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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元帝思忖片刻,想到太皇太后的身體,心中一嘆,便點了頭:“也罷。這些不過是瑣事。有珏兒和蔣家小子在,他們自不會忘了小七的功勞。”

    此事就此說定。

    六皇子和蔣寒冰知曉此事後大喜。籌建善堂的事情雖然瑣碎,但棠落瑾去找石圓要了當初在福建善堂的兩個主事,有這兩個主事在身邊,六皇子和蔣寒冰在各州府建起善堂來自然得心應手。

    而皇太子的好名聲也漸漸傳揚開來。

    棠落瑾卻沒有因這些好名聲而高興起來。

    他如今逃課逃的越發頻繁了。他從前逃課,是往宮外去“玩耍”,如今逃課,則是去長樂宮,陪著那位越發老邁的老人。

    太皇太后每每瞧見棠落瑾如此,都會笑得眼睛彎彎:“小七來啦!”

    棠落瑾雖仍舊沒甚表情,神色卻已然稱得上獨屬於他的“溫柔”了。

    “小七思念曾祖母,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何能不來?”

    太皇太后聽了,每每都要高興許久。

    曾祖孫二人單獨在一起,說的話並不算多。可是太皇太后每每瞧了棠落瑾的臉,就覺心中一片溫暖。

    棠落瑾明知太皇太后在透過他的臉,去思念著逝去的先皇,卻也不曾點破——無論如何,太皇太后對他的好,半點都沒有摻假。他能用這張和先皇有幾分相似的臉,讓太皇太后在臨終前高興幾分,多活些日子,他已經滿足了。

    如此日子悄悄的划過,太皇太后雖身子仍舊好好壞壞,卻是熬過了冬日,熬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熬到了棠落瑾十三歲的生辰。

    大棠太子的生辰,長安城的權貴,無不擠破了頭,只為爭得一個能在東宮露面的機會。一些只有錢財卻無權的富商,能找到機會把禮物送到東宮,就已然心滿意足。

    眼見到了三月二十六,棠落瑾的十三歲生辰。棠落瑾自是高興自己又長大了一歲。只是晚上的生辰宴,卻又要避無可避的應酬起來,且還要去清寧宮,將皇后接出來。

    ——親生兒子的生辰宴,皇后不出現,著實說不過去。

    太皇太后今日精神尚好。下午特特睡了一覺,就為著晚上能精神些,好在棠落瑾的生辰宴上多待一會。

    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都來了,後宮妃嬪帶著皇子皇女也都趕了過來。

    容妃心疼十二皇子才六個月大,原本不肯帶十二皇子來。奈何玥充媛卻道:“容姐姐忘了,皇上是最有忘性,也是記性最好的。你幾日不讓珉兒出現在皇上面前,皇上說不得就會忘了珉兒的模樣;可是,你若今日不讓珉兒去他嫡親哥哥的生辰宴上露面,皇上可是會將這件事情記得清清楚楚,遷怒你我便罷了,若是遷怒珉兒,這可如何是好?”

    容妃這才罷了,雖天還有些涼,依舊帶著十二皇子來了。

    十二皇子一到東宮,就咿咿呀呀的想讓皇后抱他。

    容妃和玥充媛臉色都不太好看,但大庭廣眾之下,二人也不能拒絕,只得將十二皇子抱了過去。

    十二皇子在皇后懷裡,沒老實多久,就開始伸著手指,指向某個地方。

    皇后和周遭的人順著十二皇子的手指看去,正好看到棠落瑾正在和馨貴妃的內侄、沈家大公子舉杯。

    棠落瑾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沈家大公子也只應付似的舉了舉杯,比棠落瑾的微微抿了抿杯中物要好一些,好歹把杯中酒喝了一口。

    皇后見了,眼睛險些紅了。

    馨貴妃內侄,沈家大公子,可不正是當初馨貴妃要給五公主說親的那一個麼?

