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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朕囉嗦了?”天元帝把心裡的苦水都倒給棠落瑾,也有了心情調侃,“等你做了朕太子,那時候在你耳邊囉嗦的人,才會不計其數。到時候,你大約還會懷念只有朕一個人跟你囉嗦的日子。”
棠落瑾:“……”他這個假的皇后嫡子本來就夠難的了,要是天元帝真的封他做了太子……而且還是在他行動力不自由的時候封了太子,棠落瑾覺得,皇后肯定會瘋了似的要他的命的。
這樣一想,棠落瑾忍不住對自己的未來開始悲哀起來,“啊啊”叫了幾聲,就大哭起來。——反正他還那么小,哭一會也不丟人。
天元帝納罕了一會,嘆道:“莫哭了莫哭了。你現在才這么小,寧家又出了這等事情,朕雖是君王,卻也不能不顧群臣意見,現在便立你為太子。好小七,再等一等,父皇便讓你做太子,住東宮,將你帶在身邊悉心教導。等你長大後,你我父子,便將我大棠名揚天下,做這天下的霸主!”
這番話一說出來,天元帝的王霸之氣盡顯。
棠落瑾都看呆了。
沒想到天元帝的下句話就是:“只是寧家出了這等事情,父皇最近一段時日,怕是不能來看小七,還要遠著小七。不過小七放心,你那位三舅舅的下落,朕已經有數了。他倒是聰明,知曉把那女子抓住,才好為寧家洗脫罪名。只是路途遙遠,那女子跑去了廣州,若要讓那女子活著回來,怕是要過上一個月,你三舅舅回來,寧家冤屈洗清,朕才能來看你。委屈小七了,莫怕。”
然後不等棠落瑾反應過來那句“莫怕”是甚麼意思,天元帝就站起身,把桌上的茶壺往地上猛地一摔。
“孽子!小小年紀,便不尊孝道,從今日起,便給朕禁足禁足瑤光居!無朕令,不得出。”
天元帝怒摔茶壺之後,房間裡就衝進來了一堆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將天元帝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待皇后趕來,天元帝斥道:“皇后寧氏,教子不嚴,同七皇子,一同禁足。無詔不得出!”爾後就甩袖離開。
皇后雍容華貴的面上瞬間陰沉了幾許,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悠車,將棠落瑾抱了起來,在房間裡一邊走著,一邊聲音幾不可聞地道:“本宮娘家,禍福只在皇上一念之間。若皇上還肯見本宮,本宮還有希望幫娘家翻身,可就因為你,”皇后目光越發陰沉,將棠落瑾抱得緊緊地,“可就因為你,如此不爭氣,竟令皇上將本宮禁足!沒用的東西!”
棠落瑾“哇”的一下,用他最大的力氣哭了起來。
天元帝你回來啊,你這個皇后是個瘋子。她不是太皇太后,壓根不懂朝政,只會宮斗啊。我有用她會殺我,我沒用……她也會殺我的啊!
