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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渠暗暗可惜:“傷便傷了,那清歡公子,可還能彈琴?”若是還能彈琴,那麼,手難看一些,也沒有甚麼的。
清歡搖頭不語。
長渠立時明白了,心中一嘆,也只得不再說這件事,而是把自己端來的盒子拿了出來:“這是太子殿下給公子的禮物。太子自回長安後,就一直在忙正事。先前蝗災一事,皇上看重太子,便讓太子幫著處理這件事情,忙到最後,原本說讓太子迎娶兩位良娣的事情都耽擱了下來。這才沒時間來看清歡公子。但是太子雖沒有來,記掛清歡公子的信,卻是有的。瞧,這是太子特特讓咱家送來的。”
清歡一怔,這才笑了出來。
長渠瞧著,只覺清歡公子的這個笑容,才是發自真心的笑容。
“東西送到了,太子還吩咐了旁的事情,告辭了。”
長渠說走便走,清歡讓小廝追上他,塞給他一塊玉麒麟。
長渠跟在太子身邊,甚麼沒有見過?但這會子見了這玉麒麟,也小小的嚇了一跳。
“這東西,可不是我們該有的。你快快還回去給清歡公子罷。”
小廝見怪不怪:“長渠公公你收著罷,咱們公子對人向來大方。除了太子殿下賞的東西,旁的東西,公子常常很隨意的就賞出去了。公公這次不收著,下次公子就會親自給公公啦。”
長渠這次收了下來,心中偶有彆扭,但也沒覺得太過奇怪。
而清歡收了盒子後,就把盒子放在了桌上。
他猶豫了很久,才把盒子打開。
如果,盒子裡放的是樂譜,他該如何?
清歡正在猶豫之間,盒子就打開了。
是一瓶燙傷藥,還有一本畫冊——是太子的畫冊。
畫的很隨意,也沒有印章。就仿佛是平日裡看到了甚麼景色,興致來了,便隨意提筆而畫。
清歡看著燙傷藥,先是一怔;接著看到了那副畫冊,他才笑了出來。
三年前,棠落瑾離開時,清歡彼時只看出了信國公對棠落瑾的心意,自己卻以為自己此心可鑑日月,但就算如此,也忍不住說了一句,希望能看到邊境的景色。
他彼時只是隨口一提,可是,那句話,卻被太子記住了,並送了這樣一本畫冊過來,畫了邊境一年四季各處奇妙或者不奇妙的景色。
雖是閒暇時隨意所畫的,但對清歡來說,這卻是無價之寶。
縱然是身份卑微,但在那個人的心裡,還留下了一個角落給他,能記著他的心愿,對清歡來說,如此,便足夠了。
至於燙傷藥……
他住在太子的地方,周圍大部分都是太子的人,有人會說出這件事情,倒也不稀奇。
只是,太子既知道了他被燙傷的事情,那麼,清荷呢?太子是否又知道了清荷的不好?知道了他和清荷的那番話?
清歡原本知足的心裡,忽然又起了擔憂。
棠落瑾卻是疾馳而去。
出了城門,跑的就越發快樂。
因此不到半個時辰,他就到了蔣家墓地的山腳下。
蔣寒冰正在那裡等著他。
且是一臉怒氣的等著。
棠落瑾正要問他是怎麼了,就瞧見一群並排站著的婢女,忽然閃了開來,露出了身後的一個穿著淺黃色衣裙的蒙了薄薄的面紗的少女。
少女微微垂頭,屈膝一禮,卻並不說話。
棠落瑾一怔。
忍不住抬起腳,仿佛要往前走上半步。可是那隻腳到底又收了回來。
片刻之後,他也回過神來了。
這個人,不是蔣寒漪。
而是蔣寒漪的庶妹,蔣家要送到東宮裡的那個庶女,蔣寒茵。
棠落瑾瞧著蔣寒茵低頭的模樣,的確和蔣寒漪很像。但也只是像而已。
她不是她。
棠落瑾便不再看她,而是看向蔣寒冰:“走罷。”
蔣寒冰大約是瞧見棠落瑾沒有認錯人,臉色這才好了幾分——當然,在棠落瑾快要到來的時候,他的臉色,原本就比之前的勃然大怒要好多了。
今日太子要來祭拜胞姐,蔣寒冰知道,蔣家也知道。這原是好事。蔣家因長輩身份不好出面,卻也派了家裡和棠落瑾關係最好的蔣寒冰出面,陪著棠落瑾去祭拜蔣寒漪。
只是……這蔣寒茵又是怎麼回事?