    “說起來,”皇后幽幽道,“今天不但是太子生辰,還是五公主的生辰。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五公主,也十三歲了啊。”

    “可惜了五公主,明明生辰和太子一樣,往年卻只能隔上一日再過生辰。今年更是……”皇后忽而看向馨貴妃,“表妹可是因此,怪過本宮和太子?可惜過庵堂里的五公主?”

    周遭立時一陣靜默。

    第59章 生變(下)

    “表妹可是因此,怪過本宮和太子?可惜過庵堂里的五公主?”

    皇后問出這句話後,心中就有些後悔。

    天元帝如今已經變相的將她拘禁了起來,周遭的宮人,都換成了天元帝的人,平日裡若無大事,既不許旁人去她宮裡見她,也不許她隨意外出。今日能出席太子生辰禮,還要多虧了她是太子的“生母”的身份。

    可是她方才見到沈家大公子,就想到了自己孤苦伶仃的五公主。哪怕五公主曾經下手害死了十二公主,哪怕五公主曾經做錯事情,可是,她還是她的女兒不是?

    皇后雖心狠,可是對著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五公主這個被她換掉的孩子,卻始終心狠不起來。

    馨貴妃卻不是皇后以為的什麼事情都不知道,聞言心中一陣膈應,正要開口,就聽太皇太后重重的哼了一聲,抬頭看去,就見太皇太后神色不好。

    棠落瑾原本就站在不遠處,他沒聽到皇后的話,只偶然瞥到了太皇太后的臉色,立時對沈家大公子沈賢道:“不知沈表兄可識得刺青師傅?若是有出色的,可推薦給清歡。”

    此話一出,沈賢還有甚麼不明白的?心下一嘆,面上仍舊吊兒郎當:“是。殿下且再等等,家裡定會為殿下準備好人。”頓了頓又道,“殿下若是缺了什麼,也盡可吩咐。”

    棠落瑾看他一眼,微微頷首:“嗯。孤去瞧瞧曾祖母。沈表兄自便。”

    二人理所當然的分開,外人瞧了,誰也沒發現二人之間有何不妥的地方。

    棠落瑾走到一群貴夫人的桌前,就瞧見太皇太后正在發火。

    “五公主?”太皇太后怒道,“五公主是因八字有異,哀家為著她自己,也為著大棠國運,才令她剃度修行,既是為大棠積福,何嘗又不是為著她自己積福?如此積福之事,在皇后口中,怎的成了是對五公主的折磨?哀家瞧著,皇后如今身子常常有礙,久不見外人,竟記性也變差了,竟連五公主是因何而去了庵堂,都記錯了麼?”

    皇后面色登時一變。

    馨貴妃安靜的將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正要往一邊站著,就瞧見棠落瑾正在向她走來。

    馨貴妃驀地將手中的帕子攥緊,怔怔的看著朝她一步一步走來的少年,一時之間,腦袋裡竟甚麼念頭都沒有了,只想站在這裡,等著少年走到她身邊,輕輕喚她一聲“母妃”。

    “娘娘!”紫煙覺得自己主子不對勁,忙拽了馨貴妃的衣角一下,“娘娘,太子要去拜見太皇太后和太后,您莫要杵在中間啊。”

    馨貴妃這才回過神來,一雙杏眸稍稍茫然了一瞬,隨即就垂了眼,安靜的站在一旁。只手中的帕子,頃刻間就被捏皺。

    棠落瑾知道沈家因沈婷看到了他後腰的胎記,知曉了真相,如此才會讓沈家看起來最不著調的沈賢來找他。沈家知道了,馨貴妃……或許也知道了。

    棠落瑾不知她是何時知道的真相,亦不知以她的性子,是如何這般壓抑著自己,讓自己不露出馬腳的。可是,這種時候,饒是棠落瑾發現了馨貴妃的不對勁,他也甚麼都不能說,只逕自朝著太皇太后走去。