可憐棠落瑾穿過來還不到兩個月,就要時時刻刻憂心自己的性命。
棠落瑾心裡嘆息,早知如此,奈何橋上,還不如不躲著孟婆,若他聽話把那碗湯喝了,如今做個懵懂小娃,任事不知。也比如今這樣,日日憂心,時時惶恐,生怕自己這輩子死的和上輩子一樣難看,要好得多。
第9章 高燒
棠落瑾對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很是悲觀。
剛出生的嫡皇子身邊,按制要配四個辱母、一個管事姑姑、一個管事太監、四個一等宮女、八個二等宮女、粗使宮女和粗使小太監若干的。
雖然他身邊跟著太皇太后給他的澤蘭、河柳,還有辱母小朱氏,以及新來的辱母李氏,她們原本就是太皇太后的人,現下也繼續認真照看他。但是瑤光居的其他奴婢太監都是謊話選的人。
況且宮中奴婢也有輪班,這四人不輪班的時候,棠落瑾這個既不會說話也不會表達自己的小皇子,就徹底被忽視了。
皇后因有了於姑姑,對於在棠落瑾身邊安排旁的重要宮婢也不在意了,除了特特安排的幾人,只隨意挑選了幾個看起來老實穩重的,安排在棠落瑾身邊。每日雖然把於姑姑叫去一趟,可是皇后卻沒有親自來看七皇子,瑤光居又被禁足,一些宮婢和小太監便都起了旁的心思,伺候棠落瑾也不是那麼盡心了。
棠落瑾也無法。如果他已經能開口說話,或許還能出口嚇唬嚇唬那幾個不聽話的人,讓他們知道要乖乖聽話。可是現下好了,別說嚇唬人了,就連告狀,他現在都告不了。
好在那幾個宮婢也就是懶上一些。他一旦有事,多叫喚兩聲,她們還是會來給他換尿布或是餵奶,最多嘴上輕聲嘟囔兩句,其他的在他身上扭一下、掐一下的事情,她們還是沒有做過的。
可是棠落瑾並不高興。
因為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天元帝說的那個“三舅舅”還沒有回來,寧家的案子仍舊沒有結論,他和皇后就要依舊禁足清寧宮。
他自己也就罷了,每日除了吃奶就是睡覺,沒有皇后的命令,旁人也不敢對他不好。可是皇后呢?她還能等上幾日?一旦她不能等下去了,又會如何做?
禁足之人,想要搏得太皇太后、太后和天元帝的關注,只有兩個法子,一個是生病,且是重病,一個就是死。
棠落瑾想,寧家事沒有完全解決,皇后大約不會立刻讓他去死上一死。可是為了寧家,皇后很可能會讓他病上一病。
不過,皇后要讓他怎麼生病呢?
棠落瑾正躺在悠車裡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忽覺身上有些冷。睜眼看去,正看到今晚守夜的小宮女把房間的窗戶都打開了。
小宮女打開窗戶後,走到他身邊,就沖他笑了笑,然後又把他肚子上蓋著的小被子拿開,掛在悠車車架上。
不一會,就又有人送盆冰塊進來。
小宮女坐在他身邊,拿著一把團扇給他扇風。
此時正是五月中旬,白天雖暖和了,可是晚上卻仍舊有些涼。
若是成年人,掀了被子,開著窗,放著冰盆,或許忍忍也能過去。可是一個不到兩個月的嬰兒,哪裡禁得住這些?
棠落瑾想都不想,立刻大聲嚎哭了起來。
小宮女不意棠落瑾這個時辰還不肯睡,而且哭起來還這般大聲,登時慌了神。
瑤光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夜晚安靜,棠落瑾驟然一哭起來,住的近的辱母小朱氏立時就披了衣服往這邊來看。
小宮女立刻窗戶都關好,把冰盆往榻下一踢,從悠車裡抱過棠落瑾,就裝作一直在哄棠落瑾的模樣,在房間裡來回走動。
小朱氏雖疼愛棠落瑾,但終究是被當做辱母調教的,並未細心發現房間裡的不對勁,抱過棠落瑾,就親自哄著。
還唱起了家鄉的小曲兒。
棠落瑾一把抓住了小朱氏的衣襟,說什麼都不肯放。
小朱氏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一個比棠落瑾大三歲,是男孩,已經可以在朱家的僕人院裡到處跑了;一個比棠落瑾大兩個月,是個女兒。現下小朱氏正在尤其喜歡孩子的時候,明知棠落瑾是主子的身份,也忍不住在心裡是把棠落瑾當成自己的孩子養。
見棠落瑾難得表現出如此依賴她的模樣,小朱氏自是不顧自己昨個兒已經值過夜,轉頭看了一眼小宮女,溫和地道:“你回去睡吧。殿下這裡,有我看著。”
小宮女哪裡敢走?只能和小朱氏一起留了下來,期冀待會趁著小朱氏也睡了,好把那盆冰悄悄端出去。
棠落瑾見小朱氏不走了,這才放下心來。然後他就開始“咿咿呀呀”地叫喚,想指揮著小朱氏往小宮女藏冰盆的地方走。
可是小朱氏哪裡會知曉棠落瑾怎麼想的?一心以為棠落瑾想讓她陪著做“遊戲”,微微笑著,就把棠落瑾的手指給抓了起來。
“小殿下快快長大,等長大了,奴婢就抓不住小殿下了。”
棠落瑾:“……”得,為了不被人說妖孽,他還是就這麼凍著吧。
他這身體到底是個嬰兒的身體,哭鬧一場,哪裡能不累?棠落瑾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就抓著小朱氏的衣襟睡了過去。什麼宮斗宅鬥技能,哪怕他真的會,他才這樣小的年紀,也沒力氣沒精神去用了。
小朱氏卻是真心喜歡棠落瑾,見棠落瑾睡著了,也並不離開。
小宮女咬著牙,微微有些瑟縮地看向榻下的冰盆。該怎麼辦?她若是辦好了這件事,或許暫時得不到什麼賞,但若是辦砸了這件事,她必然是要頭一個受懲罰的?
