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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婕妤笑了笑,“你跟陛下談規矩?”語帶嘲諷,“他若在乎規矩,就不會把廢后封為婕妤了。”更不會把她這個弟妹給納入後宮。
頓了頓,她又道:“沈竹央這會兒,心裡該不舒坦了吧。”本來說好了一起對付顧雲羨,她卻在看到陛下的態度之後,中途罷手,還當著眾人的面對顧雲羨示好,企圖抽身事外。送什麼字帖!若不是她出爾反爾,她又怎會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沈竹央以為可以坐山觀虎鬥,看她們兩敗俱傷,如今見到這結果,應該很失望吧。
她記得,含章殿是她一直想搬去的地方,現在卻被顧雲羨給搶了,真想看看她聽到消息時是什麼表情。
“行了,早晚都是要去的,就別拖著了。”她淡淡道,“我們這就去含章殿,給顧婕妤娘娘賀喜吧。”.
顧雲羨搬到含章殿,還未收拾妥當,便迎來了絡繹不絕的賀喜人群。
即使心中各有計較,眾人面上卻還是保持了笑容,看上去竟是一片融洽。顧雲羨笑意吟吟,耐心與眾人敷衍周旋。只有在看到邢婉儀時,才露出驚訝之色,“邢妹妹你怎麼來了?本宮還打算一會兒去頤湘殿給你道喜呢!”
邢婉儀謹慎道:“娘娘說的哪裡話,您身份為尊,自然臣妾來給您賀喜。臣妾微末之身,哪敢勞動娘娘。”
“說這些傻話。你剛誕下皇三子,是陛下的大功臣,哪裡是什麼微末之身?”
正說著,卻聽宮人稟報:“貞婕妤娘娘、葉美人到——”
她們迎了出去,卻見貞婕妤笑容春風,甫一見面便親切地握住顧雲羨的手,“顧姐姐怎麼迎出來了?這可折煞妹妹了!”
顧雲羨感覺到她手心一片冰涼,強忍住甩開她的手的衝動,笑道:“貞妹妹大駕光臨,含章殿蓬蓽生輝,自然要出來相迎。”
“姐姐真會說笑。”
內監忽然又拉長了聲音:“沈淑儀娘娘、姜充儀娘娘、朱貴姬娘娘到——”
顧雲羨一愣,無奈道:“你們這前後腳的,不會是約好了吧?”
沈淑儀走在前頭,發綰朝天髻,一身堇色齊胸襦裙,臂挽絳紗披帛,看起來高貴無比。姜充儀與朱貴姬論容色都是宮中拔尖兒的,此刻隨在她身後,卻都被她傲然的氣度所掩蓋,變得不起眼了。
顧雲羨心念一動,立刻明白她這般盛裝而來為了什麼:不過是想用氣勢提醒眾人,別忘了如今後宮中,論身份還是她這個淑儀最高。
尹令儀看著款款而來的三位娘娘,忽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情:從前顧雲羨是廢后,身份含糊,所以這半年來都不曾對沈淑儀等人行過禮。可如今她的名分已定,從三品婕妤,排在沈淑儀、姜充儀、朱貴姬之後,甚至嚴格論起來,有封號的貞婕妤也比她身份高。
那麼,這個行禮的問題,要怎麼辦?
不僅是她,殿內的眾人都已想到這一點,看向顧雲羨的眼神變得複雜,隱隱還有些期待。
若她不願向她們行禮,事情就有趣了。
顧雲羨一直等到她們三個都走近了,這才緩步踱下台階,唇畔笑意盈盈。
“臣妾參見沈淑儀、姜充儀、朱貴姬,三位娘娘大安。”她的語氣謙和恭敬,任誰也挑不出半分毛病。然而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傳入眾人耳中,卻讓她們瞬間睜大了眼睛。
這這這,不會是聽錯了吧?真的跪了?真的跪了!
沈淑儀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顧雲羨,神情微愣。不過片刻她便反應過來,視線淡淡地掃過那些呆在那裡的女人。
眾人一凜,立刻明白過來,紛紛跪下:“臣妾參見淑儀娘娘、充儀娘娘、貴姬娘娘,娘娘大安!”
