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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只是十一歲的少年,被李老夫人一看,便怒道:“他竟學那起子小人,背後告狀?這樣的人,如何能稱為君子?如何當得起皇儲?”
李老夫人深深看了一眼大皇子,搖頭道:“那一日,恰有言官經過,進了紫宸殿,便告了你一狀。彼時太子、首相皆在紫宸殿中。還是太子開口為大皇子求的情。而老身所說的為儲位的幾個要求,也是聖上親自問了太子,太子所說。首相深以為然。”
李老夫人說罷,起身長拜。
“首相托老身帶話與貴妃和大皇子,若有一日,大皇子能明白這五個要求的其中深意,李家願赴湯蹈火,助大皇子得到那個位子。若是不能……”李老夫人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堅決,“便求貴妃娘娘和大皇子,莫要再肖想那個位子!太子縱有君子之量,卻也容不得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
湘貴妃和大皇子齊齊色變。
大皇子若要奪嫡,最重要的依靠就是李首相一家,可是現在李首相帶來了這番話,二人如何能不驚不懼?
“祖母忘了,那位七皇子,可是一進宮就剋死了兩個親妹妹,還害得兩個妹妹屍體都不能完好,生母皇后更是重病臥床,據不肯見七皇子!這樣的人,如何稱得上孝順?皇上這樣重用他,就不怕、就不怕他真的是天煞孤星的命,哪一日,就連皇上也被……”湘貴妃顯顯將到嘴邊的不敬之語給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面上的皺紋仿佛都深了幾分:“貴妃娘娘大約不知,武帝雖是嫡出,卻因‘剋死’四個嫡親的弟妹,為其母所恨之。武帝登基之後,其母在文武百官面前,唾罵之。武帝親自上前,以手刀擊暈。後來……”
湘貴妃一臉驚愕,微微後退了一步。
李老夫人嘆道:“這些……原本是不該講的事情,可是老身終究是怕貴妃和大皇子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她想了想,又道,“這些事情,年長的人里,太皇太后,必是知曉的。”
太皇太后知曉了,皇上能不知曉?
湘貴妃和大皇子此刻才明白,為何七皇子克妹的事情傳了那麼久,皇上竟還能毫不猶豫地將其立為儲君。
李老夫人又勸說諸多,臨走前忽而道:“克妹一事,就算沒有證據,老身也知曉這其中有貴妃的手筆。那麼,六公主和七公主的事情,可與貴妃有關?”
湘貴妃面色微微一變。
李老夫人人老成精,當下就看懂了,嘆道:“貴妃,好自為之。”
大皇子見人走了,忙攙扶住湘貴妃,低聲道:“母妃,真的、真的是您?”
湘貴妃鎮定道:“自不是母妃動的手。是……有人給母妃的投名狀。我兒放心,不會有人查到母妃頭上的。我兒好好去想一想,要如何奪回聖心才好。至於李家,”湘貴妃頓了頓,“等你再年長几歲,母妃會想法子,讓他們支持你的。”
……
湘貴妃和大皇子的事情,棠落瑾並不知曉。
他此刻正板著臉,站在清寧宮外,給皇后請安。
——皇后會被嚇到重病,還是一病一兩個月,這樣的好事,饒是棠落瑾這個始作俑者也不曾想到。
他只道是自己嚇唬人的本事強,卻忘了這個時代,哪怕是口頭說不信鬼神的,心底其實也是信的。更何況,皇后先有喪女之痛,又著實做過一些齷齪之事,被本不該說謊的三歲孩童這般一嚇,心中之事不得傾吐,可不就病倒在床了麼?
不過,結果是好的,這就足夠了。
棠落瑾想罷,便板著臉對寧珍兒道:“父皇說,立儲一事已定。吉日也已然選好,定在八月初六,母后雖不肯見我,我卻也該告知母后一聲。那一日,是我的好日子,也是母后的好日子。”
寧珍兒知曉棠落瑾素來就不愛笑,倒也沒說甚麼,只微微福身,道:“殿下安心,我會日日告訴二姐,讓二姐早些好起來,參加立太子的大禮。”
棠落瑾聞言,卻是難得勾了勾唇角。
“如此,還請四姨,萬萬做到。”
他旁的事情,如今做不得也不能做,但是這樣日日刺激皇后,讓她的病慢些好,還是做得的。
天元十年八月初六,立儲大禮成。
皇七子棠落瑾,冊封皇太子,當日遷居東宮。
設東宮三師三少,太子賓客四人,設詹事府,作為東宮的宰相府和尚書府;設左右春坊,其職能與門下省和中書省類似;設十率府,掌獨立兵權。
雖然皇太子年僅三歲,然,天元帝喜其聰慧孝順,將東宮官職和士兵,全部派齊了人,東宮三師三少,所選者皆是品行俱佳之人。
皇后聞得此事,病情越重。
天元十年,臘月。
皇后收到長姐第十封信,心情終於慢慢轉好,起身坐著肩輿,打算往太液池邊散步。
她剛剛落轎,就看到了正挺著肚子、一臉笑容的馨妃。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畢,感謝小天使們的繼續支持,捧臉,麼麼噠~~~以及,下一章,小七就會長大啦~~面無表情棠小七:長大幾歲?
無與倫比蠢作者:啊?神馬?風太大,聽不清——小七來給我抱一下,再說別噠!
東宮太子棠小七:……來人,拖出去,斬了!
第28章 難產
太液池上,正結了一層薄冰,乾淨如許,平靜無波。
皇后原本平復下的心情,現下卻又起了波瀾。
——那一日,棠落瑾回宮,馨妃有孕,這個對他們母子來說的大好日子,卻是由她的一雙女兒的死換來的!
