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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落瑾:“……”這不是他剛剛說給小侄兒聽的麼?寧君遲為何還要說給他聽?
就仿佛……他是和小侄兒一般年紀的人一樣。
於是棠落瑾抿著唇不語。
寧君遲站在馬旁邊,看了他一會,微微一笑,就牽著馬,真的當起了馬夫,棠落瑾坐在馬上,他站在馬身邊,走了。
棠落瑾眉心微蹙,想了想,猶豫了片刻,終是沒有拒絕——無論如何,有些話,始終是要說清楚的。
只是——
他向身後的朱克善招了招手。
朱克善很快上前:“殿下?”
“去清歡那裡,告訴他,孤今日不去瞧他了。”
棠落瑾三歲就識得了清歡,雖然二人年紀相差甚大,身份更是雲泥之別,可是棠落瑾卻莫名的喜歡往清歡那裡跑。
自從他三年前離開長安,此次歸來,棠落瑾一直沒有時間去看清歡。原想著今日去瞧瞧,結果就被寧君遲截了胡。又去不成了。
朱克善道:“好。臣這就親自去。”
說罷,調轉馬頭,就離開了。
寧君遲繼續牽著馬往前走。
等兩刻鐘後,棠落瑾忽而道:“這不是去寧府的路。”
寧君遲聽到棠落瑾跟他說話,心中便很是歡喜了,轉頭道:“不能這麼說。我們這次不去承恩公府,而是去我的信國公府。”
寧家一門兩公。
一是寧家祖上傳下來的信國公的爵位,一個則是因皇后嫁到皇宮,因而得到的承恩公的爵位。
前者寧君遲繼承了,後者則還在寧山頭上,世子之位則是給了正在邊境的寧君榆。
寧君遲先前一直住在承恩公府,棠落瑾小時候去尋他,也是去的承恩公府,因此一直習慣性的認為,寧君遲要帶他去承恩公府,結果寧君遲卻是帶他去了另一個地方。
棠落瑾便又不說話了。
寧君遲卻接著道:“承恩公府雖好,可是,那已經是四弟的地方了。”不但是他如今隔三差五搬到信國公府去住,就是二哥,雖然每日都住在承恩公府,和他一起教導寧君榆的七個孩子,但二哥在承恩公府外,也早早另外置了宅子。偶爾白日偷閒,也是去外面自己的宅子去住。
——二哥雖然因愧疚沒有繼承家裡的爵位,但多年的仗打下來,家中每月給他的月錢和皇上的賞錢以及數年來收的特意給他的禮,還有打仗時的……這些東西統統加起來,二哥也是收入頗豐。在外面置個宅子,倒也不奇怪。
棠落瑾想到寧家幾個兄弟雖然齊心,可是卻各自又置了宅子。如此對朝廷來說,倒未必就是壞事。
他正想著入神,寧君遲接著道:“舅舅總要,帶小七去舅舅自己的家才好。”
棠落瑾一怔,低頭看那個不顧身份,給他牽馬的人。
寧君遲正微微笑著,溫和的看著他。
棠落瑾微微有些恍惚。
他是知道寧君遲的。寧君遲雖然看起來在他面前時常會笑,可是在旁人面前,寧君遲比起他來,面上的表情也沒多上多少。只是或許因為他自小為了裝傻,練就了一身面癱既能,寧君遲自發現這個,就開始時常在他面前笑了。
棠落瑾大概能猜得到,寧君遲如此,是希望他能像正常人那樣喜怒哀樂,更隨性一些。
可是棠落瑾前世因為“半出櫃”,被父親趕出家門的時候,就不怎麼隨性了。他彼時性子傲,雖然被父親誤會了,但也沒打算做什麼解釋。畢竟那時他才剛剛發現自己對男人女人,似乎都不是那麼的排斥。可是他最後會選擇一個男人或女人做伴侶,他那時也不知道,因此只拼了命的把自己從被趕出家門的土豪富二代,變成土豪一代,自己吃苦,自己打拼。
雖然苦是真的苦,但那時候他是沒有性命之危的,所以雖然辛苦,但他還是會笑會惱。
但穿越之後,棠落瑾還是襁褓嬰兒時,皇后就不肯放過他。棠落瑾不想死,不願死,就只能把自己當成一個傻子,讓皇后彼時不屑下手。傻子裝久了,到了能恢復的時候,他又唯恐世人將他當做“要被火燒的妖孽”,不得不花費了一兩年的時間,慢慢把自己變得越來越正常。
如此漫長的時間下,棠落瑾能讓自己的心裡不變態已經不錯了,至於尋常人的喜怒哀樂……對棠落瑾如今的身份來說,平日裡少些表情,倒更讓周圍的人敬畏他,既是如此,棠落瑾自然就沒打算改了。
天元帝以為,他的小七是天生如此,剛剛把棠落瑾接回來的時候,努力了幾次,倒也放棄了。大約在天元帝心裡,既是棠落瑾天生如此,又有太子身份,沒表情也是無礙的。勉強他去像普通人那樣大笑,或許對棠落瑾來說,才是一種折磨。
可是寧君遲卻一直不曾放棄。
寧君遲從自己都不喜歡笑,變成在棠落瑾面前常常笑著,就是想讓棠落瑾亦能放鬆一些。
棠落瑾不知道寧君遲是從哪裡發現了這些。不過就算如此,對他來說,他和寧君遲之間,終究還隔著太多太多的東西,寧君遲或許心胸是真的寬大,萬事能想得開,他也能放下一些事情,不把皇后和十二皇子的錯誤遷怒到寧君遲身上。
可是,棠落瑾的身份,卻決定了他必須要坐上那個位置。
他知道自己不能輸。既不能輸,身為太子,卻沒有嫡子或是庶子,就不太妙了。
尤其是棠落瑾發現,十二皇子之後,天元帝的後宮裡,只有在年初的時候有一位宮女有孕。若是那宮女的孩子能生下來,恰好比他小上十七八歲,如此他抱過來,當兒子養,倒也沒甚麼。可是,那宮女的孩子卻沒有了。
棠落瑾微微皺眉。
如此情形下,他想要抱養父皇的小兒子,竟都是不行了。
還有,父皇的身體……真的又不好了麼?不然的話,父皇的後宮裡,如今怎麼會皇子皇女越來越少?要知道,天元帝雖然不風流好色,但也免不了和這時候普通男子一樣的想法——喜歡多子多孫。他已然長大,天元帝就是再生了兒子,他也不會介懷,可是,天元帝的後宮裡,卻許久沒有消息了。
棠落瑾原本是在想自己和寧君遲之間的事情,可是想著想著,就又想到了父皇的後宮,還有離去的十二皇子。百葉大師說,異星降世,他會提前繼承皇位。那是不是說,父皇的是因身子不好而提前離世?而父皇原本會有的小兒子,也是因十二皇子才都消失了?而他原本……其實是有可能抱養父皇的小兒子的?