沈淑儀讓她們跪了一小會兒,這才伸手握住顧雲羨的手,親自扶她起來,“都是自家姐妹,雲娘你何必如此多禮?快些起來。”
她聽到她的稱呼神情不變,依舊笑道:“淑儀娘娘面前,臣妾可不敢輕狂。”
姜充儀一直冷冷地注視著她,此刻忍不住道:“顧婕妤今日的表現,真令本宮驚訝。”
顧雲羨聞言微微一笑,並不接話。
貞婕妤含笑道:“適才顧姐姐說,臣妾來了,這含章殿蓬蓽生輝。照臣妾看,淑儀娘娘來了,含章殿才是真正的蓬蓽生輝。”
姜充儀黛眉微挑,“蓬蓽生輝?這話真是自謙得過了。金雕玉砌的含章殿怎麼能說是蓬蓽呢?沈姐姐聽了該不高興了。”
沈淑儀眉頭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她有多想搬來含章殿,眾人心知肚明。至於想搬來的原因,除了因為這宮殿華美精緻,更重要的是它離長秋宮最近,象徵著宮中除皇后以外,最尊貴的身份。
從前陛下沒答應,說等她晉到上三嬪再說。她那時候想了想,覺得總不會有女人能升到她上頭,遲一遲也沒什麼。誰知不等她晉到上三嬪,陛下卻已將含章殿賜給了顧雲羨。
如以此來,她從前那些心思簡直是笑話一場!
此刻姜充儀當著眾人的面這般調侃她,無異於羞辱!
她心中怒極,偏又發作不得。好在她長袖善舞慣了,此刻仍能維持個笑臉,道:“我有什麼不高興的,月娘你慣會玩笑。”
姜充儀看到她的臉色,心中一陣痛快。當日長信殿外,沈竹央對顧雲羨示好的舉動,她還銘記在心。如今,就讓她好好體驗一下自己當時的憤怒吧。
顧雲羨見她們你來我往,只作不覺,“我們站在這裡做什麼?仔細熱氣打了頭。快些進殿去吧。”.
當天晚上,皇帝來了含章殿用膳。
考慮到天熱,顧雲羨在主菜之外,還特意吩咐廚下做了荷葉薏米粥和幾道清涼慡口的小菜,作為消暑之用。
果不其然,皇帝對她的安排十分喜歡,用完了大半碗的粥,很給面子。
“陛下今日胃口不錯。”她含笑道。
“你當朕是你們女子麼?”皇帝道,“天氣熱了便道沒胃口,天氣冷了又說沒精神,哄你們吃點東西,比登天還難。”
顧雲羨被他說得一愣,卻見他已往她的小碟子裡夾了一片筍尖,“來,試試這個。”
顧雲羨微微一笑,配合地把筍尖吃掉了。
用過膳之後,皇帝牽著她的手,在含章殿內四下亂逛,“這地方從前一直空著,朕也沒來過幾回。這會兒細看,倒真是敞亮又華美,難怪都說太寅宮是後宮的第四宮。”
顧雲羨笑道:“是啊,而且含章殿後面還有一片桃林,春天花開的時候一定極美。”
“你喜歡就好。”皇帝道,“對了,今兒含章殿很熱鬧?”
“是啊,人來人往,到酉時三刻大家才散。”
“那,你也見到竹央她們了?”他用的是疑問句,口氣卻是肯定。
顧雲羨無奈一笑:“自然見到了。”
他抓住她的發梢,讓烏黑的髮絲纏在他修長的手指上,“聽說,你給竹央行禮了?”
顧雲羨沒有出聲。
“還有月娘、鏡娘,都受了你的禮。”
她聲音低低:“臣妾不應該麼?”
“應該。”他眼眸如水,倒映著她清麗的面容,“只是朕沒想到你會這般……”這般知進退、有分寸,倒讓他有些驚訝了。
“臣妾只是做臣妾該做的事情。”她道,“陛下不用放在心上。”
說這話的時候她避開了他的目光,仿佛在躲避什麼。他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清澈,有一種瞭然。
她忽然撲進他懷中,臉頰貼上他的胸口:“臣妾想長久地陪在陛□邊,所以,必須要接受一些從前不能接受的事情。這都是臣妾甘願的。”
是的,這都是她甘願的。她想要報仇,想要除掉那些害了她和姑母的女人,就必須學會忍耐。拋棄曾經的皇后身份,給妃妾行禮不過是個開頭,以後還要更多需要她面對的事情。
不重要,通通都不重要。她在乎的只有最後的結果。只要能實現心愿,如今受再多的屈辱她都能接受。
皇帝任由她抱著自己,過了一會兒才反摟住她。她身姿纖瘦,雙臂一合就包裹在懷中,仿佛融為一體般。
他忽然一把抱起她,朝東殿走去。宮娥為他們挑起帘子,他將顧雲羨放在床上,再在她身邊側躺下來,微眯雙眼,專注地看著她。
“陛下?”顧雲羨輕聲喚道。自打太后突然病重,他便不曾臨幸后妃,之後太后駕崩,他為母守孝,更是禁了房中事。算起來,也有四個多月了。
皇家守孝,以月為年,所以太后的三月守孝期已滿,若他今夜要臨幸,也不是不可以。可看他此刻的樣子,卻又不大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