並無任何要求,他想,到時候,他大約也只是隨意提一個要求罷。
寧君遲瞬間笑了,伸出手來:“一言為定。”
棠落瑾定定的看了那只比他大了兩個號的手掌一會,才把自己的手伸了出來,往那隻手掌上一拍。
“一言為定。”
接下來的日子,無論是棠落瑾,還是寧君遲,日子過得都格外忙碌。
棠落瑾要主持修建新城,原本新城一事,物資有了,建新城的人有了,原本建成一事,就不是一件特別難的事情了。
可是難就難在,寧君遲帶來的物資格外的多,棠落瑾就有了更多的想法,除了建新城之外,在城門邊緣,每隔百米,建一個烽火台。除了烽火台外,還要沿著烽火台,修建嚴實的通道,阻隔吐蕃人和其他外族人。
這個主意自然很好,只是真正實施起來的話,寧君遲送來的東西,將將夠用,如此,那些想要藉此“貪”上一些東西,肥一肥自己的荷包的人,就甚麼都不能做了。
貪污一事,自古有之。他們在太子手下做事,原也不打算太過過分,只想稍稍沾些油水而已。偏偏太子眼睛裡根本容不得一粒沙子,將他們的財路都斷的一乾二淨。一來二去,這些人就想稍稍為難一下這位年輕的太子殿下。
“殿下是知道的,信國公送來的東西全都是有數的,可是,那些建城的士兵和奴……平民,他們可都是要吃飯的啊。就他們每日吃的,可不就把那些東西消耗乾淨了?”
“就是就是。還有一些人,手腳不利索,那些物資都浪費了,信國公送來的東西,哪裡還夠?還請殿下,快快傳書到長安,再讓人送些東西來罷。”
“若是再沒有物資送來,只怕殿下想要的新城,還有那類似長城的防守城牆,都建不成了!”
……
棠落瑾是親自察看過寧君遲帶來的物資和人的。
那些人暫且不說,女人的話,這頭一年裡,是不能成親的。因為棠落瑾要用她們為戰士們fèng製衣裳鞋襪還有為建城的人做飯。這就是一項浩蕩的活計。好在棠落瑾特特派了人保護她們,又每月發給她們工錢,她們倒也沒甚麼不滿。
如此這兩項活,就有人來做了,還是用的力氣相對小一些的女子。
而建城池的活計,一部分用了寧君遲從長安帶來的那些男奴隸,一部分則是戍守邊境的士兵,輪流去做的。
如今吐蕃雖剛剛經歷了內鬥,實力大減,但棠落瑾卻明白,練兵之事,一日不能廢。於是就將士兵分成了三大部分。每日一部分正常練兵,一部分修建城池,一部分則是要在修建的城池裡,開闢田地——雖然邊境之處,地處高原,土地極干,但也不是甚麼植物都不能種,譬如青稞,還是吐蕃的重要糧食。吐蕃能種,他們戍守邊境的人,自然也能種。
如此三部分士兵,每日輪流做事。因棠落瑾待他們寬厚,吃穿俱不用愁,自然也不會惹是生非。
只是他們不惹事了,那些心中想要得到更多東西的人,卻開始惹事了。
棠落瑾聽得自己手下,當真有人如此正大光明的向他要求要多些物資,然後留著進自己荷包的人,唇角微微一勾。
眾人皆看呆了。
他們都知道這位年紀輕輕的太子殿下,容貌極其出色。可是,太子殿下平日裡不愛笑,不,應當說,太子殿下平日裡沒甚麼表情,無論是哭是笑是惱是怒,太子殿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眾人自然也很少看到太子殿下笑起來的模樣。
——這麼讓人驚艷。
“那些物資,”棠落瑾雙目定定的看向這幾位特特來尋他的老大人,“當真不夠?”
幾位老大人身子一僵,才反應過來,他們竟是在太子面前,因太子的一個淺淺的笑容給弄得呆住了,幾人本就是倚老賣老,仗著自己在邊境戍守時間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又有了一些……不得告人的暗示,這才敢扎著膽子來向太子說這番話的。聞得太子這樣詢問,先是一陣心虛,隨即再看太子殿下這樣年輕的模樣,心中又有了計較,忙忙開口。
“是真的!殿下,老臣在這邊境,已經戍守了二十多年了,難道還會在這個時候,哄騙殿下麼?”
“是啊是啊,老臣也在這邊境待了二三十年。說起來,老臣在這裡戍守的時間,比太子殿下的年紀都要大。老臣豈會胡亂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