蔣寒茵臉上原本並未蒙著面紗,是蔣寒冰剛剛看到蔣寒茵時,瞧見蔣寒茵的打扮,還有身上的淡淡地冷梅香,猜到蔣寒茵的打算時,才會勃然大怒,重重的打了她一巴掌。
——嫡子教訓庶女,原本就無過。
蔣寒茵無論心中如何作想,戴了面紗之後,仍舊不肯離開。甚至口口聲聲,說這是家裡人都同意了的。
——無論太子有多少合理的理由,暫時不肯迎她進門。但對蔣家來說,這件親事一日沒有落定,他們心中就一日不曾心安。因此這才會讓蔣寒茵過來,甚至對蔣寒茵身上的香味,都視若無睹。
可是,大長公主也好,蔣父也好,都只打算讓蔣寒茵在山腳下見太子一面就好。他們千算萬算沒有料到,原本瞧著乖順的蔣寒茵,今日竟是騙了蔣寒冰,咬著牙,跟著棠落瑾和蔣寒冰一道爬山。
蔣寒冰斥責她,蔣寒茵直接回他:“姐姐也是我的姐姐,我既來了山腳下,就不能不上山祭拜。否則,我心中如何能安?且,這是家裡的囑咐,我為何不能跟?”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偷看太子。可是太子,卻根本不曾看她一眼。
蔣寒冰攥著拳頭狠狠地瞪她一眼,卻甚麼話都不能再說——無論他和蔣寒漪的姐弟情意多深,蔣家和東宮再次聯姻,已然成了事實。且,這時候早就不再是小小的太子向大長公主求親的時候,而是大長公主府,主動向太子的求親的時候了。
蔣寒冰再不願意蔣寒茵占據自己胞姐的位置——哪怕是個側室——他如今,也甚麼都不能說。
棠落瑾繼續往山上爬去。
可是一路之上,他都沒有再開口。
蔣寒冰明顯發現,太子惱了。太子是對蔣家送蔣寒茵來的事情惱了,但是,太子依舊記掛著胞姐,所以,就算惱了,也沒有放棄上山一事。
蔣寒茵是養在深宅大院的嬌嬌女,原本是跟不上的眾人的。可是她心中有想法,愣是咬著牙跟了上去。
她走的越多,身上的香味就傳的越遠。
淡淡地冷梅香,就仿佛是當年,蔣寒漪身上的味道。
棠落瑾嗅著這味道,竟也沒有開口趕人,或逕自離開。
只是等到了山上,蔣寒漪的墓碑處,棠落瑾才停了下來。
沒有出嫁的女兒,饒是蔣家再喜歡,也並不能得到一個好的位置。
蔣寒漪的墓碑,是在一個比較偏遠的地方。
棠落瑾看著蔣寒冰出面,上香,送祭品,火盆燒紙。
他只站在一旁靜靜看著。
等到蔣寒冰和蔣寒漪都祭拜完了,他才開口:“你們都下去罷,孤為她念一念經文。”
棠落瑾在百佛寺腳下住了兩年,普通經文都會念,其他人便都安靜的退開。
棠落瑾果真念了地藏經,等念完之後,就坐在了地上,和蔣寒漪連名字都沒有的墓碑,面對面坐著。
“這麼久不曾來瞧你,漪兒是否怪我?”棠落瑾道,“或是說,漪兒已經重新轉世投胎,去了我曾經的那個世界?那個世界,雖說對女子亦不算公平,女子需要付出比男子多上幾倍的努力,才能過得更加自在。但是,只要努力就能得到,好歹也是比這裡,更好一些,是不是?”