皇后明明記得長姐信中所說,凡事三思,不可輕易為之。可是現下看著馨妃和善快活的笑容,再想一想她的兩個沒了的小女兒,還有待在庵堂里的五公主,她便怎麼也按捺不下又起波瀾的心情。
“娘娘!”撫桂一見皇后如此,立刻用力託了一下皇后的手臂,“這會子這太液池上沒甚好看的,咱們不若去梅園一觀。奴婢聽說,那些臘梅,現在開得正好呢!”
皇后又盯了馨妃片刻,才垂眸道:“也好。”轉身看向紅杏,“說來,你自從跟了本宮,少有去見你的舊主。本宮現下身邊不需要你,你便去給你的舊主請個安罷。”
紅杏身上抖了一下,忙屈膝道:“奴婢斗膽,敢問、敢問娘娘,奴婢除了給馨妃娘娘請安,還需要做什麼麼?”
撫桂斥道:“大膽!娘娘是一國之母,賢良淑德,讓你回去給你的舊主子請安,自是好心給你們主僕一個冰釋前嫌的機會,你不知感恩,竟還懷疑娘娘好意?好一個大膽的奴才!”
紅杏不顧臘月天寒,慌忙跪地道:“奴婢該死!是奴婢心思不正,誤會了娘娘,奴婢該死!”
皇后咳嗽了一聲,輕笑道:“該死?背主之人,本就不該活。本宮留了你這些日子,你也該回去給你舊主子道個惱。若是你舊主肯原諒你,你便回來,接著為本宮做事。若是你舊主子不肯……那你便不必回來了。”
紅杏再抬起頭時,皇后的肩輿已然走遠了。
她跪在寒冬里,茫然了好一會,才起身小跑著往馨妃處去。
馨妃正披了白色的狐裘,遠遠看著太液池一池的冰,唇角還掛著笑。
可惜那笑容,在看到背叛她的紅杏時,倏地就落了下來,根本不願搭理紅杏。
紅杏卻是一直跟在馨妃三步遠的地方,不停地開口說著道歉的話。
馨妃的一等宮女紫煙惱道:“你若要道歉,便在這大冷天兒里,跪上個一天一夜,要是明日這個時候,你還能好好地給娘娘磕頭請安,那娘娘必會饒了你!你既覺得這樣對不起娘娘,還不立刻跪下,等著跪到明天此時,也就能得了娘娘的原諒。”
紅杏嘴唇開始發白。
紫煙不肯饒她:“還不跪?”
紅杏果然跪下了。
馨妃柳眉輕蹙,道:“背主之人,無人敢重用。紫煙不必管她。”
紫煙唯恐馨妃不高興,立時道:“那咱們就不管她。娘娘您也走了一段路了,不若上肩輿,回罷。”
紅杏跪在後面,想著馨妃方才的話,咬了咬唇,就向著馨妃的肩輿沖了過去。
小跑三步,便是一跪,還要高呼“奴婢知錯”四個字。
馨妃不勝其擾,奈何紅杏已經不是她的人了,她亦知曉她的皇后表姐就是為了惹惱她,才會使出這麼一招。馨妃雖惱,亦是無可奈何。
她以為會這麼一路被紅杏吵著回去,孰料抬肩輿的一個太監腳下忽的一滑,馨妃“啊”的叫了一聲,身下已然見紅。
崇文館。
棠落瑾今日課程少,不到午時就學完了。
他看自己已經能將李首相教的東西都學會了,背了三遍,寫了三十遍,大字也寫好了,便起身要求早退。
李首相:“……”他忍了又忍,勸道,“業精於勤荒於嬉。太子既比旁人聰慧,自當更加勤勉,學得更多方好。”
棠落瑾道:“首相錯了。正因孤比旁人聰慧,才不需勤勉。”
李首相嚴肅了面容,肅手而立:“殿下此言何解?”
棠落瑾的四個伴讀亦齊刷刷地看向棠落瑾。
裡面還有他的四舅舅寧君榆。
棠落瑾板著包子似的小臉,理直氣壯道:“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孤願效仿君子,惠愛旁人。嬉戲為主,課業為輔。如此既可令孤的諸多伴讀,不因無法跟上孤的功課而徹夜苦讀,忐忑不安;又可滿足孤的心愿,多留首相幾年,省的孤早早學完了首相一身學問,首相閒暇時日,無事可做。如此,以孤的過目不忘,若要勤勉,如何能效仿君子,惠愛旁人?”
“……”面對這樣厚臉皮的太子殿下,李首相很是無語了一會,才沉聲勸到:“……學海無涯,殿下學有餘力,盡可越盡宮中藏書。書中自有黃金屋,豈不比嬉戲玩耍要有意義?”
棠落瑾:“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莊子說,道在屎溺。子又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可見學問無所不在,嬉戲之中,亦可見道。如何能拘泥於書本之中?”
李首相深深看了棠落瑾一眼,見勸服不得,又深知以棠落瑾過目不忘、舉一反三的本事,能忍到此時才提這個要求,已是不易。
只得嘆道:“殿下隨意。”
寧君榆幾個眼看著棠落瑾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辯駁過了李首相,就這麼走了,眼睛都給看直了。
若要寧君榆練武,他尚且肯吃苦。可是若要他做學問,他就不太能熬得住了。
只是想要從李首相眼皮子底下溜走也不容易,他小聲問身邊的葉臨影道:“剛剛小七說的,前面和後面那句我懂,中間那句什麼道在屎溺,何解?我若說出了那句話的意思,你說李首相能放我跟著殿下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