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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桌上架幾個相框,裝著跟朋友一起遊玩的場面倒是沒什麼,但掛在牆上的大幅照片……大多數都是結婚照啊。
過於關注文化歷史發展、軍事工業水平、社會改革進度的楚相,在家居裝飾上實在是一塌糊塗,對如今的一些習俗更是茫然無知,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就被傅致遠溫柔的坑了一把。
傅致遠一擊得中,還不捨得見好就收:“和璋華同住這些時日,我實在受益匪淺,如今竟有些依依惜別之情。若是璋華今晚肯撫琴共渡,也不枉費這些時候真心相交,互稱知己。”
楚子沉微微一笑:“我原有此意。”
兩人淨手焚香,一起去了書房。楚子沉輕輕撫了這把古琴一下:“謹之想聽什麼曲子?”
“知己之情,生死之義。”
楚子沉沉吟片刻,輕聲道:“那便奏《國風邶風擊鼓》篇吧。”
傅致遠心頭猛然一跳!
楚子沉沒注意到傅致遠突然動起來的心思,靜靜彈奏起來。琴聲初聞渾厚鏗鏘,細品憂傷悲壯,再聽動人心扉,真心實意盡化於此,感懷悲涼。
這不是傅致遠第一次聽楚子沉撫琴,然而就算再聽十次百次只怕也不會膩煩。現代古樂里最受寵的還是古箏,古琴樂早在清代晚期,甚至在那以前就被簡化、旁落、遺失,好多技法都被省去。
而楚子沉音樂卻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
他從古早的歷史中走出來,琴聲中還帶著最古老的那絲風韻。他靜靜撫琴,左手或是進復,或是帶起,右手挑勾摘打,幾番變化,那琴音也被低沉到極致,婉轉到盡處。仿佛有金鐵相鳴,號角粗糲,胡馬啾啾,讓人瞬間移步至古戰場,看那馬革裹屍的將士,看那生死相交的兄弟。
前三節於悲壯之中道著細細密密的淒涼,恨不能還鄉、怨戰爭無情、泣爭鋒冷酷。而到了後兩節情形就急轉直下,琴音忽而渾厚,豐富的感情洶湧而來,那真摯的深深情意幾乎要將人淹沒!
傅致遠猛然睜開眼睛,情不自禁的隨著琴音吟誦:“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全身的血液都被這首曲子激的沸騰起來,所幸還曾殘存著半分理智,還記得最開始的那點打算。
他開頭唱錯了個字,中間唱錯了一個調。
楚子沉果然沒有發現傅致遠藏在這兩句錯誤下那點隱晦的心思。他是很少給人當面難堪的人,傅致遠唱錯了,他決不會直接說出。他指尖讓人察覺不到的一改曲調,已經讓人無所覺察的把剛剛那一節重新開頭,打算再彈一遍。
而他則隨著反覆的那一節,親自唱給傅致遠聽。
傅致遠果然沒料錯楚子沉的反應。
楚子沉的聲音依舊是傅致遠傾心不已的那種溫柔悱惻,彈琴之人似乎牽動情緒,合著眼睛,手下流出錚錚琴聲,口中唱著那節素來令人稱道的詩經。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傅致遠掩下唇角的那絲笑意,不等楚子沉歌聲落定,他又搶了一個拍唱這句話。楚子沉果然不忍拂了他的意思,順其自然的又彈了那一節。大約是怕他搶拍,還和他一起合唱了一遍。
琴聲伴著兩個人真情實意的歌聲,分外動人。
“死生契闊……”傅致遠忍不住向前挪動了一步,他眼神灼熱,一直以來的等候和忍耐都被這操琴曲激發出來。他本就是在楚子沉的一曲樂聲中動心,如今更是在這樣真摯的氛圍里把那點心意一動再動。
“與子成說……”楚子沉含笑撫動著琴曲。他雙眼微閉,烏黑的睫毛壓在雪白的皮膚上,整個人宛如白玉雕成,又兼之聲音溫柔清雅,實在讓人見了就不能自已。
“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一小節共唱了三遍,琴聲終於能婉轉著低回下去,把最後那一節淒涼哀傷的悲痛感嘆盡數落下,緩緩一收。
楚子沉動作已經停下,然而琴音繞樑,久久不絕。
傅致遠嗟嘆不已,手指在背後微微一動,把錄音關掉。
今天的這份離別之禮,他實在是喜歡極了。
他又坑楚子沉。
“擊鼓”里的詩句,原本是被人用來指代戰友之情,然而演變到了今天已經有了愛人互訴衷情許下終身的意思。楚子沉跨過了那幾千年的文明演變不清楚這事,傅致遠怎麼可能不清楚!
他對清楚這事的反應,就是誘導著兩人,把這首歌連續唱了三遍!
他還錄了音!
狼子野心到了這種地步,楚子沉仍然無覺無察,由此可見,天然基這種生物在現代社會,簡直太危險了!
第四十一章 楚傅老夫老夫番外
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楚子沉跟傅致遠正在賴床。
原本這兩個人性格都冷靜自律,同樣擁有良好的作息時間和起床的毅力,奈何昨天晚上他們……唔,瘋的有點晚,這才起到了一加一小於零的效果。
楚子沉一條胳膊還壓在傅致遠脖子下面,另一條手臂在床頭柜上摸索幾下,撈起了自己的手機舉在眼前看了一眼,側頭對傅致遠說:“是妹妹。”
說完這句話,他滑動了接聽鍵:“妹妹?下飛機了?”
“嗯!”傅瑾瑜興奮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我到夏威夷啦!這裡真不錯,昨天倒時差,現在我估摸九哥你該起床啦,今天早晨接到的第一個電話是我的吧?”
