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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婷忙忙勸道:“娘莫要氣壞了身子。四哥也是一時說錯了話而已。”
沈四被沈夫人大罵一通,已然反應過來——是啊,一件事情是巧合,可是,這諸多事情都加起來,顯然就只能說,太子真的是馨妃的兒子,是有著沈家血脈的皇子。
而沈家,也必須要支持這位皇子。並且無論太子之前是否真的知曉身世,接下來,等太子回了長安城,他們都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太子,並且商議接下來要怎樣掩蓋這件事情。
雖然沈家男人因胎記形狀似梅花,覺得太過女氣,甚少與他人說這件事情。可是沈家男人也是自小被伺候著長大的,旁人便罷了,那些貼身伺候的人里,哪個不知道沈家男子身上的胎記?而這些人里,未必沒有嘴碎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
且,沈家男子在外與人鳧水時,怕也有人不巧瞧見了他們的胎記。
至於太子的胎記自不必說,不提其他,一個寧君遲知道了,就等於寧家人和皇后都知道了。
是以這件事情,沈家必須要快些告知太子,讓太子早做準備才好。
沈家一眾人商議好此事,沈夫人就道:“罷了,時辰差不多了,把你們媳婦兒孩子叫來,都來這裡用晚膳罷。”
沈家四子自是答應不提。
沈婷卻愣住了,呆了片刻,見四個兄長都要離開了,才忙忙開口道:“等等,娘,那姐姐呢?姐姐是太子生母,她、她總該知曉這件事情才好!她從前以為五公主才是她的孩子,五公主在庵堂的時候,她日日憂心五公主在庵堂青衣古佛,太過清苦;等五公主回了宮,偏偏只以嫡母為尊,甚至不屑認她這個庶母。姐姐為此,不知流了多少眼淚。若非有九公主在,姐姐大約日日裡都沒個小臉了。
她這般痛苦,總該叫她知道,不是她這個做母妃的不好,而是她和五公主並非親生母女,是以才會不親近。而她親生的那個孩子,其實早早就在對她好了。”
沈婷原以為,商量完了如何把這件事情告訴太子並且提醒太子提防之後,就該商量如何委婉的把事情告訴馨妃了,孰料她把事情說出來後,她的父親母親和兄長們,竟都沉默了起來。
對沈婷來說,馨妃既然是太子生母,就該知曉太子身世;可是對沈家其他人來說,他們寵愛馨妃是真,願意因此對馨妃的孩子哪怕是從前的五公主好也是真的。可是,馨妃性子太過天真單純,若是不知這件事情,馨妃也僅僅是為此傷心淚流,但若是知曉了,馨妃會不會一時愛子心切之下,為此讓已經在太子之位上坐的穩穩地棠落瑾,驟然失去太子之位,從此心中恨極了馨妃,讓馨妃愧疚悔恨而淚流呢?
但凡男子,都是有野心的。
太子自出生,就是金尊玉貴。周歲封昭王,三歲封太子。如此做了九年的太子後,沈家男人想,就算是換了他們自己,也容不得其他人來破壞自己的身份、權利、地位,甚至生命。即便這個人是他們的親生母親,哪怕不會那麼怪罪,心裡也會因此生了嫌隙。
且,太子現下是太子,尚且有人容不得他,若有一日,太子若不是太子了,想要殺他或廢他的人自會更多。沈家,並不願意為此太過冒險。
沈婷看著父兄的神色,心中越發絕望起來。
長樂宮。
太皇太后在接到了棠落瑾的信後,就令人去請皇帝來長樂宮用晚膳。
天元帝今日事務不算繁忙,聞得祖母邀請,便早早來了,想著多陪皇祖母說說話。
太皇太后瞧見他提早來了,心中也是高興,可是想到棠落瑾的來信,那份高興,就削減了不少。
天元帝素來敬重自己的皇祖母,見其面露難色,不禁問道:“是誰惹得皇祖母不開心了?朕現下不是從前的無知小兒了,誰也惹得皇祖母不開心,朕也甚麼都做不得。現在,誰若再做這些,朕必不饒他!”
太皇太后聞言就笑了:“你啊!你從前是無知小兒的時候,哀家就是太后了,哪個真的來惹著哀家了?至於現在……哀家是太皇太后,還是一條腿伸進棺材裡的人了,任是誰糊塗了,都不會來招惹哀家的。”
天元帝心下只覺哀傷。從前太子出生那一年,太皇太后才六十有五,一眨眼的功夫,太子長成了一個小小少年,太皇太后,也老了。
“您會活得長長久久的。”天元帝坐在榻上,拉著太皇太后的手,道,“您還要看著小七給您生孫子孫女呢。小七有觀音痣,得佛祖護佑。說不得,他的孫子孫女,也能有觀音痣。到時候,一堆得佛祖護佑的人圍著您,您可不是就要活成老神仙了?”
太皇太后聞言,哭笑不得。
“哀家啊,怕是連小七的兒子都瞧不見了,哪裡還能等得到小七的孫子孫女?”太皇太后當真是老了,哪怕每日喝著補藥,吃著山珍海味,太醫日日來看診,她也能感覺到自己真的是老了,“這人啊,哪裡有不老不死的?從前那些皇帝,還有追求甚麼仙丹靈藥,想求長生的,可是你瞧,他們現在,哪一個不是死的透透的?哀家會死,皇帝會死,哀家的小七也會死。人啊,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天元帝握緊了太皇太后的手,一時竟不知該說甚麼是好。
太皇太后比天元帝想得開。她的一輩子,風光過,失意過,像男人那般,將這天下的權利掌控在自己手中過,當然,更多的日子,也曾只能掌控這一宮的權利,看著她的丈夫、兒子、孫子,在天下權利面前,或踟躕、或瀟灑、或胸有成竹。她的一輩子,如此,便也就足夠了。
“哀家叫你來,是為著另一件事情。”太皇太后拿另一隻手拍了拍天元帝的手,爾後對安姑姑道,“把太子今日送來的信拿過來。”
天元帝疑惑著把信看完,才道:“這信里寫了小七的歸期。這個,他在給朕的信里,也寫了。”所以,太皇太后為何又特特把他請來?
