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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母……”五公主怯怯地看向太皇太后,“敢問曾祖母,曾孫女兒,可否去伺候母后?”
皇后和馨妃,以及一眾不知五公主怎麼會這樣愚笨的女人,俱都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捻著手中佛珠,微微閉目。
良久,才睜開眼睛,看向五公主,道:“你既有此心,公主院,你不必再去,便住到清寧宮去。禁足期間,一切教導,都由皇后做主。”太皇太后看向皇后,“你要記得,五公主解除禁足出來時,哀家要見的,是一個真正的公主,而不是一個普普通通只知討巧賣乖的庶女!”
皇后雖覺太皇太后的話太過嚴厲,但是既能養育親生女兒,她也顧不得其他,忙忙拜道:“謹遵皇祖母旨意。”
五公主根本未曾聽出太皇太后言語中的責罵,亦是喜上眉梢,同時還不忘感激的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大公主。
——若不是大皇姐教她,她又如何能像嫡出公主那般,養在皇后身邊,提高身份,將來嫁得好郎君呢?
五公主看大公主這一眼,太皇太后瞧在眼裡,皺了皺眉。
眾多誥命夫人瞧了這麼一場鬧劇,也忙忙告辭了。
不少小腳夫人,竟是躲著人再走,生怕被人瞧見了自己的小腳。
棠落瑾來時,正巧是誥命夫人離開的時候。
那些誥命夫人帶著女兒、孫女,原本要走,見得太子殿下,立刻就停下了腳步,必要給太子殿下請安。
當然,還得帶著她們的女兒、孫女來請安。
於是沒有挑到好時候的棠落瑾,只得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被不少五、六歲,七、八歲乃至九、十歲的女孩子家或規規矩矩、或含羞帶怯、或天真不知憂的瞧了個大半晌。
棠落瑾看向門口的安姑姑,安姑姑往裡頭通報了一會,奈何出來時,沖棠落瑾屈膝行了個禮,只揶揄地看他,卻不幫忙把那些誥命和誥命的女兒、孫女給帶走。
棠落瑾立時明白了那揶揄之意:“……”他這輩子才七歲。真的。
七歲的身體,七歲的模樣。
沒必要這麼早就相親的。
可惜太皇太后不是這般想的,聽到安姑姑通報,也不讓棠落瑾進去。
棠落瑾只得在外頭站了好一會,等那些誥命自己看夠了走了,才能往正殿裡去。
走到門口時,恰好見到一臉失神地馨妃,還有四歲的嬌憨的九公主。
棠落瑾腳步一頓。
九公主扯了一下馨妃的衣服,自己像模像樣地屈膝道:“小九見過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萬福。”
馨妃這才回過神來,和棠落瑾各自行了半禮。
馨妃明顯是哭過了,且看模樣,還是萬分傷心。
棠落瑾本不欲說甚麼,可是腳步卻不太能邁得開。
“馨母妃身子弱,照顧小九已然辛苦。五皇妹養在母后身邊也好。”棠落瑾乾巴巴的安慰道,“母后寬和,想來定能將五皇妹教導好的。”
馨妃心中難過得不能自已。
奈何事情已成定局,五公主根本不肯與她親近,看向她的目光里,還有諸多責怪。
馨妃自己清楚,這只能怪自己當初手段不夠強硬,一味天真,沒能在五公主身邊安插下自己的人手,反而讓皇后得了先,使得五公主身邊沒有為她說話之人。即便她隔三差五就要送東西給五公主,可是耳邊風若是一吹,五公主年紀小,又如何能知曉她對她的疼愛?
