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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發覺了,英挺的眉毛忍不住微蹙,“怎麼回事?其餘人呢?”
跪在前排的瑾穆華斟酌道,“貞貴姬娘娘前陣子偶感風寒,已病了十來天了。太醫囑咐不能吹風,所以今日無法前來接駕。”
皇帝點點頭,眼神銳利了三分,“那明充儀呢?”
口氣里已有淡淡的不悅。
皇帝不高興也是情有可原。按理說,顧雲羨和毓淑儀不在,宮中便以明充儀位分最尊,諸事都該她出面打理才是。可她倒好,這樣的時候,不僅不主動出面挑起大梁,反而避而不見,實在是太不懂事!
皇帝離宮前本就對她心存不滿,冰了她一個多月以為能讓她收斂一些,誰知她竟越來越過分了!
顧雲羨見皇帝微蹙的眉頭,心裡忍不住困惑。
姜月嫦這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嗎?不至於吧。她雖然性子衝動了一些,卻並不是薄瑾柔那等愚蠢無腦之人,怎會做出這種明顯會惹陛下不悅的事情?
瑾穆華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反倒是她旁邊的夏瓊章興奮地搶過了話頭,“回稟陛下,今次實在是大喜啊!”
“喜?”皇帝一愣。
“是的陛下。”夏瓊章道,“太醫昨日來診過,說充儀娘娘已懷有三個月身孕!”
顧雲羨這回徹底愣在了那裡.
半個時辰後,剛從行宮回來、還沒來得及歇了口氣的隨扈宮嬪都來到了明充儀的咸池殿。
顧雲羨到的時候,發現裡面已經擠了不少人。皇帝比她早到一點,正坐在明充儀的榻邊,聽她小聲地跟自己解釋些什麼。
顧雲羨走近了一點,終於聽到了明充儀低低的聲音,“臣妾今日本想去接駕的,誰知今晨起身的時候一陣頭暈,實在不能出門。失禮之處,還請陛下責罰。”
皇帝口氣溫和,“別說這種話。你有了身孕就好好歇著,一切都以皇裔為先。那些虛禮不用放在心上。”
明充儀展顏一笑,“多謝陛下!”
美眸一轉,她看向立在一旁的顧雲羨,含笑點頭,“元充容來了?”
皇帝順著她的視線轉頭,正好對上顧雲羨微笑的臉。
“你來了?”他輕聲道。
顧雲羨笑著點頭,“臣妾來恭喜月娘、恭喜陛下。”
她雖說著恭喜,口氣里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怨怪。皇帝敏銳地捕捉到她的情緒,神情立刻變得不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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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皇帝一樣,明充儀也立刻察覺了顧雲羨的情緒,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她本沒有這般敏感,然而今日非同尋常。她是特意為了報那一箭之仇,才稱病沒去接駕。目的無非是引得六宮側目,逼得顧雲羨不得不過來看她,看她是如何春風得意。
在這樣的心理驅使下,她自然格外注意顧雲羨的情緒。如今見她果然不痛快了,只覺自己積攢多日的怨氣都出來一半,說不出的舒坦。
心裡這麼想著,面上卻換上了歉疚的表情,對著顧雲羨柔聲道:“其實這幾天,月娘一直想跟顧姐姐說一聲抱歉。姐姐離宮前,月娘多有冒犯,還望姐姐海涵,不要跟月娘一般見識。”
一貫倨傲自大的姜月嫦居然主動跟顧雲羨服軟致歉,還是在她懷有身孕的時候!
殿內諸人差點沒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全都驚訝地看著她。
顧雲羨只愣了一瞬,便笑道:“月娘你何出此言?之前的事不過是場誤會,過去了便好。”
“顧姐姐這麼說,月娘就放心了。”明充儀仿佛鬆了口氣一般,幾乎是一臉感激地看著顧雲羨。
顧雲羨尚在疑惑,她已轉頭看向皇帝,柔聲道:“臣妾自知,前陣子脾氣太過暴躁,說了許多僭越無禮的話。陛下離宮之後,臣妾每日三省吾身,告誡自己一定要收斂脾性,不可再犯。然而也不知為何,心頭那股浮躁之意竟怎麼也壓不住。臣妾為此懊惱不已,只覺無顏再見陛下。”
說到此處時,她聲音微顫,似乎真的悲不自勝。然而話鋒一轉,她又換上了一個笑容,殷切地看著皇帝,“然後前幾日,太醫來給臣妾診脈,說臣妾已身懷有孕。太醫還告訴臣妾,說懷孕的時候情緒波動實屬正常,臣妾前陣子那般失態,原是情有可原。”咬了咬唇,“所以,陛下能看著臣妾腹中骨肉的份上,原諒臣妾的僭越嗎?”
