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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君遲:“……”

    老鴇兒小聲道:“這是七公子的意思,無論男女,不能讓咱們怠慢了您。您要是不滿意這兩個,奴家還得繼續給您尋了人,在這裡陪著您。”然後不知想到了甚麼,又加了一句,“七公子的脾氣您是知道的,奴家這地兒要是真找不到合您心意的,七公子說不得醒了就要發作咱們樓里了。”

    寧君遲心知棠落瑾並不會如此,不過他嫌這包間裡人來人往,唯恐吵了棠落瑾,便點了其中一個看起來安靜的,讓另一人跟著老鴇兒走了。

    “安靜。”寧君遲見那人正要開口,就吩咐道,“坐在那裡,不許出聲。”

    棠落瑾睡了大半個時辰才醒。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許是因是白日,光線太強,還眯了眯眼,唇角微微勾著。

    “是甚麼時辰了?”軟糯的聲音里,竟還有一絲笑意。

    寧君遲認真看了過去。

    “到午時了。”小徑小聲道,“信國公等了您許久,而且,殿下該起來用午膳了。”

    “哦。”棠落瑾似乎這才清醒,微微閉了閉眼睛,等再睜開時,黑亮的眼睛裡一派清醒,唇角的笑容也落了下去,“舅舅怎的還在這裡等著?”

    寧君遲正在為小外甥會在花樓里笑的事情疑惑,聞得此句,正要回答,就聽他的小外甥又說了下一句,把他噎的不行的話。

    “原來舅舅喜歡男子。”棠落瑾看了一眼屋子裡的青年,道,“怪不得母親為舅舅相看了那麼多家千金,舅舅一個都沒有答應。”

    寧君遲:“……”他只是還年輕,暫時不願意成親。

    而且,他的母親在生寧君榆和寧珍兒時,被家中妾室算計毒害,雖然母親活了下來,君榆和珍兒身子也不錯,但是母親身子卻漸漸壞了下去,一年後病故。

    寧君遲只要想到娶妻納妾,就唯恐自己的兒女也會受這等迫害。

    再有山西知府千金害他們一家的事情,更是讓寧君遲對女子甚為恐懼,不願娶妻。

    “舅舅只是想找一個合意的人。”寧君遲原本想要彈棠落瑾額頭一下,忽而想到棠落瑾只有在花樓里才能睡得香甜,曲起的手指,就談不下去了,只板著臉道,“然後二人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沒那麼多勾心鬥角的事情。”

    棠落瑾聽了,聲音平板的敘述事實:“舅舅好命。”

    寧君遲想到棠落瑾的身份,註定要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勾心鬥角的事情怕是怎麼也少不了,聞言揉了揉棠落瑾的腦袋,然後就笑了。

    棠落瑾在宮外又轉悠了半晌,又跑去見了一個在市井賣畫的秀才,然後才回了宮。

    寧君遲年紀漸長,不宜住在宮中,但他又掛念著棠落瑾睡眠不沉的事情,一路將棠落瑾送回宮。

    路上隨意問道:“那舉人的畫只算可圈可點,並不值得小七給的價錢。小七卻是要故意照拂那人?”

    這原本就是隨意問的話,寧君遲也只想著棠落瑾是隨性而為,誰知棠落瑾卻一本正經道:“單單一個舉人的畫,的確不值那些錢。可是,澤蘭未來夫君的畫,自然值那個錢。”

    澤蘭和河柳,她們從棠落瑾出生就開始照顧他,把他當成親人一樣的照顧,從未有過任何疏忽。澤蘭的一家人又都成了他的人,河柳更是曾經從大火里把他救出來,還為此燒傷了手臂,如今手臂上還留著疤。

    若是旁的小孩兒,或許沒有記憶,只隨便為她們指上兩家過得去的人家就好了;可是棠落瑾是有記憶的,他記得這兩人是如何小心翼翼地照顧他,才讓他不像旁的被扔給宮人的孩子那樣,因被忽視而生病。

