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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朔正是她們新的追捧對象。
“陛下這話說的,您難不成還要嫉妒一個臣子不成?”顧雲羨掩唇輕笑,“您是九五之尊,可別跟臣下計較,失了氣度。”
“朕自然不會跟個臣子計較。”他捏捏她的下巴,“朕是特意來問你的,怎麼樣,三日後金殿唱名,你可要去湊個熱鬧,一睹新科進士的風采?”
她略一思忖,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歷來金殿唱名,宮人可於宣政殿旁的洛成閣遠觀,算是無聊的宮廷生活的一點趣味。
“大家都傳得那麼熱鬧,臣妾自然想去。”她笑道,“陛下准允否?”
“朕不准允何苦來問你?”他笑得漫不經心,口氣卻十分溫柔,“你如今想做什麼,朕都會准允。”.
金殿唱名當日,洛成閣內十分熱鬧。辰時三刻,各宮嬪御們就全聚集在此。顧雲羨四下望去,入目皆是雪膚雲鬢的美人,陣陣香風拂面,比宮宴還要熱鬧三分。
更讓她驚訝的是,除了宮嬪,居然連公主們都來了。
“二妹妹、四妹妹,你們不是隨駙馬出京遊玩了嗎?怎麼回來了?”
栗陽長公主聽到她的問話,笑吟吟道:“我本來是在外遊玩的,奈何一月前收到消息,說今年崔郎要參加春闈,可把我激動壞了。崔郎何等才學?以他的本事,定能拔得頭籌,所以我專程趕回來一睹他的風采!”
一旁的侯阜長公主也笑道:“二姐給我通了信,我便也趕回來了。”
顧雲羨啞然。這兩位真不愧是金尊玉貴養大的公主,行事如此灑脫隨性。這樣的作風,如她這等自小便謹小慎微、以求生存的人,是怎麼也學不來的。
遠處遙遙傳來馬蹄聲,眾人忙循聲望去。卻見宮門緩緩打開,三個騎著駿馬的身影越來越近。
在宣政殿前打馬,這是每屆的進士三甲方有的特權,以此來顯示朝廷對他們的重視。
栗陽長公主忙擠到欄杆前,“快看快看,第二個便是崔郎。我只消遠遠看一眼,便能認出他的身姿!”
毓淑儀站在一旁,微眯眼睛看了一會兒,笑道:“倒真是好風姿,可惜距離太遠,看不清長相。”
“憑他生得多好,總越不過陛下去。”明充儀道。
侯阜長公主笑道:“充儀娘娘此言差矣,皇兄固然是皮相過人,崔郎卻也不輸半分。”
明充儀聞言挑眉,“竟分不出個高低?”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那便是‘春花秋月,各逞風流’。”侯阜長公主笑道。
見明充儀猶自不信,她只好道:“他日若有機會,娘娘自己見了便知。”
她們這邊說笑著,莊婕妤一回頭,見顧雲羨仍立在閣中,遂道:“姐姐快些過來,你站在那裡能看到些什麼?”
顧雲羨笑笑,站到了她身邊。只見寬闊的殿前廣場上,三人策馬而行。當中那人身著綠袍,挺拔修長,端看身姿已是不凡。
“怎的這麼眼熟?”她喃喃道。
她這邊一發呆,那廂三位進士已然下馬入殿。片刻之後,會由禮部尚書在殿內宣布這三人到底誰是狀元,誰又是榜眼和探花。
栗陽長公主悵然地嘆口氣,“連臉都沒看清楚,便進去了。”
“你急什麼,不是有阿嫂在這兒嗎?一會兒狀頭會來拜見,到時候你再細看便是!”侯阜長公主欣喜道,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哦對,阿嫂你已不是……”
場面一時有些僵。
大家雖沒說話,但都明白侯阜長公主的意思。她口中的阿嫂自然是指顧雲羨。按照慣例,金殿唱名之後,若皇后在洛成閣旁觀,狀頭需至閣下叩拜,所以長公主適才有此一說。可惜她一時激動,忘了顧雲羨已不是皇后,沒這個資格。
顧雲羨無奈,只覺這位四妹當真是心無城府過了頭。
正想尋個由頭岔開話題,跑去殿外聽消息的小宦官急匆匆地回來了,一見到栗陽長公主便大聲道:“念了!念了!崔公子進士第一名!狀頭!”
兩位長公主同時發出一聲激動的歡呼。
其餘人雖不如她們這麼狂熱,卻也對崔朔略有耳聞,今日皆是為了睹他的風采而來。如今聽到他如願高中,也都心滿意足,覺得不虛此行。
“誒,你看,那是……崔郎嗎?”
