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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打電話過來,把人調戲到一半就跑,人幹事?
……究竟要怎麼好好睡,被這麼一打岔,壓根就睡不著了好嗎?
另一邊,天台上的楚子沉也有些匪夷所思的盯著自己的手機。
他實在是沒想到,到了這樣一個關鍵的關頭,自己竟然如此可恥的縮了回去。他也從來沒想到,原來自己是這麼……純情。
沒錯,從來不知道戀愛是何物的楚相,在這場從始到終的知♂己初♂戀中,在一通遠距離電話中,在對方聲音柔和的三個字中……害羞了。
傅致遠固然在心裡刷屏,楚子沉又何嘗沒有在腦子裡罵娘。
這種臨門縮一腳的劇情,簡直就像武林盟主挑戰魔教教主的時候,猛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罩門。
不可置信的坑爹感撲面而來,幾乎讓楚子沉有些忘記了自己的沉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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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楚子沉原本想周日趕回去把這件事當面說清說開,奈何得知自己面對的只是一隻紙老虎的顧然就像是打了雞血,用三片山海經殘片為報酬,拿出了些一手資料壓著楚子沉加了一天的班。
等他周日晚上趕回去的時候,傅致遠竟然有些躲著他的意思。
很難置信的,在接下來的幾個工作日裡,傅致遠熄了所有聲息,對那個晚上打來意味曖昧的電話隻字不提,還刻意的掐好時間,幾乎不同楚子沉見面。
周一到周四,一連四天都是如此。
楚子沉的住宅里依舊留有傅致遠一點一滴添上的痕跡,傅致遠這幾天雖然有點避著他,可這些痕跡依舊留在這裡,心思細膩如傅致遠,也沒有任何把它們抹去的打算。
以楚子沉對傅致遠的了解,這既不像是置氣,也不像是心灰意冷,反而更像是籌謀著某些事情,默默的結上一張疏密適中的網,在行動前為保萬一,才更要無聲無息。
傅致遠的行動還是露出點滴蛛絲馬跡,楚子沉大致能猜到一個梗概,四下無人的時候琢磨一番,就覺得傅致遠太過高明。跟那天晚上自己差一點就挑開明說的情況不同,這種半含半露的小尾巴,更像是一把羽毛無聲撫過他的心上,心頭就不免動的更厲害。
真相的揭露是在周五。
楚子沉晚上放學回來,剛剛推開門放下書包站在玄關口,耳邊就聽到砰的輕響,身上已經被彩帶和亮閃閃的粉屑輕飄飄的灑了一身。
這幾天一直避開他走的傅致遠一身黑色正裝,笑吟吟的站著,客廳又改了一個模樣。傅致遠在不少細節上動了手腳,讓明明只有兩個人的偌大的房子布置的分外熱鬧有人氣。
數量不菲的禮盒隨意堆在牆角,不難想像這些禮品都是面前這個人一個人的手筆。客廳最中央停著一輛推車,推車上放著一個巨大的四層蛋糕,旁邊稍偏的桌子上壘了香檳塔,沙發後的柜子上似乎特意放了一塊牌匾一樣的東西,被紅布蒙著,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形狀。
楚子沉早晨離開的時候,客廳還是平常的黑白兩色的模樣。如今到了晚上,不足一天的時間,家裡就全改了個模樣。他微微嘆了口氣,抬頭撞進傅致遠那對帶著盈盈笑意的黑沉眸子中,感慨道:“謹之實在是費心了。”
傅致遠這次沒有謙虛,他大大方方的應承下了這句感謝。
往常語調溫柔的人都是楚子沉,傅致遠的聲線一向都略壓著,還帶著他特有的自持的謙和。然而今晚他的聲音柔和的不同尋常,好像在糖里泡過,也似乎是沾滿了蜜,有一種讓人恨不得溺死在裡面的溫柔。
“是。我白天在布置這些的時候,一邊覺得分外滿足,一邊又格外揪心——如果你今天有東西落下,突然回來取怎麼辦呢?如果你今天工作上又有事情,連夜飛走怎麼辦呢?我不怕被你提前看見,也不怕今晚等待落空。我只是擔心,璋華,我只是擔心你得不到最好的一幕——你本應該配上一切最好的東西。”
“幸好……”傅致遠的聲音又低回下來,帶著種滿足的喟嘆:“我能把最好的布置送給你。”
傅致遠彎起眼角,向楚子沉抬了抬手臂,似乎想給他一個擁抱,又似乎想要撫摸他的臉:“今天是你生辰。璋華,唯願你此生盡如今日,無憂無惑,無懼無怖,一世清明。”
說不感動是絕不可能的,只是楚子沉心中還尚存在著一個疑問:“謹之,我生辰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百度百科。”
楚子沉:“……”
他的生辰並不是今天,而是六天前——他的誕辰是他的忌日,這未免微妙得很。
百度百科上的東西不盡準確。他曾經查閱過跟自己有關的資料,知道自己在歷史中曾經並不是聲名顯赫的人物。有關自己的生日大約也是從燕國國破後宮內的記錄中流傳出的,有人抄閱的時候弄錯了也是可能的。
不過他沒有點破這一點。
在傅致遠心中,楚子沉值當最好;而在楚子沉眼裡,傅致遠這番苦心布置,提前籌謀,又何嘗不應該得到最完美的結果?