    河柳和澤蘭待他這樣好,他自然也要為兩人打算。

    澤蘭家中父兄都做了官,幼弟也考中了舉人。唯一一個曾經誤入“歧途”的二弟石圓,也做了他的手下,如今也等著今年的秋闈,科舉入仕。

    澤蘭又是他身邊的人,想要嫁個不錯的人,倒是不難,只是想要做人的正室,卻是不易。

    方才他和寧君遲見過的那名舉人,是澤蘭幼弟的同窗,家裡父母先後過世,守了六年孝,又要照顧年幼的三個弟妹,這才一直沒有成親,也沒能參加會試。

    棠落瑾找人查過他,那名舉人的父母其實留下了不少家產,但那名舉人喜歡作畫,為人方正又不失圓滑,於是每個月都會出售幾幅畫,權作養活弟妹和奴僕的家用。

    只是這名舉人的身份到底太過單薄,棠落瑾還沒有定下來是否要將澤蘭嫁給他。

    至於河柳……河柳家裡卻不如澤蘭家中有人做官,河柳又不知是怎的想的,想要嫁給長安城裡的一個皇商做繼室,還是一個第三重的繼室。

    棠落瑾自是不許,只是他手上也沒甚資源,一時也沒有挑到合適的人。

    寧君遲聽著棠落瑾發愁的話,只覺好笑,道:“這有何難?這些都是女人家的事情,你年紀小,又是男子,如何能想明白這些?你告訴你母后,你母后自會幫你料理這二人的婚事。”

    棠落瑾眉心一跳,立時拒絕道:“澤蘭和河柳在我心裡如何好,對外也只是兩個宮婢而已。如何能麻煩母后?母后現下身邊養著五公主,還有諸多公務要處理,這些小事,還是我自己來做。”棠落瑾停下腳步,仰頭認真的看向寧君遲,“舅舅,你不要跟母后說,讓母后辛苦,好不好?”

    寧君遲心中雖覺奇怪,可是棠落瑾都這麼求他了,再想到棠落瑾只有在宮外才能睡得香甜的事情,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便順勢答應了下來。

    如此又過了半月。

    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和皇后宮裡,都放了一隻金色的鸚鵡架。

    只那鸚鵡架做的標誌輕巧,有食有水,唯獨卻沒有鳥。

    太皇太后等人如此,朝中不少大人家裡,也都放了空置的鸚鵡架在廊下賞玩。

    朝中大臣家裡放了鸚鵡架後,不少出入這些大臣家裡的富貴人家家裡,也是如此。

    到了最後,竟有普通百姓以提著空置的鸚鵡架上街遊玩以為榮。

    若有人好奇相問:“鸚鵡架上為何沒有鸚鵡?”

    那人便會高深莫測一笑,然後輕蔑道:“皇帝老子就是這麼提著空鸚鵡架的,老子這麼提著,有甚麼不對?甚麼?你真的說老子不對?但老子是跟著皇帝學的,你說老子不對?豈不是說皇帝不對?你好大的膽子!……”

    如是一番後,是個人都覺得提著空空的鸚鵡架是件非常“時髦”的事情了。

    雖然他們並不知曉“時髦”二字何解。

    棠落瑾看到滿大街的空鸚鵡架時,就知道時機到了。

    然而棠落瑾沒料到的是,翌日早朝,他還沒有開口,就被人先發制人。

    開口的竟是安王的孫女婿韓郡馬。

    韓郡馬並無正經官職,很少上朝,這次卻難得上了早朝,並且還是踹了摺子來的。

    “聖上素來寬宏,臣等居天子腳下,感沐皇恩,恨不能以身相報。前些日子,臣偶至義州,聞得義州纏足之風盛興,忽而心中憶起太子當日斥責纏足之風的事情,將太子原話,說與義州百姓聽。想要讓義州百姓,尤其是義州女子,也能感念太子恩德,解除雙足束縛。”