天元帝既是明君,便不迂腐。若是他多年“沒能”讓東宮的妃嬪有孕,然後提出讓天元帝的小兒子將來做“皇太弟”,天元帝說不得當真會答應。而他和寧君遲,或許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現在……
如果父皇當真病重,他卻不能不顧父皇。尤其是,父皇絕不捨得為難他,但卻捨得並有能力為難寧君遲。
狗急了尚且要跳牆,十二皇子雖是重生,卻並不聰明,萬一十二皇子口中說出了這件事情,他或許只需要面對成親生子這件事情,但是寧君遲……
棠落瑾恍惚了一會,他一直以為,他對寧君遲,只有利用和感激,並無其他情愫。可是現在看來……
馬兒忽然停了下來,棠落瑾面前正伸了一隻手。
“下來?”寧君遲揚了揚唇角,道,“或是,舅舅抱你下來?像……從前那樣?”
棠落瑾面無表情的下了馬。
站在信國公府的門口,棠落瑾沒有進去,只一揮手,將眾人都趕至四五丈遠的地方,低頭站著。
有些事情,如今他不能不說。
“皇祖母和父皇,這幾日,正在……”
棠落瑾的話還不曾說完,寧君遲便打斷了他。
“小七是不是怕,舅舅會為了皇后和十二皇子,對你心生芥蒂?”寧君遲神色悠然,語速卻比平常要快,“錯就是錯。二姐和珉兒糊塗,害小七吃了這麼多苦,小七的位置,原就該是他們補償小七的。更何況……珉兒年歲小,就算沒有嫡子身份,小七未必就不能做太子。說是補償,還是過了。”
寧君遲的眸子,一直盯著棠落瑾,似是想要從少年臉上,看出少年的想法。
“這本就是你的。舅舅會親自寫信說服父親,若是聖上允許,舅舅親自跑一趟邊境,將此事細細說與父親聽,父親雖心疼二姐,但卻一直以大棠百姓為重,父親絕不會因此對大棠不忠,亦不會對小七不忠。這些,小七卻是可以安心的。”
寧君遲腦中一直在想著要如何說服棠落瑾。
他有一種預感,若是這些話,他再不說,他眼前的少年,就會說出他不想聽並不願意聽的話來。
“舅舅。”棠落瑾緩緩道,“孤已經決定,下個月,孤的東宮,迎來兩位良娣。”
寧君遲只微微攥緊了拳頭,道:“小七可是想要那個位置?舅舅不才,為著小七,卻甚麼都肯做。小七若當真擔憂,下個月,舅舅就想法子讓君榆回來,舅舅親自去邊境,執掌兵權,助小七成功拿到那個位置。如此,聯姻之事……又有何必要?”
棠落瑾避開寧君遲的目光,兀自道:“當年孤贈舅舅一幅畫,舅舅可還記得?那副畫,孤,送錯了。”
“還請舅舅,將畫還給孤。”
如此,他們就,再無糾葛。
棠落瑾正如此想著,寧君遲卻忽而動了,和他對打起來。
棠落瑾:“……”這是甚麼意思?
手下卻不斷出招,不遠處的侍衛見了,正要提刀衝上前,小徑卻擺手大聲道:“不急不急,殿下和信國公,應該是在練拳來著。在邊境時,殿下和信國公經常這麼打!這叫餵招來著!”
被寧君遲的出拳打得雖然沒有受傷但也毫無還手之力的棠落瑾:“……”
朱克善此刻正將棠落瑾不來了的事情告訴了清歡。
清歡心中微微鬆了口氣,就將朱克善送走了。
等獨自回到房間,看到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的女子,他的臉色登時變了。
女子卻道:“殿下竟不來了?倒是可惜。”
清歡道:“清荷,你立刻,滾出這裡!”
作者有話要說:清荷大家還記得麼?就是當年和清歡一起的清倌兒,清荷跳舞,清歡彈琴。不過清歡一直留在棠棠身邊,清荷後來從良嫁人了(當然文里還沒來得及提到這一點)~~以及真的不算太虐噠~~不會對舅舅太狠心噠
第90章 試一試
清荷和清歡二人,一個曾經是青樓里的清倌兒,一個則是倌倌館的頭牌。
二人從前以為,他們的一生都要在花樓里風風光光的度過前半生,然後到年老色衰的時候,或是被丟棄,或是攢夠了贖身錢,搬到外面去過最普通人的日子。雖然會被各種嘲笑譏諷,可是螻蟻尚且偷生,他們又如何捨得這樣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