皇帝瞅著她片刻,伸手摸摸她的頭髮,“行了,朕不怪你了。你也別東想西想,安心養胎才是正經。”
明充儀喜悅地一笑,“諾,臣妾明白!”語氣有些激動,“便是陛下不囑咐,臣妾也會如此的!陛下你知道嗎?當臣妾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後,心中是多麼的歡喜!臣妾原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自從我的……沒了之後……”最後一句已有哽咽之意。
她這話一出,大家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she向顧雲羨。
這宮裡無人不知,姜月嫦上一個孩子之所以沒了,和顧雲羨有莫大的關聯,她本人更是因此被廢。如今姜月嫦舊事重提,也不知安的什麼心。
“臣妾現在對老天爺充滿了感激,只希望這個孩子能平平安安降生,旁的都不在乎。”明充儀道,“所以我想請求顧姐姐,不要再生我的氣。便是我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也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放在心上。”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色蒼白,眼神懇切,一隻手還放在腹部,似乎在撫摸著自己的孩子。
然而她雖口口聲聲說自己無禮,請顧雲羨原諒,但任何人聽來,都會覺得是顧雲羨不能容人。更有甚者,還會認為明充儀好像十分害怕顧雲羨,擔心她再來害自己的孩子一般。
這形象與她素日倨傲張狂的樣子反差太大,偏偏她做得恰到好處,讓人不覺突兀,只會認為她是在為了腹中孩子而委曲求全。
顧雲羨見她說到最後,果然繞到了自己身上,心頭冷笑。
這才是她今日的目的吧。一見面先跟自己道歉,再順勢提起當初之事,翻舊帳,說不定就能讓皇帝對她再生隔閡。
只可惜,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也低估了她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露出一個笑容,她柔聲道:“月娘你說的哪裡話!你是什麼脾氣,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我們還能不知道?既然從前都沒有與你計較,如今你懷有身孕,就更不會了。”語重心長,“萬事皆以皇裔為重,你這個當母親的以後也要放平心態,不要老生氣,否則對孩子不好。你說對不對?”
明充儀見自己暗藏挑撥的話就這麼被她四兩撥千斤地堵回來,臉色不由一變。
正想說點什麼,卻又聽到皇帝的聲音,“雲娘性子溫和,就算你哪裡冒犯了她,也不會跟你計較。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顧雲羨適才的話已經像是在教導她,現在皇帝這麼一說,就更像是自己在以小人之心揣度別人、無理取鬧一般。
明充儀臉色變了幾遭,卻終究不敢多說,只慢慢道:“臣妾明白了。”
顧雲羨欣慰地笑了,“月娘你能這麼想,就最好了。”.
賀喜的人全部離開咸池殿後,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殿內燃起了安神的薰香,案几上放著白底紅釉的細瓷小碗,裡面盛著烏黑的藥汁。這是太醫特意給明充儀開的安胎藥。上一次的意外失子,對她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如今為了保住這個孩子,不得不十二萬分小心。
泠充媛坐在榻邊,拉著明充儀的手仔細端詳她的臉色,“你怎麼樣?感覺還好嗎?”
明充儀點點頭,“挺好的。這一次的狀態比上一次好很多。”
“這樣我就放心了。”泠充媛嘆道,“沒想到離宮一趟,回來就聽到這個消息,倒把我唬了一跳。”
“鏡娘你也會被嚇到?”明充儀笑,“我之前也一直沒察覺,都是大半個月前太醫才診出來的。不過我為了穩妥,選在陛下回宮前兩日才漏了口風出去。”
“你這回倒是慎重。”
“自然。經過上次的事情,我怎能不慎重?”
泠充媛叮囑道:“如今既然有了孩子,就少摻和宮裡那些腌臢事,安心把孩子生下來才是正經。”
“就知道鏡娘你又要教訓我。”明充儀抱怨道。
“不教訓你不長記性。便說今日下午,你利用這個機會,跟陛下說幾句好聽的便是了,何苦又跑去找顧雲羨的晦氣?”泠充媛有些無奈,“最後自討沒趣了吧?”
一說到這個明充儀又覺得牙根兒處開始生疼,“陛下也太偏袒她了!”
“你知道陛下偏袒她便好。”泠充媛淡淡道,“別在這種時候去和她對著幹,沒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