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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侯夫人話音一落,就見五公主端著血燕窩娉娉裊裊的走了進來。
她手上微微一抖,顯顯將手中的玉碗端穩。
“母后、姨母莫要發愁了,還是快快進些燕窩粥,省得把小弟弟給餓壞了。”
五公主臉上掛著笑,穿了一身鵝黃裙,顯得漂亮極了。
皇后看著五公主這般好看的模樣里,隱隱和自己年輕時有些相似。
心中嘆息一聲,只得將那些惱人之事暫且放在一旁,笑道:“我從前總以為是我最疼你弟弟,結果現在看來,我竟不如蕪兒疼他。等他出來了,定要讓他好好護著他五姐姐一生平安富貴才好。”
五公主甜甜一笑,坐在皇后床前,親自餵皇后吃燕窩粥。
皇后心中嘆道,算上肚子裡這個,她才只有一子一女活著。罷罷罷,一子一女,正巧是個好字。
她只要,一輩子都好,如此就足夠了。
第43章
天元十九年四月,皇后寧氏,有孕三個半月,太醫再次請脈時,言道胎像穩固,皇后可以出門走走了。
皇后自是大喜。
她這些日子裡,雖然她這幾年身子漸漸健壯了起來,可是終究是年紀大了——長姐只比她大幾歲,就已經有了孫子孫女,然而她這個年紀,才剛剛有了身子。皇后既擔心自己身子不好,心中又唯恐那個對十二公主動手的人,再暗地裡對她下毒手,因此飲食衣物,俱都小心謹慎,令人嘗了再嘗,她才敢入口穿著。
皇后如此擔心之下,雖把失去十二公主的痛苦消減了一些,可是心中也是生怕肚子裡這個寶貝疙瘩,因為這些緣故,而被養的不夠好。
“娘娘安心。”被皇后請來的最擅長婦科的老太醫摸著雪白地鬍鬚,再次道,“娘娘雖年紀有些大了,但這幾年身子養的極好,只要接下來娘娘心情舒暢,不被外事所擾,繼續這般調養身子,這個胎,就會一直安穩下去。”
皇后聽老太醫一連兩遍讓她安心,她這才真正安下心來。
孩子已經三個半月,胎像已然穩固,應當是無礙了。
越侯夫人眉心微擰,詢問道:“太醫的意思是,皇后接下來,都要心情好麼?若是有了甚麼糟心之事……”她頓了頓,道,“是不是會讓胎像出現問題?”
老太醫年老成精,本就於事故之上頗為圓滑,對宮內宮外的傳言,也都熟稔於心,聽得越侯夫人此語,就知曉皇后這些日子一直在養胎,怕是身邊人都把外頭的傳言瞞了她。
這倒也難怪,怪不得皇后的身子一點問題都沒出。
老太醫心中這般想著,額頭上的皺紋越皺越緊,沉吟良久,才道:“需緩緩告知。”
皇后都沒了四個女兒,其中兩個還是同一日沒的,想來為人定是堅毅。且,女子為母則強,皇后膝下已有一個已經長成的太子,肚子裡還有一個被至善大師預言為男孩兒的皇子,想來皇后,應當不會那般柔弱,只聽得外界閒言碎語,就失了分寸。
越侯夫人聽到老太醫如此說,終於鬆了口氣。
皇后不明所以。
糟心事?甚麼糟心事?
雖然她一直在安心保胎,可是撫桂幾個也一直把外面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她,撫桂幾個是她的心腹,豈會將那些和她有關係的糟心事,私自瞞了下來?