    等見了禮,太皇太后忍不住又斥責了皇后幾句。

    棠落瑾聞言,目光淡淡,看了皇后依舊抱著的十二皇子一眼,又看向怔忡的皇后。

    “旁的便罷了。母后畢竟養育五皇妹數年。母后若當真是思念極了五皇妹,便趁著今夜,讓人給五皇妹送去一碗長壽麵好了。”

    這件事情,對從前的皇后來說,是最簡單不過的一件事。只要吩咐下去,必有人勤勤懇懇的去做這件事。可是對於現在的皇后來說,她身邊都換成了天元帝的人,除了她自己的衣食住,旁的事情,她縱使是吩咐下去了,那些人也不見得會聽她的。

    因此聽到棠落瑾如此說,皇后目光微亮,立刻抓住了機會:“此事甚好。本宮為五公主的生辰,備了不少東西,便和那碗長壽麵,一同送去給五公主罷。”

    太皇太后和太后神色不變,但也沒有拒絕。

    棠落瑾直接點了頭:“五皇妹與兒臣同年同月同日生,本就是緣分。能幫母后為五皇妹送東西,兒臣自是願意。”

    此事就此定下。

    太皇太后和太后雖然都不喜歡五公主。可是無論如何,五公主都是皇家血脈,在她十三歲生辰這日,給她送些東西,倒也無礙。於是二人也象徵性的賞了些庵堂里能用的東西下去。

    太皇太后和太后賞了東西,皇后送了東西,其餘妃嬪和誥命,便也立即摘下自己手上活荷包里的東西,讓太子派來的小太監,一併給五公主帶了去。

    於棠落瑾來說,五公主害死了十二公主,雖然有罪,可是,五公主如今也才十三歲,終究還是個孩子。且還是真正的皇室血脈,五公主是死是活,對他來說,都沒有大礙。

    ——畢竟,對於見識過了皇宮裡的富貴奢侈的生活後,不得不剃了頭髮,每日青燈古佛念經文的五公主來說,這一日日的早課晚課,何嘗又不是一種懲罰?

    天元帝和太皇太后、太后雖允許她活著,但五公主小小年紀,殺死了才兩歲的十二公主是真。五公主是皇室血脈,十二公主又何嘗不是?他們能讓五公主活著,卻決不允許她再擁有公主的尊貴和富貴。

    五公主一事,只是太子生辰宴的一個小小插曲。

    皇后惦記著五公主,旁人卻是惦記著能和太子多說說話,能在天元帝、太皇太后、太后面前多露露臉。

    有閨女的人家,還要想的更多一些——雖然私底下有傳言,原太子妃是替太子死了,是以太子念舊,便打算替原太子妃守上一年,說親之事,暫且不提。可是,太皇太后的身子一日日落敗,雖身子不好,但也常常召見各家貴女,顯見還是想在自己去世前替太子選好新太子妃的。眾人聞弦歌而知雅意,自是把帶著自家女孩兒,往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前湊兒。

    至於皇后……皇后多病,許多事情早已不理,尋常也不見外人。眾誥命夫人最會看人臉色,見皇后如此,顯見是遭天元帝的冷落了,如何還肯拿太子的婚事去“煩”皇后?

    棠落瑾這一晚上也忙得很。

    他是今日壽宴的主角兒,自是誰都想在他面前說幾句話。且他如今才十三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那些臣子們帶著兒子想跟他說話,那些誥命們也想帶著女兒跟他說話。棠落瑾雖因身份,不必飲太多酒水,可也頗有些招架不住。

    寧君榆是棠落瑾的伴讀,酒量極好,見狀就笑:“可是煩了?走,那邊人少,咱們往那邊走走。”伸手一指指向湖邊柳樹下。

    棠落瑾看寧君榆喝的滿臉通紅的模樣,就點了頭,打算去湖邊吹吹風,清醒片刻,再回來接著應付眾人。

    誰知二人風是吹著了,原本不該在這裡見到的人、不該聽到的話竟也見到、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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