“我之前,便想來看你。可是,我卻不知道我該不該來。”棠落瑾緩緩開口,面上微微遲疑,他抿了抿唇,才道,“我從前,不曾真的喜歡過甚麼人。我只聽旁人說過,便以為,喜歡一個人,便該是像飛蛾一般,明知不該靠近,卻依舊義無反顧。可是現在……”
“現在,我遇到一個人。他很好。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原是這個時代,原不該有的期盼。可是,如果是他,我想,我大概是做得到的。他,也做得到。”棠落瑾伸出手,摸了摸墓碑,道,“他讓我很溫暖,很安心。雖然艱難,但若是我肯花費心思,和他在一起,並非不可能。”
“可是,現在,我卻不知道,該不該做這件事情。江山和美人,我雖不必傾盡天下,來求得那人。但是……”
大約情是有,但還沒有那麼深。棠落瑾並不知道他是不是該為著這份情,去搏上一搏。
待到天色漸晚,棠落瑾終於蹲了起來,重新點燃了火盆,將自己帶來的盒子裡的東西取了出來。
是一件嫁衣。
“漪兒,我大約,還要請你幫個忙。”棠落瑾將通紅的嫁衣展開,不遠處的眾人都傻住了,可一個人都不敢上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太子,將大紅色的嫁衣,慢慢放在了火盆里。
紅色的嫁衣慢慢燃燒了起來。
蔣寒茵怔怔的看著那件嫁衣發呆,蔣寒冰則是眼睛都紅了。
棠落瑾此舉,卻並不是為了蔣寒漪,過了一會,等到嫁衣燃燒殆盡,他正要起身,微微動了動鼻子,一股極其寡淡的味道從火盆里傳了出來。
棠落瑾面色登時一變。
“拿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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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遠離
棠落瑾自當年蔣寒漪出事後,除非在他很信任的人那裡,輕易不會隨意吃東西或喝水,以免被人算計。
可是,吃東西或者喝水,他可以嚴詞拒絕,但是氣味……他卻不能不呼吸。
火盆里的嫁衣,是他從蔣家把蔣寒漪親手fèng制的沒有完成的嫁衣拿了來,又讓東宮的尚衣局依照太子妃的嫁衣的規制來繼續做成的。這件事情,他沒有鬆口說可以公開,東宮的人,便輕易不敢說與旁人聽。因此,東宮之外的人,鮮少有人知曉這件事情。
可是,鮮少卻並不意味著沒有。
那些忠心於棠落瑾的人,棠落瑾不開口,他們自是什麼都不敢說,也不會說。可是,那些忠心於旁人的人,他們不會把這些消息亂說,但是,卻會私下裡告訴自己忠心的人。
棠落瑾安排下去製作這件嫁衣的人,是他平日裡常用的六個宮女。這六人,早早被棠落瑾查清了背景,這才會專門被安排做棠落瑾的衣裳。
這麼多年來都不曾出錯,棠落瑾這才令她們這次來製作太子妃的嫁衣。
可是,這是卻出錯了。
棠落瑾將嫁衣放在火盆里時,紅色的嫁衣燃燒著,他微微發怔,卻也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但是,等到嫁衣將要燃燒完的時候,棠落瑾才忽然察覺到嫁衣和火盆里傳出來的幾乎察覺不到的極其寡淡的味道。
“拿水來!”
太子出行,自然帶什麼東西的都有。當即就有幾個侍衛上前,將水袋拿了出來,照太子的示意,往火盆里倒。
幾個侍衛倒完水後,就發覺自己身上有些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