皇后不禁看向越侯夫人。
越侯夫人目光微閃,看一眼皇后身邊宮女。
“皇后還是先請太醫,在院子裡稍作歇息罷。”
既皇后已經猜到了一些,如今胎像又比較穩固,皇后接下來又要繼續執掌後宮宮務,和後宮妃嬪每日見面,想來那些事情,也是瞞不住的。只是,與其讓有心人故意挑撥著把那些話說出來,倒不如讓她來緩緩告知皇后,好歹,她總不會害了皇后。
皇后素來信任長姐,聞言果真令那些宮女送老太醫出門,內室只留下越侯夫人和撫桂、流盼。
撫桂、流盼當即就跪了下來。
越侯夫人是皇后長姐,無論如何,皇后都不會責怪越侯夫人。
可是她們二人既是皇后心腹,又是身份低賤的奴婢,哪怕皇后能想清楚這件事是為皇后身子著想,也難免不會遷怒她們。
皇后見二人跪在自己面前不語,登時心頭一跳,忙忙側首,看向越侯夫人。
“無論何等事,我都承受得住。”皇后抓著越侯夫人的手,“大姐切莫再要瞞著我了。”
越侯夫人嘆息一聲,方才為難的開了口。
“當日十二公主去世,環兒被jian人誤導,高聲斥責太子,先說太子命硬,剋死妹妹,又道給十二公主餵了不乾淨東西的人是太子,斥責太子天煞孤星,陰險狡詐……”越侯夫人頓了頓,“環兒可還記得這些話,統統都被皇上聽了去?”
皇后自然是記得的,她握緊了越侯夫人的手,下意識的用回了尋常的自稱:“可是,可是當日皇上並未處置本宮,後來本宮有孕,皇上雖沒有親自來看本宮,但是該賞的東西,皇上一件未少的賞了下來。初一十五,也從未忘記來本宮這裡。可見皇上心中或許也是這般想的,只是礙於種種緣故,才不曾明說。”
越侯夫人嘆道:“環兒啊環兒,你那日暈過去前,也是瞧見聽見的,皇上是真的惱了。他既惱了,又怎可能會因著你有孕,就當真不罰了?”
越侯夫人見皇后怔住,微微搖了搖頭,卻也不得不開口,繼續道:“那一日,太醫查出你有孕,皇上不好再按照原來的話罰你,便、便開口說,你肚子裡這一個……”
“這一個怎麼?”皇后心中驟然不安。她原以為天元帝是心中有她,又顧忌著腹中之子,是以才會對那日她責罵棠落瑾的事情不再計較。可是現在聽來……似乎天元帝已經計較過了。
越侯夫人似是難以啟齒,可終究還是說道:“皇上說,這個孩子剛來,就把他的姐姐送走了。想來這個孩子的命格,才是皇后指責太子所說的命格。”
而皇后那時指責太子,正是指責太子命硬克妹,當是天煞孤星,陰險狡詐。
而天元帝卻在得知皇后有孕之後,反過來說,並非是太子命硬,而是皇后肚子裡這一個,剛剛來了,就把自己的姐姐給送走。
皇后不意天元帝竟如此心狠,說出這等幾乎斷了她腹中孩兒前程的話,當下臉色煞白,顯顯再次暈厥過去。
“怎麼會,怎麼會?”皇后喃喃道,“難道皇上不知,君無戲言,上行下效。他說了那等話後,外面的人,又會如何去想我的孩兒?待他出生,旁人又要用甚麼目光去看他?還有他的前程,他的嫡子身份,俱都要因此受損。”
越侯夫人憐憫地看了皇后一眼,嘆息不語。
天元帝當初能在十個皇子中,以非嫡非長的身份奪得皇儲之位,繼位之後,又能得到仁君的好名聲,又豈是好相與的?
更何況天元帝素來看重太子,輕易都不肯在人前責罵太子,可是皇后一張口,就要給太子“無故定罪”,還說太子“天煞孤星、陰險狡詐”,若非皇后乍然被查出有孕,本事既是太子嫡母,又是太子“生母”,天元帝怕是還不肯輕易放下此事。
“左右等孩子生出來了,咱們總有機會替他洗清名聲。”越侯夫人勸道,“現下皇上正在盛怒之中,環兒勸了,也是無用。不若再對太子好些,讓皇上放鬆了警惕,然後再對太子出手。到時候,太子一死,皇上只剩下十二皇子一個嫡子,想來到時,不必咱們出手,皇上疼愛幼子,就會親自替是十二皇子出手。”
皇后喃喃道:“真的麼?皇上如今,這般毀了我兒名聲,將來,又真的會挽回我兒名聲麼?”