眾人一凜,忙朝明充儀指的方向望去,卻見一個人影朝洛成閣這邊而來,身旁還有一位引路的宦官。
“他,是要過來叩拜?”眾人面面相覷,“身旁跟著宦官,難道,是陛下的意思?”
顧雲羨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個人越走越近。
發束玉冠,穿著朝廷賜給新科進士的綠袍,更顯身姿頎長,如一管筆直的翠竹,自有一股磊落清奇。明明行走在這個帝國最尊貴的權力巔峰,顧雲羨卻覺得他仿佛一個山間遊子,分花拂柳,涉水而過,只為摘取江中那一朵芙蓉。
送給心上人。
正自恍惚,他已在閣下站定,聲音清朗,“新科進士崔朔拜見。”
眾人有些無措,不知該誰開口叫起。還是栗陽長公主推了顧雲羨一把,“別讓崔郎跪久了,快些說話啊。”
她被逼無奈,只得清了清嗓子,鎮定道:“可。”
崔朔聞言起身,也不謝恩,反而微抬起頭,看向閣樓上的方向。
顧雲羨終於看清了他的面容。
這麼多年以來,皇帝便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即使她現在對他充滿怨恨,也不得不承認,論皮相他實在是難逢敵手。
她一直以為這世上不會有能及得上他的人。
可眼前這個人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的以為錯了。
果然如侯阜長公主所說,崔朔與皇帝給人的感覺是不同的。皇帝五官英俊而蠱惑,這位崔郎卻生得十分溫和。水墨一樣的眉峰鼻樑,仿佛一幅絕世名畫,看似漫不經心,但實際上每一筆都經過了最慎重的思量。
他靜靜地立在那裡,姿態超然,從容淡定。如世外仙人,讓人一見便移不開視線。
內斂疏離,隔絕一切。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仿佛不容於世的翩翩公子,卻用他崑崙玉般的眼眸注視著她,良久微微一笑。
雲破月來一般驚心動魄。
他重新一揖,淡淡開口,聲音里不帶一絲情緒,“朔,謝娘娘恩典。”
49,它站自重
佟芸萱推開門的時候沒料到會看到崔朔。
今夜月色大好,傾瀉在院中,仿佛鋪了一層白霜。崔朔席地而坐,身上仍穿著白日的綠袍,旁邊放著一壇竹葉青,一眼望去,端的是難言的好風姿。
佟芸萱卻沒空欣賞這養眼的景色,只驚訝道:“六郎?你怎麼回來了?”
崔朔半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明月,沒有出聲。
“你不是應該與友人一起麼?”佟芸萱走近一點,“就這麼走了沒問題?”
他拿起酒罈,喝了一口,淡淡道:“無事。”
佟芸萱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幾圈,隱有喜悅溢出。輕咳一聲,她強裝平靜,“白日的慶賀活動可有趣?我想去湊熱鬧來著,可惜哥哥不准。”
每年進士放榜之後,同榜人都會湊錢舉行慶賀活動。屆時眾人需集體到杏園參加宴會,並選出當年進士中最年少的兩人在名園探采名花,稱探花使。宴會以後,同到大慈恩寺的雁塔下題名,以顯其榮耀,故把又把中進士稱為“雁塔題名”。
“什麼有趣無趣,左不過例行公事罷了。我不去便顯得不合群了。”
佟芸萱聽他這麼說,眼中喜悅更深,聲音低了三分,“你回來了很好。我還當今晚看不到你了。”
他終於轉頭看向她,“我在煜都就你和大郎兩個朋友,不回來還能去哪兒?”
佟芸萱窘迫地低頭,不敢說出心中所想。時下士子皆以狎jì為風流,新科進士及第當夜去平康坊1玩樂更是慣例。因著這,她今日悶悶不樂了一整天,誰知全是她想多了。
崔朔蹙眉思索片刻,忽然明白過來,頓時愣在那裡,不知該說什麼好。
正相對沉默,門又被打開,佟義粗豪的嗓音傳來:“六郎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會去……”
見妹妹在此,他猛地住口。佟芸萱卻滿臉通紅,猛地站起來,幾步跑回了房。
“這丫頭怎麼了?”佟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崔朔搖頭苦笑,“小姑娘的心思,我哪兒知道。快過來陪我喝酒。”
他這麼一說,佟義立刻把妹妹拋之腦後。接過他扔來的酒罈子,裝模作樣地舉起來,“來來來,讓我們為狀元郎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