馨妃想到五公主如今膽小怯懦卻又自以為聰明的模樣,深恨自己不曾親自教導她,心中痛苦難忍。
“皇后教導,是她的福氣。”馨妃忍了又忍,還是道,“只是五公主她性子軟弱,即便有皇后教導之名,將來、將來怕是也擔不得和親大任。我只怕……”
棠落瑾瞭然。
馨妃不知換子一事,一味以為五公主是她的親生骨肉。而皇后一次次地讓她和五公主不親近的行為,讓馨妃錯以為皇后是不喜她這個表妹,故而要為難五公主。甚至馨妃可能還會認為,這次五公主纏足和自請“侍奉”皇后一事,也是皇后挑撥,為的就是讓她傷心。
而讓一個母親最傷心的事情,就是將孩子的前程都毀了。
五公主是女子,毀掉五公主卻又不傷天家顏面的法子,可不就是令其去和親麼?
棠落瑾知曉了馨妃最擔心的事情,便道:“馨母妃多慮了。五皇妹既養在了母后膝下,自是半個嫡出公主。縱觀史書,和親公主里,又有幾個是嫡出?且,大棠國力日強,外嫁公主的可能性不大,馨母妃莫要多慮。”
馨妃明知棠落瑾只是個小小孩童,雖是太子,卻是不喜歡自己的皇后的兒子。可是聽到棠落瑾這樣安慰她,她心裡還是忍不住地想要相信棠落瑾。
然而棠落瑾覺得自己和馨妃說的話有些多了,微微頷首,道:“五皇妹已經七歲,自有母后照料。小九才四歲,還望馨母妃關懷五皇妹之餘,也記得要多疼愛小九一些。”
棠落瑾說罷,摸了摸九公主的髮髻,就轉身離開。
九公主生得很是嬌憨,被棠落瑾摸了腦袋,也不生氣,而是拉著馨妃的衣服,道:“母妃母妃,小九覺得,太子哥哥好喜歡小九,小九也好喜歡太子哥哥。母妃也喜歡太子哥哥好不好?”
馨妃一怔,拉著九公主的手,慢慢往長樂宮外走去。
“你太子哥哥一句話都沒與你說,你怎的就知道他喜歡你了?”
“小九當然知道!”九公主歡喜道,“母妃看小九的時候,眼睛裡都好溫柔好溫柔的。五皇姐看小九的時候,眼睛裡有很可怕的東西,可是太子哥哥看小九的時候,眼睛裡也好溫柔的。太子哥哥一定很喜歡小九,小九也很喜歡太子哥哥。”
然後九公主在心裡悄悄加了一句,她只喜歡太子哥哥,一點都不喜歡那個母妃說的應該親近的五皇姐。
馨妃怔了怔,牽著九公主的手,慢慢往長信宮去。
棠落瑾一踏進長樂宮的正殿,就瞧見太皇太后和太后正瞧著他揶揄地笑。
棠落瑾板著臉行了禮。
太皇太后將他叫了過去,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他的手,笑道:“咱們小七啊,除了不愛笑,真真是哪哪都好。哀家這樣瞧著,小七長大後,定是咱們大棠的第一美男子!到時候小七出門,可萬萬莫要讓那些姑娘們的帕子荷包,砸傷了腦袋才好。”
棠落瑾:“……”
太后仔仔細細瞧了棠落瑾一眼,點頭附和道:“姑母說的正是。咱們小七就是會長,專挑皇帝皇后的好處長,如今年歲小,也就是一個可愛。等小七長大了,定是一個俏郎君,還是被姑娘們追著跑的俏郎君!”
棠落瑾已然無話可說了。
他雖然知道現在的這張臉的確長得挺好,但是他一向冷著臉,哪裡會有姑娘敢靠近他?就仿佛方才外面的那些姑娘,就算是大膽的兩個,也只瞧了他一眼,就低下頭去,仿佛見了洪水猛獸似的。
“小七來,是給曾祖母、祖母和母后送禮的。”棠落瑾嚴肅著小臉,看一眼留下來的大公主和五公主,又道,“還有大皇姐和五皇妹的回宮之禮,我也令人帶來了。”
大公主和五公主均謝過不提。
太皇太后這才戲謔道:“哀家原以為小七是給哀家送東西來的,原來小七來長樂宮,是為了給姐妹送東西,順手給哀家帶了禮的麼?”
