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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然冷笑了兩聲,停下腳步不再逃跑。新仇舊恨糾纏著湧上心頭,令他眼中划過一道冷光,那種生理性的激動讓他的聲音都有些不穩:“我今日所受之傷害,給予者必得其百倍。”
那聲調帶著種奇異的魔性,不同於他以往說話時的譏誚冰冷,反而帶著種無往不至的穿透力。
這是顧然的異能。
詛咒這種異能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出的,不然各國領導人都應該會很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該異能只有在詛咒者跟被詛咒者建立了一定程度的聯繫後,詛咒者才能動用這種異能,詛咒的實現程度跟異能者的能力大小成正比。
顧然早八百年就想弄死這個自以為自己是迪達拉的王八蛋。然而這個龜孫子多年來深居簡出,硬是沒讓顧然摸到一點蹤跡。直到今天,顧然才能跟他建起足以發動詛咒的聯繫。
顧然話音剛落,原本已經響起的爆炸就硬生生被憋回去一半。
呵呵。顧然在心底冷笑一聲。
他已經先聲奪人,讓那個人不敢輕舉妄動。雖然敵人受到了限制,他卻是還有舌頭,可以繼續詛咒說話的。
然而還不等他開口說些什麼,山洞裡傳來的細碎響動就讓他悚然而驚。剛才那個傻逼的爆炸大概是撼動了山脈,那不詳的山石搖動聲不由得讓人覺得牙酸。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顧然跟羅政都把速度發揮到了極限,一路上他們的頭頂都有大大小小的石塊砸下來,這處死寂陰冷的山洞中也終於有了風聲。
這種緊要關頭,兩人口中叼著手電筒照路,玩命一樣的奔跑。羅政跑在前面,快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毫無雜念,等他發覺自己前方一大片陰影當頭罩下的時候,本身已經由於慣性根本停不下來!
完了!
別人常說臨死前會有幻覺,人的一生會想幻燈片一樣走馬觀花的在腦海中過上一遍。然而羅政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他此時還在麻木的跑動,一時間只有一個想法——爸,媽,說好了周末一起吃飯的……
關鍵時刻,羅政只覺得後心一重,就被顧然一掌推了出去。而顧然卻因為反作用力,避無可避的被壓在那塊不算小的山石下。
被推出去的羅政腦子還是一片空蕩蕩,過了四五秒才反應過來。他還來不及欣喜若狂,就連滾帶爬的返回了被壓得嚴嚴實實的顧然身邊,淒聲連叫:“組長!組長!”
顧然營救了這個他一向看不上眼的爛泥,自己卻淪落到如今的狼狽地步。剛才他勉強挪動自己避開了腦袋這個要害,身體卻還是被壓在石頭下,整個人都被砸的七葷八素;接著又被羅政這個不成器的玩意催命一樣的一通亂喊,一時頭暈的無法保持清醒,驚天動地的咳嗽了一陣。
等他慢慢慢慢緩過神智的時候,入目的是羅政極度扭曲驚恐的臉龐。
——永夜?這孩子怎麼還不快跑?
——啊,原來不是他們。我怎麼了?
顧然吐了血。
全身上下頭和身體都是要害。頭就不需要說了,至於身體……心肝腸胃五臟六腑可全都裝在裡頭!要是這挨砸的部位能有選擇,顧然肯定伸出四肢表示“愛砸就砸”。
如果只是吐了血,羅政還不至於這麼絕望驚恐,可那血里還帶著些不明的組織物,很明顯就是內臟的碎片!
顧然低頭就看清了那口血,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的原因,他現在疼的厲害,也冷的厲害,然而精神竟然十分振奮。
面前的羅政已經經不起這種巨變,眼淚無法控制的流了一臉——哭什麼這孩子,這是哭的時候嗎?我這段時間真是白教了。
然而顧然費力吐出口的,卻只是一句氣若遊絲的:“把……把你……馬尿……臉上擦了……”
糟糕。顧然心頭咯噔一聲。
他以前受過自己異能的反噬,所以一向不說人話。但是如果有心控制,還是能控制住的——當年褚耀陽在的時候他就控制的很好。然而現在說話不受控,正好表明了他的傷勢已經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地步。
——我要說最重要的事……控制住自己……說最重要的事……該讓這孩子聯繫總部……
只有在這種生死關頭才見人心。顧然再三想著要叮囑羅政這傻孩子聯繫總部,免得沒被石頭砸死卻被他自己作死。然而他情不自禁說的卻是……
“我的骨灰……組裡……三葉糙花盆……”
顧然的手指無意識的抽了抽,瞳孔也在羅政絕望的目光下慢慢渙散:“跟耀陽的……摻在……摻在……一起……”
這本就氣若遊絲的聲音漸漸微弱下來,隨即了無聲息。
顧然不支暈死。
第六十三章
顧然這種賤出風格賤出水平的人,一般命都比較硬,大多是輕易死不成的。
楚子沉跟蘇折匆匆趕到的時候,顧然已經昨晚一台手術,轉到重症監護室里了。兩個人只能隔著厚厚的防彈玻璃看顧然那麼幾眼。
顧然的情況很危險。儘管目前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醫生帶來的消息顯然不容樂觀:那塊石頭傷到了顧然的脊椎神經,據保守估計,顧然可能從此再沒辦法站起來。
這甚至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如果顧然帶出去的人不是羅政,他甚至可能撈不到自己這條小命。
在顧然重傷昏迷的關鍵時刻,羅政沒有辜負這段日子顧然的言傳身教,先是第一時間報告了組織,然後又利用自己操縱鮮血的異能,人為的防止了被壓在石頭下的顧然失血過多的情況,很好的控住了場子。
如果不是這樣,現在楚子沉跟蘇折就只能在太平間裡看到顧然了。
蘇折聽到了這個消息就愣住了,抖著眼神看向還安靜的躺在床上的顧然。他畢竟算是被顧然養大的,兩個人之間的情分非同尋常。當年他師兄出事,就如同在他心裡狠狠剜了一刀,如果如今顧然再有個三長兩短,他怕是真的禁不住。
麻藥的藥效還沒有過去,顧然的臉色是平靜而安寧的——這麼普通的一面實在不多見,因為往日裡他的眉峰通常是皺著的,比常人薄上一倍的嘴唇也常年掛著點譏諷的笑意。渾身上下都會無意識的發出一種冷峻而欠揍的氣息。
如今這個剛剛從閻王爺眼皮子底下搶救回來的顧然,實在是太安靜了。
醫生是治療型的異能者,十三組編外成員。為了顧然特地從西北趕回來。他陪著兩人在病房前安靜的呆了一分多鐘,就轉頭看向楚子沉:“您是楚相吧。組長手術中途醒來過一次,他說他想見您。”
楚子沉點了點頭:“我知道顧組長想要什麼——他還有多久才能醒?”
