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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無論寧君遲的前任是如何說的,現下教導棠落瑾的是寧君遲,寧君遲又擔著他舅舅的身份,縱使是棠落瑾再不樂意,也只得蹲在一旁一板一眼的打拳。
“手臂伸直,再低一點。”寧君遲如今已經十六歲了,正是翩翩少年,蕭蕭肅肅,頗為俊朗。
棠落瑾看他卻格外不順眼。瞧他的幾個伴讀都開始挽弓she箭了,他還在這裡打拳,他能看寧君遲順眼也就怪了。
於是棠落瑾的小臉板的更加嚴肅,仿佛眼前的寧君遲是他的大仇人似的。
——不過話說回來,寧君遲是皇后的弟弟,這個“大仇人”的名頭,寧君遲顯然是擔得起的。
棠落瑾在心裡默默地將寧君遲和皇后一起放在一起來了個萬箭穿心,這才覺得心中舒慡起來。
可惜心裡的舒慡也只是片刻。天元帝這般讓寧君遲和他交好,為的就是想要安定遠在邊境的寧大元帥和寧將軍的心,讓他們安安心心為大棠效力。
而要讓他們安心,棠落瑾就不能輕易動他們。
人生艱難,太子不易做啊!
棠落瑾心中吐槽多多,面上卻絲毫表情都沒有,一雙黑亮地眼睛,嚴肅地仿佛真的在戰場上一般。
寧君遲本就喜歡這個外甥,見外甥如此,心下自是喜歡的更多了一點。
等到帶著棠落瑾練完今日的拳法,寧君遲親自端了杯蜂蜜水過去:“先喝了,潤潤嗓子。再去沐浴一番,我和小七,一同用晚膳。”
棠落瑾緩緩喝完了蜂蜜水,看了看天色,便應了下來,然後就令澤蘭帶著寧君遲等先去書房等著他。
棠落瑾小小的人兒,沐浴時卻有四個宮女伺候著,洗起澡來自然很快——雖然被四個女子守著洗澡,開始時不太習慣,但日子久了,其實就把她們當機器人便好了。
被當成機器人的宮女很快為棠落瑾洗完了澡。
棠落瑾頭髮擦了個半干,就往書房走去。
書房裡,寧君遲正帶著寧君榆幾個,在品評他之前畫的美人圖。
寧君榆道:“小七年紀雖然小,可是這畫畫的卻格外有神。我瞧著這畫,都覺得這畫裡的美人兒像是要走出來了似的。”
嚴青松如今雖長大了些,可是好吃的毛病卻是沒改,道:“殿下畫的最好的可不是美人兒。你們沒瞧見,我那日得罪了殿下,殿下硬生生讓廚房裡做了一桌子的辣菜,還畫了好幾味甜甜的點心,說是讓我就著那一桌辣菜,賞著畫裡的點心,好好把那一頓飯吃完。”
嚴青松如今說起來,都覺得痛苦無比。
寧君榆幾個倒是笑得格外開心,雖然被棠落瑾折騰不好受,可是吧,瞧著棠落瑾折騰旁人,他們就立刻能高興的不的了。著實是怪哉,怪哉。
棠落瑾將嚴青松的抱怨聽了個正著,嘴角一抽,倒也沒提起,只道:“這宮裡的美人圖孤畫了,可是宮外的美人圖,可是從沒畫過。”他眼睛掃一下四個伴讀,經過高了他一大截的寧君遲,心裡哼了哼,道,“孤可是等著下此出宮,你們帶著孤去賞一賞花樓里的清倌兒,看是不是比宮裡的宮女還美。”
寧君榆幾個立刻苦了臉。他們這位太子殿下可是從來不避諱旁人自己愛玩愛鬧愛美人兒的缺點的,皇上不知怎麼想的,倒也縱容著太子去玩。只是這就苦了他們這些伴讀,皇上不覺得太子去玩是錯的,可是若是他們去玩的過了,或是引著太子去玩了,那錯得必定是他們。
寧君遲心中隱約明白,棠落瑾如此玩鬧,卻並非是天性喜歡玩鬧,而是不願做一個至臻完美的太子,令天元帝心生忌憚,更不願“武皇轉世”的事情,使父子二人心生嫌隙,如此才會在學好了每日功課之餘,玩鬧賞美人兒,樣樣都沾。
不過——
