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
“朕自然知道你是痴心妄想。”皇帝冷笑一聲,“但那一刻,她確實對你的話心動了。”
“陛下……”
皇帝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此刻說這話,是想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她?你願意為了她去死?”
崔朔深吸口氣,“若能息陛下雷霆之怒,臣願意。”
他說得堅定,皇帝卻後退一步,隨手把寶劍插回劍鞘,“可朕現在不想殺你。你若真想死,還有別的機會。”
崔朔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道:“陛下希望臣做些什麼?”
皇帝冷冷道:“昨夜的事情,即使你當時不明白,現在也該醒悟過來了吧?”
崔朔自然已經醒悟過來了。有人知曉了他的心思,設了這個局給他們。那些讓他心神鬆懈的美酒,還有他和顧雲羨的偶遇,都在別人的算計之中。
這一回委實是他太大意了。只因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瞞了這麼多年的心思會被別人看出來,甚至還以此來對付他們。
皇帝看到他的神情,眼中冷意更甚,“既然你明白這個,就該知道,你給她惹了很多麻煩。就連阿桓,都可能會因為你的‘心意’而遭到不該有的質疑。”
他在說到“心意”兩個字時,語氣很奇怪,仿佛痛恨,又仿佛在醞釀著什麼。
崔朔沒有開口,靜靜等著皇帝的後文。
皇帝看著遠處的一盆蘭花,想起從前雲娘立在花前微笑的樣子,眼神變得有些晦澀。片刻後,他微微一笑,心中已然下了決斷,“不如這樣,我們來打個賭。你贏了,朕自有辦法擺平接下來的一切。皇后也好,阿桓也好,都不會有一點事情。”眼眸微眯,裡面有著無限深意,“只不過,你需要付出一點點代價。”
“什麼代價?”崔朔問道。
皇帝靜靜地看著他,許久,方輕描淡寫道:“你適才願意付出的代價。”
.
不待顧雲羨見到皇帝,另一種流言就先傳遍六宮。
皇后娘娘與崔尚書有私,昨夜在慶安殿旁幽會,卻被陛下和尹貴妃撞了個正著。如今龍顏大怒,恐怕不日就會有處置降下。
顧雲羨聽著阿瓷吞吞吐吐地把打聽來的消息複述給她,輕輕嘆了口氣。
采葭和柳尚宮都不知道昨晚的事情,此刻見到兩人的表現不由驚訝道:“娘娘,這些流言……究竟是怎麼回事?”
顧雲羨淡淡道:“沒什麼,意料之中的事情。我著了別人的道兒,這是後招。”
先讓皇帝撞見她與崔朔的對話,之後再放出這樣的流言。兩招下來,即使皇帝原本不惱,也會被氣到。
畢竟,哪個男人能夠容忍滿世界都在議論自己的妻子不貞不忠?尤其,這樣的事情還不全是空穴來風。
那些人這般大費周章,自然有著大圖謀。
皇帝早已宣布,今年開春便正式冊封阿桓為太子。立儲是大事,一旦定下,如非有重大變故發生,絕不會更改。
這個重大變故,自然包括他的母親婦德有損、難堪國母之位。
所以,這麼一連串的陰謀不僅僅是為了讓她失寵於皇帝,更要緊的,還是爭奪阿桓的儲君之位。
“小姐,奴婢一開始的猜測根本就沒有錯。這件事定是尹貴妃所為!”阿瓷激動道,“您想一想,您若失勢,五皇子當不成太子,誰最得意?還不是尹貴妃!”
是啊。她和阿桓若雙雙被皇帝厭棄,自然就是尹繁素和她的兒子得利最多。沒了壓在頭上的嫡子,姬杭這個實際上的長子便最有成為儲君的資格。
“今日闔宮晨省的時候,尹貴妃一句話都沒有多說,這又是為何?”阿瓷繼續道,“她往日不是都會留下來和小姐單獨聊聊嗎?今日卻怎麼同大家一起走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顧雲羨即使再不願也不得不承認,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尹繁素。甚至,連尹繁素自己都沒有試著來跟她解釋一二。
她這個態度,簡直就是默認了她的懷疑。
顧雲羨想起她們在冬日折下的灼灼梅花,想起她離宮時繁素的盈盈淚眼,想起她跪在自己面前一臉誠懇道:“臣妾不是謝姐姐為臣妾解圍,臣妾是謝姐姐信任臣妾。”
她相信了她,最後卻發現自己錯了。
她忽然站起來,朝外面走去。阿瓷愣了一瞬,才追上去問道:“小姐要去哪裡?”