太皇太后揮了揮手,把周圍伺候的人趕了出去,才緩緩開口道:“太子七月十五啟程,彼時皇后懷胎七個月。江南和長安之間,有運河相通,太子若走水路,哪怕是在路上多遊玩些時候,在九月之前,都能趕回長安。而那個時候,皇后懷胎正好八個半月。”
七生八死九成人。
天元帝是男子,一時沒想到這個,太皇太后卻是知曉這些,因此一看到信,心中就生了疑竇。
天元帝沉默良久,才開口道:“天元七年,皇后七月產子,馨昭儀八月產子。如此,太子若真要……那也是一報還一報而已。”
太皇太后斥道:“糊塗!糊塗!太子年輕,一時糊塗也就罷了,你如何能糊塗?或許你今日會覺得,一個沒出生的孩子,沒了也就沒了。可是,等到明日,你或許就會對這個孩子心生憐惜,進而責怪太子。讓太子為難!況且,太子雖那時候會回來,但也未必會真的對一個孩子出手。十二皇子哪怕出生,也只是個襁褓嬰兒,如何能與太子相比?太子此次,怕是,志不在小小嬰兒。”
天元帝也反應過來,太子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有愛兄弟,當初七歲稚齡,尚且能饒過十五歲的大皇子一命,如今自然也不會對小小嬰兒的性命感興趣。太子此舉,的確不是為那小小嬰兒。
太皇太后見天元帝明白過來,才嘆道:“你既知曉了這件事情,要如何做,阻止也好,冷眼旁觀也罷。總之,你既做了決定,就該知曉,以太子的身份,有些事情,並非是絕情,而是不得不做。只是你一旦做了決定,就莫要再責怪太子的不是才好。”
天元帝沉默許久,方才嘆道:“太子聰慧。朕竟不知,當日所為,是對是錯。”
太皇太后幽幽嘆道:“至少,對大棠來說,是件好事,還是大好事。”
小鎮上,棠落瑾跟著寧君遲,一道見了當初的戍守邊境的左潛將軍和左潛將軍的兒子左文睿。
左潛和左文睿在這小鎮的酒樓里,早早等了七八日,就是為著能有機會,見到棠落瑾。
左潛是武將,哪怕斷了一隻手臂,依然不改武將脾氣,見著寧君遲和棠落瑾進了包間,就立刻帶著兒子朝棠落瑾跪了下來。
“臣左潛,見過太子。”
“小民左文睿,見過太子。”
寧君遲早就猜到,這父子二人大約是想要借著他,搭上棠落瑾,如此光明磊落的利用,寧君遲見狀倒也不惱,只端坐一旁。
棠落瑾目光掃過左文睿,見左文睿年約二十六七,雖華衣錦服,卻一身英武,瞧著,倒也像個模樣。
“左將軍,左公子,都坐罷。”
雖這左家有心投靠他,可是,他們也要讓他看到,左家的可用之處,如此才好。
左潛和左文睿自是大喜。
左潛性子太過魯直,當初沒有斷臂之前,因軍功極盛,旁人不敢對他指手畫腳,可是等到斷臂之後,不得不提前告老還鄉,就有些人開始反過來報復他,竟害得他的兒子明明文武才能皆有,卻偏偏考不得武進士,重新入朝為將,這才只得想到這麼個主意,來這繁華小鎮上守著太子。
沒想到,他們真的守到了太子,也守到了左家的機會。
第50章 封號——順王
左潛本就是可以和寧山相提並論的將才。
只是寧山除了是將才,還是出生世代武將之家,自然知曉要怎麼樣才手握兵權的同時,不令自己被皇帝懷疑,從而保住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而左潛則不同,他是寒門出身,雖然天生有領兵打仗的才能,也考過了武進士,可是在為人處世和防止被猜疑上,仍舊比不得寧山。也正因此,在他被敵寇斬斷左臂後,才會被那麼迅速的要求“告老還鄉”。
左潛出身寒門,一無家族可以依靠,二無幾個官場上的至交好友,為數不多的幾人,都只肯在銀錢上幫著左潛,卻不太肯在左潛兒子不能考武進士的時候出手,幫其獲得考科舉的資格。
寧君遲的父親寧山倒是願意相幫,可是寧山提出這件事後,卻又被左潛拒絕了。
因為那個時候,他就聽說了江南科舉舞弊,皇上令太子前往江南徹查此案的消息。
——左潛從前打仗時,頗為風光。可是那時候他沒有心思思索前程和後路,等到被迫告老還鄉,他終於慢慢思索起了前程和後路。
天元帝正值壯年,手下早早有了親信之臣,他想要兒子再做天元帝的親信,顯見是難上加難,即便天元帝願意,天元帝身邊的人又如何會願意?且有寧家在,天元帝怕也看不到其他武將。
而太子則不同。雖則寧家是太子的外家,可是天元帝活著一日,寧家就是天元帝的親信,不是太子的親信。
左潛心知自己長子左文睿如今才二十六歲,次子、三子年歲也不算大,他們若要在天元帝眼前搏地位,怕是艱難;可是,如果他們一家子都投靠了太子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