他甚至心裡還隱隱有些惋惜,今天實在應該換身衣服再進來。這樣一身松垮的校服,配上傅致遠這般的苦心布置,實在有些不莊重了。
楚子沉是相當能夠藏得住話的人,他既然今天決定給傅致遠一個圓滿,就不會在日後弄出什麼殘缺。在很久很久以後,楚子沉過了一輩子偏差六天的生日。
不為別的,他只想成全傅致遠心裡的那點完美,如此而已。
楚子沉脫掉校服外套,露出裡面沒有紋路裝點的純色白襯衫,上前幾步,握住傅致遠剛剛抬起的那隻手臂,然後傾身給了傅致遠一個擁抱。
體溫相貼的感覺像是把氣息過渡到另一個的身體裡,特別當對方是自己鍾情之人時,從他身上傳來的源源不斷的溫度,好像能溫暖一個世界,一方天地。
這感覺實在讓人迷醉,不過楚子沉還是很快的放開了傅致遠,讓對方把他今天一手安排的戲碼繼續唱下去——前些日子裡三四分的揣度已經有了八九分的把握,從今天的形勢看來,先坦明心意的人大約是傅致遠了。
那就把這個機會交給他吧。
楚子沉要做的,只是在對方說清心思的時候,送給對方想要得到的東西。
傅致遠竟然還沉得住氣。他在這麼一個含著無盡意味的擁抱下也沒有失去分寸,竟然還能引著楚子沉先切了一小塊蛋糕,又遞給他一杯香檳酒。
奶油是甜的,水果是甜的,果醬是甜的,香檳也是甜的。
空氣中就充斥著蛋糕香甜的氣味,鼻尖也縈繞著香檳清甜的氣息,於是就連氣氛也是輕鬆愉快而甜美的。
“先祝你生辰快樂——用知己的身份。”傅致遠低頭看向楚子沉:“今天的慶祝,不知璋華是否喜歡?”
楚子沉微笑點頭。
傅致遠這次沒有掩飾眸子裡的情感,那被久久壓制的柔情終於從他眼中滿溢出來,像是蜜糖一樣帶著甜意和深情,在這個被精心準備過的日子裡流淌的十分肆意。
“再讓我祝你一次生辰快樂——用一些別的名義。”
傅致遠的聲音輕柔如同耳語,他說到這裡,竟然有些說不下去,停頓片刻,呼吸也稍稍急促凌亂起來。
楚子沉看到這一幕,突然明白過來。
他當初在天台上手比眼快的掛了電話,和此時的傅致遠情緒都是相同的。
太過珍視,太過重視,所以近鄉情怯罷了。
只是當初他掛了電話就能下樓加班隔著幾千米的距離,而如今傅致遠和楚子沉的距離就在呼吸之間,話已出口,就不再有後退返回的機會了。
傅致遠定了定神,那話語流連在唇齒,情意輾轉在呼吸,一時竟然有些怯於說出。
他又停頓了片刻,突然向後急轉,大步流星的走向沙發上架住的那塊匾狀的東西,劈手將蓋在上面的紅布扯了下來!
晶瑩剔透的水晶匾額躺在那裡,紅豆拼出的字封在匾額里,用的是小篆,一共四句,正是那天他誘著楚子沉唱的“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這一扯,好像是扯下了某種無聲的隔閡,好像是扯下了他所有的羞澀。
“璋華,我心悅你。”傅致遠大大方方的說。
紅豆在此,我在此。問你相思不相思。
傅致遠也許不需要那個明確的回答了,他看到楚子沉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眼波溫柔,他看到楚子沉向他走近,然後伸出一隻修長纖細的手,一把抓起了他自己的手。
在那一瞬間,傅致遠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
他的手被楚子沉抓著,近乎是帶著一點強硬和急促的,抵在了楚子沉自己的左胸口。
他能感覺到皮肉下心臟的跳動。
楚子沉的心跳是微快的。傅致遠只覺得手上那跳動的觸感順著自己的皮膚、血脈一路在胳膊上流淌,直到把那種震動流入左心口,兩個人的心跳的頻率仿佛都相同了起來。
他聽到楚子沉的聲音,溫柔如初,猶如天籟。
“君心定與我心同。”
傅致遠的眼前好像綻開了無數的花朵,又像是放響了無數的禮花,一簇簇,一點點,斑斕的彩色明艷而美麗,讓他的唇角不自覺的翹起來、翹起來。
他對面的人也是微笑著的。
此時正值寒冬臘月,然而兩人心中卻俱是春暖花開。
封著紅豆的牌匾靜靜地躺在那裡,帶著溫潤的光澤和真情的祝福,每一顆都帶著滿滿的相思。
第二天早晨,楚子沉特意來看了一眼這塊拯救了關鍵時刻的功臣,一掃之下卻啞然失笑——不知道是傅致遠查資料的時候出了岔子,還是定做的時候鑲嵌的人看錯了,那小篆上寫錯了一筆。
但他只是微笑著,用溫暖的眼神看著這幅拼錯的紅豆水晶匾,什麼都沒有說。
在多年過後,有一位歷史學家上門做客,一進屋就先看到了這塊掛在客廳里的橫匾。這位老先生生性較真,還特意指出了那寫錯的一筆。
傅致遠驚訝的扭頭看向楚子沉。
楚子沉淡靜的微笑:“是的,它寫錯了,我一直都知道。”
他伸出手,觸上這塊微涼的水晶:“可它錯的多麼詩意。”
——這些就是後話了。
現在的傅致遠,手被楚子沉按在對方的胸膛上,感受著對方胸腔里的震動,感受著對方掌心裡炙熱的溫度,也感受著自己心裡蠢蠢欲動的衝動。
他終於忍不住,反握住了楚子沉的手,把那隻白皙修長的手臂拉向自己,送到自己的唇畔輕輕地印上一個個細碎的吻。
羽毛一樣一觸即離的輕吻,一個一個的灑在楚子沉的手背上,同時落下的還有對方有些壓抑克制的暖暖的呼吸。
“要我先慶祝你的好運嗎?”楚子沉沒有被動著等著傅致遠的動作,他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了傅致遠的肩膀,把這個男人向著自己拉近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