“我要去找陛下。”顧雲羨道,“我不能坐以待斃。”
無論局勢多麼壞,只要皇帝還願意相信她,一切就還有轉圜的餘地。他不來見她,她就主動去找他,總要把誤會說清楚。
可誰知剛走到宮門口,就被兩名侍衛沉默地擋住了去路。
“這是……什麼意思?”她用盡全力才能平靜地問道。
侍衛低著頭,態度恭敬卻不容置疑地說道:“陛下有令,娘娘您這段日子還是安心在椒房殿歇著,不要隨意走動的好。”
阿瓷剛追上來就聽到這句話,忍不住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
顧雲羨此前從沒料到自己居然也有被軟禁的一天。
椒房殿裡一切如常,每日送進來的吃食還是皇后的規格,不曾有半分慢待。只要她不試圖往外走,幾乎感覺不出自己在某方面受到了限制。
然而這樣的情況絲毫不能緩解眾人心中的緊張。她們小心翼翼地偷覷著顧雲羨的情緒,輕手輕腳地進出,生怕做錯了什麼激怒了她,惹禍上身。
宮人們膽戰心驚,顧雲羨卻無暇去顧及他們,她的絕大部分心思都花費在了安撫阿桓上。費力地跟他解釋了一晚上,才讓他接受了“最近阿母身體不好吹不了風,必須留在屋子裡”的理由,並豪慡地表示在她病好之前哪兒也不去,就在她身邊陪她。
“可是阿母,你身體不好父皇為什麼不來看你呢?”阿桓的兩隻小手抓住她的,困惑道,“父皇不是最關心阿母了嗎?”
她勉強笑道:“你父皇太忙了,抽不出空來。等過幾天,他會來看我們的。”
“哦。”阿桓的樣子有些悶悶的,片刻後卻忽然眼睛一亮,“也許,父皇這一次還會趁阿母睡著了來看你哦!”
“趁我睡著了來看我?”顧雲羨蹙眉,“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我們還住在外面的時候啊。”阿桓道,“有一回他過來看我們,晚上陪著阿桓睡覺。可是半夜我忽然醒了,卻發現他不見了。我很奇怪,就出去找他。我把書房啊院子裡啊全部找了一遍,都沒看到人,最後還是在阿母你的房間裡找到的。當時父皇就立在你床邊,很安靜地看著你睡覺。我上去扯他的袍子,他轉頭一見到是我,立刻就做了一個‘噓’的表情,怕我把你吵醒了……”
顧雲羨聽得發怔。
原來,他曾經這樣偷看過她嗎?因為害怕兩人都醒著的時候會相處尷尬,所以便在她睡著的時候過來,還小心翼翼不敢讓她知道。
可是為什麼?他明明這樣在意她,現在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願意給她。他既然聽完了她和崔朔的對話,就應該知道她也是在當夜才知曉崔朔的心思。難道就因為自己有那麼一瞬間的遺憾,他就再不肯給她一絲一毫的機會了嗎?
眼睛忽然有些發酸,她微微側頭,不想讓阿桓看到自己掉眼淚。
“阿母,你怎麼了?”阿桓的小手摸上她的臉頰,“你哭了?”
“沒有。”她笑道,“阿母眼睛有點不舒服而已,不是哭了。”
“哦。”阿桓似信非信,卻還是體貼道,“那,我幫你吹吹眼睛吧。吹一吹就不痛了。”
顧雲羨用力地抱緊兒子軟軟的身子,“恩。阿桓幫阿母吹一吹,阿母就不痛了。”
.
正月十三那天,何進忽然來到椒房殿,恭敬道:“皇后娘娘,今日宮中有馬球比賽,陛下請娘娘出席觀賽。”
顧雲羨還沒從自己被解禁的消息中反應過來,便被何進話中的意思給驚到了,“馬球比賽?今天?”
“是。”
顧雲羨看看外面天寒地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哪有正月里打馬球的?
今兒這場比賽,看來很不尋常。
.
馬球,又稱“擊球”、“擊鞠”,是極受時下貴族追捧的一項運動。以糙原、曠野為場地,參與者騎馬分兩隊,手持球杖,共擊一球,以打入對方球門為勝。太祖、太宗、高宗以及中宗皇帝都酷愛馬球,高宗皇帝還曾專門頒詔,令將馬球作為軍隊訓練的項目之一。
因為皇帝喜歡,宮中專門在慶安殿前的空地上修建了馬球場,寬闊氣派,尋遍煜都也難找出比它更大的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