“保守估計的話,大約是兩三天。”
“嗯。”楚子沉低低應了一聲,稍稍忖度片刻:“以顧組長的傷勢,等他醒來,還要修養多久才能正常處理事物?”
“組長的傷很嚴重。”醫生正色道:“我不建議他在醒後的三個月內接手俗務。而且就算三個月基本修養過去,接下來也還有一系列的復健要安排。”
“那我明白了。”楚子沉堪稱冷淡的應了一聲,又轉而看向有些黯然的蘇折:“顧然計劃所有事前,有沒有安排過接手的人選?”
蘇折啞聲道:“沒有。誰都料不到組長這麼快就倒下。但他說了,事急從權,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那接手的人——”
“是誰?”
“是您,楚相。他說全權放給您。”
楚子沉微愣片刻,的確沒想到顧然竟然把事情託付給他——顧然之前一點口風都沒透過。
不過轉念一想,他就憶起了顧然曾經跟他提到過所能付出的條件“全部,顧然的全部”。
十三組在十七局的名譽不太好,結下的仇家更是數不過來。這些年顧然是整個組裡的主心骨脊樑柱,這個陰沉冷峻的男人本身就代表著一種庇護和安定,誰都料不到他會這麼突然的被擊倒。
與個人性格和教育有關,楚子沉聽到了顧然的險訊,第一反應不是顧然的傷勢,而是顧然重傷帶來的一系列後果。顧然在時十三組尚且在十七局有一種微妙的平衡,不過顧然一倒下,就什麼都不好說了。
就算是客卿,他好歹也掛了個十三組的名號,何況他在這裡過的的確不錯,目前也沒什麼跳槽的想法,在其位謀其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何況顧然還把這一攤子全權交到了他的手上。
“我入組時間太短,不能單獨頂上。”楚子沉一邊說著,腦子裡已經展開了十餘個保全十三組,推進顧然進程的各種計劃:“給我一個人選,從名望上壓得住組內的場子,對組裡忠誠度確認無疑的那種,立刻。”
“忍叔可以!”蘇折幾乎馬上給出了這個人選:“但他異能有特殊性,所以只是在組裡地位比較高,在局裡的名聲還不太好……”
“交際我會頂上。”
“忍叔的性格也不太適合處理那些文件……”
“組裡的事情我會接手。”
“組長現在情況不好,應該有人會按捺不住……”
“緊急事件我會處理。”
一連回答了三個問題,楚子沉按住了蘇折的肩膀,強行把他調轉了半個方向:“先帶我去見梁忍,我要跟他溝通一下下面的具體執行情況。還有章台,一般的文件是她處理的吧,接下來有很多事情都要商量一下。”
蘇折有些發木的走了兩步,又想起來了醫生的交代:“剛才組長說想讓你……”
“我知道他想要什麼答案,晚上的時候我會幫他看。現在情況緊急,先做正事。”楚子沉大步流星的向前方走去:“你振作一點,不要讓顧然睜開眼睛,發現他拼死拼活十多年留下來的十三組被別人啃了大半塊。”
楚子沉行事一向從容不迫,自有一番風輕雲淡的氣場。然而蘇折此時看著那個單薄挺拔的背影,只覺得仿佛穿過千年的歷史,不需要結果就已經看到當初的楚相,何等鐵血手腕,何等雷厲風行。
“好了,做顧然之前安排你做的事。”楚子沉腳步不停,淡聲吩咐:“顧然倒下去,我頂上。”
“……那如果你出事呢?”
“我不會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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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然醒過來了。
從重度昏迷中清醒,很奇妙的感覺,五感緩慢的接連回到他的身上。世界是黑的,輕度的眩暈讓人覺得很困,如果就這樣沉沉睡去大約會很舒適。
但他還是堅持著睜開了眼睛。病房中明媚的陽光刺眼的讓他有些不適。
氣管里好像曾經被硬塞進一包石灰一樣,呼吸都感覺疼的乾澀而火辣。他試著張了張口,口腔也是剌剌的疼,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