太皇太后年紀大了,身份尊貴,原也少說這些玩笑話。奈何老了老了,卻有了一個板著臉跟老學究似的曾孫,太皇太后饒是年紀大了,也忍不住有起了頑心,逗弄棠落瑾的時候。
棠落瑾的表情半點沒變道:“小七送禮,素來看重顏色。誰的顏色姣好如花,小七便將送誰的禮,放在首位。”然後他頂著一張長了觀音痣的正經臉,眼睛在正殿裡幾個女子臉上瞄了一圈,道,“小七覺得,這闔宮上下,最美貌如花者,便是曾祖母、祖母,和母后。小七送禮,自是首先要送給您們三位的。”
太皇太后和太后被棠落瑾板著小臉,一本正經的奉承話給逗得捧腹大笑。
太后指著他道:“你啊你。旁人只道太子端肅,竟不知太子也有彩衣娛親之時。好了,小七送了甚麼禮來,也該讓咱們瞧瞧了。”
棠落瑾看一眼小徑,小徑登時苦了一張臉,跑了出去。
若說先前,太皇太后和太后還不怎麼稀奇棠落瑾送的禮,現下見那小太監露出那等模樣,不禁好奇起來。
待那小太監領著人送進來三個金燦燦的鸚鵡架時,太皇太后和太后哭笑不得。
“咱們太子殿下送禮,可著實是不厚道。鸚鵡架都送了,怎的不見鸚鵡的影子?莫非是手頭沒了錢,全都用來打這三個鸚鵡架了?”
皇后微微擰眉。她倒是想要斥責棠落瑾幾句,可是話到嘴邊,記起長姐叮囑,只得按捺住了。
棠落瑾卻是長揖一禮,道:“小七卻是有事,想請曾祖母、祖母和母后幫忙。纏足一事,雖稍有緩解,朝中大臣亦有所讓步,言道百姓不得纏足,達官貴人家的女眷卻可纏足。然而‘齊桓公好服紫,一國盡服紫,當是時也,五素不得一紫。’,上行下效,百官尚不肯約束家人,百姓如何能禁?且,女為悅己者容,男子素愛小腳,女子為取悅男子,私下纏足,恐無法避免。朝廷衙役兵將雖能嚴查,惜乎男女有別,又不能令女子解了鞋襪,去看那腳是大是小,亦無可奈何。
因此小七,請曾祖母、祖母和母后,和小七一起做一場戲。且看一月之後,百官和顯貴人家家中,是否都會掛上這樣一隻鸚鵡架,而鸚鵡架上,有水有食,卻無鸚鵡。”
太皇太后和太后聞言,恍然大悟,隨即欣慰點頭。
皇后盯著棠落瑾,手裡的手帕險些捏碎。
——長姐讓她忍。可是,她要怎麼忍?
若棠落瑾是痴傻之人,或如之前那般,喜好玩樂,讀書遲到早退,她或許也能忍了。
可是、可是,皇后看著棠落瑾小小年紀,神采飛揚地模樣,再思及棠落瑾過目不忘的本事和方才的主意,只覺她根本忍不下去。
長姐只道她膝下暫時無子,讓棠落瑾去鬥敗了大皇子、二皇子,讓她的兒子做最後的那隻“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雀就好,卻不知道,這螳螂生得奇特,任是哪只黃雀,都不敢輕易下口的。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皇后說的沒錯啊,小七的確是“棠郎”~~還是很多人喜歡的“棠郎”~~棠郎棠郎棠郎……啊啊啊,決定了,以後讓小攻在船上這麼叫一(?)次小七~~
第33章 清倌
棠落瑾的鸚鵡架,不止送給了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他還給天元帝、寧陽大長公主都送去了一隻。
天元帝自不必說,罵他一句滑頭,就高高興興地把東西收下了。
天元帝自是猜得到棠落瑾的用意,雖覺其滑頭,但兵不厭詐,棠落瑾此舉,既不傷財,又不勞民,唯一利用的只是人心而已。他自然沒有不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