若是真的論起美人兒,寧君遲看著才七歲的棠落瑾,神色恍惚地想著,他的小外甥小小年紀,就唇紅齒白,眉目端正,眉心一點觀音痣,更襯得越發身份貴重,不可侵犯。若是長大了,他的小外甥,定也是一個美人。
還是一個每日只會冰著一張俊臉的冰山美人。
寧君遲想了一下棠落瑾長大的模樣,勾了勾唇角,便笑了。
只盼他這個小外甥,長大之後,能笑得更多一些,如此才好。
幾人各想各的,倒也聊得熱火朝天,到得晚膳畢,棠落瑾幾人還分別畫了一幅貓戲美人圖,最後比拼一般,這才饜足睡下。
翌日一早,棠落瑾因昨個兒睡得晚,就打算不去上早課了。
澤蘭、河柳:“……”難道太子殿下的缺點還要再多一個?原先只是早退,現在連課都不去上了。
二人又細細地勸了幾句,棠落瑾還是不肯起。
直到徐有為來了,說是奉皇上口諭,請太子殿下上朝去。
睡得迷迷瞪瞪地棠落瑾:“……父皇為何要喚孤上朝?莫非朝上又有人參孤了?平日有人遞摺子,父皇都不理睬,怎的今日反而叫孤上朝?”
太子殿下被參,這還真是尋常事。
徐有為老老實實道:“回太子殿下,今日是有御史參太子殿下,不顧君子之風,太子身份,斥罵大臣妻女,聖上這才請您上朝一辯。”
棠落瑾:“……孤何時罵了她們?”
徐有為道:“御史說,殿下曾斥責大臣妻女,纏足之為取悅男子,無甚用處,還會增加朝廷負累,實不應當。皇上聽了,力證您確實說過這些話,然後就叫奴才來請你上朝了。”
棠落瑾:“……”見過坑爹的,沒見過坑兒子的。
父皇啊父皇,您就算要禁纏足之風,也莫要這般把兒子頂到風口浪尖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哈~~不會虐小七噠。
至於讓小七對皇后出手,現在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啦,小七身邊,都是三大巨頭給他放得人,他一有動作,就會被發現噠。小七安置於姑姑,也從頭到尾沒讓澤蘭知道,小七身份特殊,做事必須要謹慎哈還有換攻,小天使們可以等小受長大了再看小攻合不合適啦~~他其實也蠻好的。
第31章 出手
大棠民風開放,朝堂之上,言官御史亦頗有骨氣,莫說是要參皇太子了,就是天元帝,都被參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因此棠落瑾早就對此淡定看待。
只是他還是有些不高興。
不是為著被人參了,而是為著自己還沒有睡醒。
肚子裡也一丁點東西都沒有。
“殿下,把這碗燕窩魚蓉粥吃了再走罷。”河柳端了小兒巴掌大的一小隻玉碗,送到棠落瑾身前,“奴婢只盛了一點,殿下吃了,好歹潤潤喉嚨,墊墊肚子。”
再多的話,河柳也不敢多盛,生怕棠落瑾在朝會上突然想去如廁。
棠落瑾知曉今日的事情怕是不好善了,這麼一小碗燕窩魚蓉粥,他也只吃了三口,便擱下了。
徐有為是知曉天元帝如何疼愛太子的,見狀忙道:“殿下多吃些罷。紫宸殿裡大臣們還有旁的國事要討論,多等些時候,也是無妨的。”
棠落瑾將羹匙放下,端了小宮女送上來的漱口茶,漱了口,擦了唇角,看到門口澤蘭正半擋著一個小胖子,正是嚴青松。
嚴青松右手食指橫著,其餘四指攥成拳頭,朝他比劃了一下。
棠落瑾微微垂眉,嚴青松知曉棠落瑾明白了,又悄悄跑了。
棠落瑾這才道:“他們能等,父皇卻不能等。徐公公,走罷。”
徐有為便不再說甚麼,躬身領著棠落瑾往紫宸殿去了。