女孩清脆的聲音連珠炮一樣從手機那頭傳來,楚子沉到底是剛醒,內核轉速不夠,回答了她一聲長長的“唔——”
那聲音還帶著一點殘存的睡意。
傅瑾瑜一愣:“九哥你沒起床?是我時差算錯了嗎?可我算了三遍又用手機查——”接下來的話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看樣子她明白過來了。
楚子沉低笑了一聲:“還想說什麼?”
早上起來的嗓音本就有些沙啞,那聲音通過電波處理又帶了點磁性,配上楚子沉特有的溫柔笑意,簡直說不出的勾人,傅瑾瑜好像被電話燙到一樣,手臂肌肉猛然一抖,急忙道:“我掛了我掛了!”
電話里傳來了嘟嘟的忙音。
這風風火火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誰。
楚子沉把手機重新放回床頭櫃,一邊放一邊笑:“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人果然不能做虧心事,就今天起床晚,就被抓到現成了。”
傅致遠已經清醒過來,還繼續枕著楚子沉的胳膊側躺,揚起一條眉毛:“她擾人春夢,你虧心什麼。還知道是你家丫頭的手筆?”
“喂,餵。”楚子沉輕笑著動了動傅致遠脖子下的那條手臂:“那是你妹妹。”
“——肯定是你徒弟攛掇。想打賭嗎?”
“那算了。”楚子沉立刻悶笑了一聲,顯然知道自己計較起來一定理虧。
傅致遠在楚子沉胳膊上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另一隻手插進了楚子沉柔軟的頭髮里,建議道:“再睡一會?”
“別。”楚子沉抽了抽自己的那條手臂:“你現在是帶薪休假了,我可還要再上一周班。”
看楚子沉有起床的意思,傅致遠也不願意繼續睡下去。兩個人從床上爬起來,都赤著上身,皮膚上還留著昨晚過於熱烈的痕跡。
楚子沉翻出一件新襯衣,對著鏡子系上扣子,整整領子,然後就用手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脖子:“昨晚興奮過頭了吧。顏色太深了,我今天要上班的。”
他頸側有一個紫色的吻痕,顯然是被人吮咬良久的痕跡。
傅致遠似笑非笑的哼了一聲:“你倒是不興奮。”他衣服扣子還沒繫上,敞著懷,走到楚子沉身後,對著那面大大的穿衣鏡張開手臂,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玫瑰色的痕跡。
“顏色的確不如你那個深——但你在我身上親出的小篆好像也不太好。”
傅致遠一邊說著一邊眼角一挑,斜斜的掃了楚子沉一眼,眼神中的意思昭然若揭:你有這種惡趣味還來說我,虧不虧心?
楚子沉大笑了一聲:“失敬失敬,原來先生是認識小纂的——既然如此,下次跟別人告白的時候可別把小纂再寫錯了,免得再被串門的歷史教授指出來。”
這兩個又閒又秀恩愛的傢伙互相頂了幾句,氣場相撞時碰出的粉紅泡泡看得人想燒死他們。說夠無聊的廢話後他們就一起洗臉刷牙。
傅致遠難得有一天不穿正裝,穿了套休閒的衣服。跟楚子沉並排在鏡子前一站,兩個人都忍不住側頭去看對方——平時都一起穿正裝,連款式尺碼都一樣,今天穿的不同,反而不怎麼習慣。
楚子沉評價道:“弱氣了,但看著新鮮。”
正裝和軍裝都足夠打扮人,傅致遠平時的氣質配上正裝就相當精英范兒,現在一穿休閒裝,氣場也隨之一改,變得較平日溫和許多。
傅致遠笑了一聲:“別光我弱,你也換身打扮吧。”
他從衣櫃裡找出一套同色的休閒裝遞給楚子沉,楚子沉背過身去,自然的換上衣服——還特意撩了撩領子遮遮脖子。
然後這兩個人又膩膩歪歪的並排站著,在穿衣鏡前好生欣賞了一下自己和對方的美色。整領子的時候難免肩頭碰撞摩擦,又是好一番四目相對。
等兩個人都收停利索了,他們就十指相扣,穿著同色調的休閒服一起下樓。幸好家裡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別人,不然肯定要被閃瞎狗眼。
飯菜並沒像平時一樣擺在桌子上,傅致遠愣了半秒就反應過來:“宋媽昨晚請假了。你正好趕著點回來,我沒來得及叫家政……”
準確來說,昨晚楚子沉趕著點回來後,他們就在床上滾成了一團,還有誰有心思去想家政的事。
楚子沉無奈的搖了搖頭:“幸好你今天不去公司。那我在路上吃一口就行了,你自己訂吧。”
“哪用啊。”傅致遠伸手再楚子沉面前一攔:“早飯還是在家裡吃,熱乎又舒服。今天早晨我下廚吧,煮個粥還是可以的。”
男人不是沒有會做飯的,但楚子沉跟傅致遠這種人做飯還是挺稀罕。楚子沉新奇的看了傅致遠一眼,就聽傅致遠說:“不過挺久不下廚,手有點生,你上班大約要遲到?”
楚子沉立刻態度鮮明慡快的表態:“遲到就遲到。十七局又不打卡,最多扣我獎金。”
那還得他們敢扣才算。
傅致遠滿意的一笑,轉身進了廚房。楚子沉也跟了過去,近距離觀察傅致遠在那裡忙活。
“我雖然現在完全腦力勞動,但當時做飯洗衣服都沒什麼不會的。”傅致遠一邊嘩啦啦的接水淘米,一邊跟楚子沉聊天,憶苦思甜:“外公當年把我送出國讀書,還限制生活費。我跟別人合租,電費水費一起交,家務活輪著干。擦地掃地擦玻璃,我還fèng過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