    韓郡馬說罷,稍稍停了一下,然後一臉憤然道:“孰料臣的話剛剛說罷,那些聽到臣的話的義州百姓,卻是俱都面色惶然,紛紛跪地苦求,請臣幫忙來求太子,萬萬莫要如此。女子三從四德,本是天性。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可見一生之中,順從最長久之人,便是其夫。

    且,女為悅己者容,本為女子應分之事。若女子被疑品行不端,尚且當以沈家性命以證其清白;女子為向未來夫家,表明其願意遵從三從四德,願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願意一生遵守婦德,以此纏小腳,居家中,說得好婆家,讓娘家安心驕傲,讓夫家滿意,丈夫歡喜,本是應分之事,何來太子所說,有不孝之說?父母之愛子女,當為之計深遠。女子纏足初時雖苦,然而一旦纏足,便能說得好婆家,父母既愛其女,便該計深遠,纏足才是正道。”

    天元帝面無表情地看向韓郡馬,不語。

    韓郡馬被天元帝看得一頭一跳,側頭看向太子棠落瑾,見棠落瑾也是一樣的表情,心中正有些慌,說話的語氣都有些理不直、氣不壯起來。

    “咳咳!”

    好在韓郡馬聽得安王握拳咳嗽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繼續道:“太子當日言道,纏足之風當禁,蓋因纏足,乃是不孝不慈不忠之舉。可是義州百姓的話,卻讓臣覺得,纏足並非是不孝之事。至於不慈之說更是無稽之談,太子年幼,又自小居於深宮之中,必不會知曉女子生子一事。臣到義州之後,特特尋了一個村子,在村子裡將其纏足與不纏足的婦人生子的數量比較了一下,比較結果,卻和太子所說的並不符合。纏足女子,所生育的子女更多。”

    韓郡馬一開始說話時,眾人並無太多反應,可是聞得韓郡馬說到生育子女一說時,眾人心中俱是一驚,眼中開始徘徊。

    ——這時候並非是鼓勵少生子女的時候,大棠素來以人口數量當做是否繁盛的一個標準,聞得女子纏足可以帶來更多的子女,俱都動搖了起來。

    甚麼不孝不慈的先不說,如果真的是為了大棠人口繁多,讓女子纏足,似乎也不是甚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棠落瑾目光微冷。

    天元帝面上表情未變,手指微微彎著,緩緩敲擊著桌面。

    棠落瑾看了安王一眼,又看了今日也來上朝的信國公一眼。

    安王因孫子戰死沙場,還是被五馬分屍,早就已經和寧家不死不休了。

    安王這次會令孫女婿韓郡馬出面,怕也是因為依舊深恨寧家,順便也把他這個寧氏的“親生子”給恨上了。

    棠落瑾想到其中緣故,只覺自己運氣不好。

    韓郡馬的辯解還沒有說完:“……太子殿下上次還說到了女子纏足乃是不忠一事。臣生在長安,長在長安,去過的地方也少,然而單單就義州百姓來說,雖然依舊有男丁被徵兵,但是當地的纏足女子,卻是好好地活著,並且也和其他天足女子一般,將整個家都撐了起來,下地幹活,侍奉公婆,養育子女,俱都一一做得。”

    “臣雖不若太子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天生心有七竅,福慧雙全,但是弦動別曲,葉落知秋,單單看義州之事,義州女子多纏足,而纏足女子,能說得好婆家,令父母兄長面上有光,視為大孝;能繁育比天足女子更多的子女,視為對公婆大孝,對其子女的慈愛;在丈夫被徵兵之後,尚且能支撐起一個家,如此更是視為對大棠的大忠。如此說來,臣雖不敏,卻也深知義州纏足女子,與太子殿下所說的纏足女子的不妥之處並不相同、臣駑鈍,不能分辨纏足是否是大棠應為之事,然而義州女子纏足多年,早早將纏足當做能嫁得好人家的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情,臣這次去義州,說了太子的話,義州女子深深不願解除纏足,因此義州女子,便請家中父兄夫君子嗣代筆,寫了一封千人請願書,惟願纏足之風保留,讓後世女子,因此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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