天煞孤星,陰險狡詐,未出生就剋死胞姐。
這等名聲,不會害死她腹中孩兒,卻也足以讓她腹中孩兒,將來問鼎大位無望。
越侯夫人極為堅定地道:“一定會的。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這話雖粗俗,可是卻也在理。皇上眼看年紀越來越大,到時候,肯定是喜歡小兒子多一些。若是那時太子再沒了,皇上怎會看著十二皇子名聲受損,依舊不聞不問呢?”
皇后這才鬆了口氣,緩了過來。
爾後不知想到了甚麼,忽而道:“怎是十二皇子?我記得,在我之前,薛才人也有了身孕。若她生了兒子,我肚子裡的,不就是十三皇子了麼?”
越侯夫人聞言一怔,直接說不出話來。
皇后似是想到了甚麼,目光凌厲的看向撫桂、流盼。
“說,薛才人腹中骨肉呢?”
撫桂、流盼心中叫苦不迭,可還是磕頭答道:“薛、薛才人之前是有了七個月身孕,原本十二公主仙逝那日,不曾來咱們宮裡。可是後來皇上又令,召薛才人母親薛夫人進宮陪伴薛才人至生產。薛夫人按例來咱們宮裡給娘娘磕頭,薛才人等不及,也來了咱們宮裡。誰想、誰想,薛才人剛剛從咱們宮裡出去,就被夜貓驚著了,當日小產,誕下兩個死胎,且還是龍鳳胎,正是一男一女。”
也正因此,皇后肚子裡這一個“命硬”的傳聞,才會怎麼都禁不住了。
原本天元帝說出那等話,下面的人嘴巴就開始不老實。有心人更是將故事傳的有模有樣,結果懷了孩子的薛才人只往皇后宮裡稍稍坐了一會,連皇后的面都不曾見,結果就小產,誕下龍鳳死胎。有這樣的事實,皇后肚裡孩子“命硬”的傳聞,自是根本禁都禁不住,就是長安城郊的乞丐,都知道皇后懷了個命硬的孩子。
皇后聞言,眼前一黑,登時暈厥了過去。
“環兒,環兒!”
“娘娘!奴婢這就去把太醫請進來!”
好在老太醫一直沒走,很快就把皇后救醒。
皇后醒了之後,就忍不住恨聲道:“甚麼命硬?命硬的,分明是那個該死的……”
越侯夫人忙忙掐了一下皇后的手,強行打斷道:“娘娘糊塗了,還做著噩夢呢?”
皇后驀地清醒,不再說話,可是眼睛裡的恨意,卻絲毫不顯。
老太醫雖然不知皇后說的是誰,可是接下來的話,他顯然不適合聽,也不該聽,請命給皇后寫了個方子,然後囑咐幾句,讓皇后“靜心勿動肝火、勿受刺激”的話,就離開了。
老太醫一走,皇后眼睛裡的恨意更濃,痛哭道:“豈會如此?豈會如此?那分明只是個巧合!薛才人的孩子沒了,和我的孩兒有甚干係?即便是有干係,那也是那個棠落瑾剋死的!和我的孩兒有甚干係?為甚要我的孩兒背這個黑鍋?大姐,我不甘心!同樣都是皇上的兒子,皇上豈能如此偏心,為著棠落瑾,就這樣栽贓嫁禍我的孩兒?”
越侯夫人看著皇后這副瘋狂的模樣,絲毫不敢提醒,命硬之說,是皇后先提了,皇上不滿皇后這般誣陷太子,才如此反駁,令皇后腹中孩兒名聲受損,然後放過皇后,沒有懲治話皇后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