小宮女正在害怕時,就聽見外間有人悄悄推了門進來,重新點了蠟燭。
小朱氏回頭看了一眼,見是棠落瑾身邊的一個二等宮女,微微頷首,便繼續看著棠落瑾。
小宮女眨了眨眼,就退出了房間。
一刻鐘後,小宮女和二等宮女再回到房間的時候,小朱氏已經趴在悠車旁“睡著了”。
那二等宮女在小宮女耳邊說了些甚麼,小宮女就咬了咬牙,拿了自己的帕子,沾了冰盆里剛剛融化的一些冰水,微微擰乾,就在棠落瑾身上擦拭起來。
如此來回三遍,二等宮女才點了頭,將冰盆端走。
小宮女悄悄又把窗戶打開,瑟縮地蹲在一旁。
她想,她這次大約真的活不了了。可是,那個二等宮女跟她說了那些話,許了她老子娘百兩銀子,還許了她兩個弟弟的前程。有了這些,就是她死了,大約也是笑著死的吧。
小宮女忽然又有了勇氣。
等死的勇氣。
清寧宮正殿。
皇后正在面無表情地等著消息。
一個綠衣宮女不一會就悄悄走了進來。
霧卷、煙塵守在門外,流盼、撫桂站在皇后身邊,於姑姑一人忐忑不安地坐在皇后下首的小杌子上。
“啟稟娘娘,方才眼見事成,七殿下忽然大哭了起來,將小朱氏驚醒,一直守在七殿下身邊。奴婢怕事情敗露,就點了加了東西的蠟燭,讓小朱氏和七殿下一起沉睡。爾後親眼看七殿下被冰水浸過的濕布擦了三遍身子,這才將冰盆和蠟燭都端了回來。除了咱們的人,無人察覺。想來小殿下年紀幼小,不到明日,大約便會生病。”
於姑姑將頭垂地更低。
皇后聲音冰冷地道:“本宮知道了,撫桂去送送她。”
撫桂福了福身,把綠衣宮女送了出去,臨別前,還不忘塞了一塊十兩重的銀子給綠衣宮女。
等撫桂回來後,就見皇后正在發怒。
“本宮先前待小七這樣好,從未令任何人苛待他。可是馨昭儀又是如何待本宮的?”皇后恨道,“五公主在馨昭儀那裡,不但至今連個名兒都沒有,現下更是得了風寒,一病就是三四日。馨昭儀既敢如此待本宮的女兒,那就別怪本宮忽略她的孩子了!”
於姑姑等人俱都低了頭,不說話。
皇后卻道:“她既如此,那麼就告訴林氏一聲,讓她和之前一樣,每日繼續吃些冰的東西,好好調養調養七皇子的身子!至於小林氏……她家裡公婆不都喜歡賭麼?撫桂想法子悄悄找了她,讓她也與林氏一般,好生為七皇子調養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