大棠的朝會,一般是分兩種,一是大朝,皇帝會於元旦、冬至及大慶之日,接受群臣朝拜,此種朝會,禮節為主;二是常朝,又稱常參,五品已上及供奉官、員外郎、監察御史、太常博士,才能有每日常朝的機會。而常朝時候,才是皇帝和大臣處理國家日常事務的時候。
今日好巧是常朝,就在紫宸殿舉行。
棠落瑾到殿內時,天元帝居上座跪坐,其餘大臣分別跪坐左右兩旁。
棠落瑾先向天元帝行禮:“兒臣來遲,還望父皇恕罪。”
天元帝哪裡會怪他?指了指方才擺在了他右下方的席和案幾道:“小七坐這。若是餓了,就先用些點心。”
託了皇太子的福,以往常朝,大臣們席側的案几上,素來只能得一樣點心一壺茶,今日倒是和皇太子一樣,得了四樣點心一壺茶,還有一小碗粥。
棠落瑾應諾,爾後等著諸位大臣站起身,朝他行了禮,這才往座位上坐去。
雖然這時候已經有了胡人傳來的坐具,但是一些重大場合,大棠還是會延續古人之風,跪坐著交流。
棠落瑾原以為自己這個身體才僅僅七歲,那些御史就算要參他,也會等他和天元帝寒暄幾句再說,結果他剛剛跪坐在席上,就就一續著八字小胡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從席上起來,跪在中間,一言不發,就開始痛哭流涕。
哭上一會,還要看棠落瑾一眼。
棠落瑾:“……”
天元帝明知這人來意不善,卻也不得不開口問道:“徐卿這是怎麼了?朝堂之上,如何要這般痛哭流涕?”
那中年男子,正是方才在殿上理直氣壯參了皇太子一本的御史徐直,聞得天元帝相問,登時將自家準備好的話,統統倒了出來。
“聖上仁慈,掛念臣之喜憂。臣萬分感念。然而臣雖感念聖上,敬重聖上與太子,然而太子有錯,臣卻不能不說。”
徐直朝著棠落瑾的方向一拜,原以為棠落瑾會象徵似的起身扶他,奈何這七歲小兒,卻面無表情端坐席上,一雙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徐直被盯得心裡咯噔一下,片刻後才回過神來,繼續邊哭邊道:“臣今歲四十有六,臣之髮妻,今歲四十有五。內子嫁臣於臣微末之時,為供給臣讀書科舉,在外賣以刺繡,在家操持家務,為臣孝順父母,撫育弟妹,生得三子二女,臣不敢說臣之子女皆人傑,然而內子賢惠,臣之子女,亦是孝順仁善之輩。臣之二女,自幼與內子學習女工,臣身上一針一線,皆是出自內子與小女之手。聖上問臣因何痛苦?臣甚愛家人,對內子敬重尊重,對女兒視為掌上千金,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內子與小女被他人辱罵訓斥,臣既為人夫,又為人父,如何能不痛哭流涕?如何能不心痛家人?”
“臣不才,不敢以功勞相挾聖上與太子,然臣六歲讀書,二十二歲考中秀才,二十七歲中舉,二十八歲考中二甲進士,自此入朝為官。十餘年來,戰戰兢兢,唯恐行差踏錯半分。雖無功勞,卻忠心耿耿,一心為聖上,為大棠,為百姓。臣為大棠忠心,不求財,不求名,不求權,不求美色,唯求能護助家人平安喜樂。”
徐直跪直了身子,雙目含淚,直視棠落瑾道:“可是,殿下身為大棠儲君,本應愛惜忠臣良臣,為何卻又明知臣以及諸多家中有纏足女眷,仍舊口出惡言,聲稱纏足只為取悅男子,增加國家負累這等話?殿下可知,臣之妻,臣之女,在聽到殿下這些話時,險些羞憤地欲要撞柱而死?殿下可知,殿下這等言行,與儲君身份,究竟有多麼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