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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杜清,費了老大勁打了一大車的獵物,還以為能歡歡喜喜地取勝,回來卻聽說和他比試的正主已經抱著女人棄權了,失落之餘不免感嘆這個世界實在是太沒有誠信了。
大家的不忿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另一個消息也傳了出來。
也正是這個消息,合理地給眾人解釋了陛下為何會為了剛剛惹他生氣的元充儀而罔顧群臣,又為什麼要興師動眾地召集四名侍御醫替她看病——這樣的陣仗,也就當年太后病重時有幸體驗過。
那個消息是,元充儀有孕了。
隨扈的官員基本都是聽說過前陣子那個傳聞的,所以對於“身患虛寒之症、口口聲聲說不想懷孕”的元充儀忽然有孕這件事,無不表示驚訝。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大家燙好了酒,熱熱鬧鬧地討論了幾遭之後,開始揣測,元充儀這邊出了這麼大的變故,另外幾位娘娘會是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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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儀將一個玲瓏剔透的翡翠玉瓶狠狠地摜到了地上,砸了個粉碎。
一旁的小詞神情慌張,“娘娘,這玉瓶是陛下賞的,若改天讓他瞧見沒有了,問起來就糟了!”
“他現在哪有功夫管一個玉瓶的去向!”明修儀惡狠狠道,“那個賤人有了身孕,他便整夜地守著她,什麼都顧不上了!”
“娘娘……”
明修儀越說越氣,“高林那個廢物,不是說顧雲羨生不出孩子嗎?她怎麼會有身孕!”雙拳緊握,“現在該怎麼辦?要是讓她緩過勁來,一定會找我算帳的……”
小詞猶豫道:“不然,不然娘娘去找找淑媛……”
“你別跟我提她!”明修儀劈頭蓋臉地罵道,“她都把話說成那樣了,我難道還要上趕著去求她不成!”
“可是娘娘,事情鬧到這個樣子,我們已經沒辦法了……”小詞急道,“淑媛娘娘素來聰慧,興許,興許她會有法子……”
“本宮叫你閉嘴!”明修儀一把將另一個瓶子朝她砸去,小詞嚇了一跳,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明修儀本就懷著身孕,這麼發了一通火,沒傷到別人,反而把自己累得夠嗆。
氣喘吁吁地扶住腰,她忽然蹙緊了眉頭,“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小詞面色慘白,“娘娘……”幾步爬到她身旁,語無倫次,“娘娘你怎麼了?您別怕,奴婢這就命人去傳太醫!“
明修儀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去請陛下!就說本宮龍胎不穩,求陛下看在孩子的份上過來一趟!快去!”
小詞見她疼得汗都下來了,忙不迭點頭,“好!好!奴婢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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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瑜殿內靜悄悄的,所有人都輕手輕腳,生怕發出一點聲響,驚動了內殿的兩個人。
皇帝坐在顧雲羨的榻邊,看著她的面龐,久久沒有動一下。
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那張臉被他從下午看到現在,已經清晰地印入了腦海,一閉上眼睛就能畫出來,連唇角微微上挑的弧度都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因為害怕吧。經過白天的事情,他總覺得現在的雲娘對他來說是那麼的不可捉摸,仿佛一不小心就會丟失。
他得記清楚她的樣子。
外面突然傳來吵鬧哭泣的聲音,讓他忍不住蹙起眉頭。
害怕吵醒顧雲羨,他徑直起身出了內殿。
呂川正打算進來跟他稟報,見他出來了忙迎了上去,“陛下,是詠思殿的人。”
他現在一聽到“詠思殿”三個字就一陣厭惡,眉頭本能地蹙得更緊,“那邊又怎麼了?”
“明修儀的貼身侍女前來傳話,說明修儀適才動了胎氣,求陛下看在皇裔的份上過去看看。”
皇帝冷笑一聲,“她也動了胎氣?”眼中滿是不屑,“學得倒是快。”
“陛下……要去嗎?”呂川問道。
“不去。”皇帝乾脆利落道,“朕又不是御醫,去了能有什麼用?你吩咐幾個人,就說是朕的意思,讓侍御醫過去看看就成了。”
呂川低頭表示明白了,正打算去叫人趕走小詞,就聽到陛下補充了一句,“對了,讓明修儀的侍女給她傳個話。告訴她朕回頭自會去看她。”聲音低了一些,“朕還有些話,要好好問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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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羨覺得自己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醒來時有一瞬間分不清身處何處。
柳尚宮坐在榻邊支著頭打盹,被她的聲音驚醒之後連忙湊過來,“娘娘,你覺得怎麼樣?”
顧雲羨眉頭微蹙,“我覺得……渾身沒有力氣。我究竟怎麼了?”
柳尚宮猶豫一瞬,“御醫說,您動了胎氣。”
“胎氣?”顧雲羨愣愣地看著她,半晌才理解清楚這句話的隱藏含義,“我……有了身孕?”
柳尚宮頷首,“是。”
顧雲羨呆呆地看著她,“可,可我不是……不可能啊!”
柳尚宮忽然起身,斂衽長拜到底。她甚少對顧雲羨行這樣的大禮,不免讓她一驚,“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奴婢向娘娘請罪!”柳尚宮正色道,“是奴婢自作主張,將娘娘的補藥換成了治療虛寒之症的藥。”
顧雲羨雙眼大睜,“你換了藥?所以,我的病已經好了?”
“張御醫說,娘娘之前服用了一年多的藥,其實已經從根處改善了病情。如今再加上薛太醫的藥,便好了一大半了。雖體質仍偏寒性,但只要悉心調理,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所以,我才會有孩子……”顧雲羨喃喃道,片刻後忽地反應過來柳尚宮在這件事中身處的關鍵位置,“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柳尚宮抬頭,眼中滿是鄭重與嚴肅,“因為,奴婢得為娘娘作長遠考慮。”
顧雲羨道:“我不明白。”
“究竟是娘娘您不明白,還是不願意明白?”柳尚宮道,“子嗣對後宮的女人有多重要,您不會不知道。您說希望像泠淑媛那樣,守著自己的一塊地方,過清靜自在的生活。可您得想一想,泠淑媛從前不是皇后,在這宮裡也幾乎沒什麼仇家。大家都知道她不爭,所以沒人去主動招惹她。但您不一樣。就算您不爭,您從前的身份依然會成為梗在眾人心頭的一根刺。毓昭儀志在後位,她絕不會給自己留下這麼一個隱患。還有明修儀,她也不會放過您的。”
顧雲羨知道她說的都對,這些事情她也不是沒想過。然而對於清靜生活的渴望擊敗了她,讓她自欺欺人地把這些隱憂通通拋到腦後,一定要去做一次嘗試。
她抿唇,“大人既然看明白了這些,當初怎麼不說?”
柳尚宮淡淡一笑,“因為奴婢知道,如果娘娘不去試一試,是不會死心的。”膝行而前,神情變得懇求,“如今你也試過了,該認清現實了吧?您一跟陛下鬧矛盾,明修儀便趁虛而入,毓昭儀也在這個時候與她聯手。我們再小心也沒用的。一朝失勢,便是四面楚歌。只有陛下,他才是您在這宮裡最有力的護身憑依。”
顧雲羨的右手攥緊了身下的褥子。
柳尚宮見她已經動搖,再接再厲,“就算您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孩子考慮啊!您願意讓這個孩子頂著庶子的名頭過一輩子嗎?他本該是陛下最尊貴的嫡長子才對。”
顧雲羨聽到這句話,身子明顯一顫。
右手撫上自己的肚子,她原本迷茫的眼神里慢慢有光彩溢出,仿佛被擦去了灰塵的瓷器一般,瞬間顯現出璀璨光華。
孩子。
對,她有孩子了。
活了兩世,她終於有自己的孩子了。
這曾經是她最大的企盼,是她在這孤寂深宮唯一的指望。雖然她一度放棄過,但那不過是自認為無望之下拿來安慰自己的託詞而已。
其實,她還是想要一個孩子的。
無論這孩子的父親是誰,無論他給她帶來過怎樣的傷痛,這終究是她的孩子。
即使是為了這個孩子,她也不能繼續這麼自暴自棄下去了。
婦人弱也,而為母則強。一個女人,最大的天職,便是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彎起唇角,她眼中隱有淚光,“你說得對。我應該盡我的能力,去給我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柳尚宮聽她這麼說,終於鬆了一口氣。外面適時傳來了通報的聲音,是皇帝的大駕到了。
柳尚宮忙站起來,“陛下昨天在這兒守了娘娘一整天,今兒一大早宮裡來了急件,他才不得不離開的。娘娘一會兒可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