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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過,將帕子放在臉頰處,這才覺得那冰寒的感覺消退了不少。
“今日的一切都很順利,定美人給的消息果然是最可靠的。”柳尚宮道。
她點頭,“確實,不愧是跟在景馥姝身邊兩年的人。”
“陛下既然下了令徹查,後面的事情也就好辦了。”采葭問道,“如此一來,豈不是可以將貞貴姬徹底扳倒了?”
“應該吧。”顧雲羨這麼說著,臉上卻沒有露出欣喜的神情。
“娘娘不高興嗎?”采葭試探道。
顧雲羨用力握緊了手中雪白的帕子,“不,我很高興。”
“可是,娘娘您的神情……”
“我只是有些遺憾。”顧雲羨低聲道。
“遺憾什麼?”
顧雲羨沒有回答,柳尚宮卻立刻明白過來。她還能遺憾什麼?自然是到最後也沒能找到景馥姝謀害太后的證據。
這件事采葭是不知道的,此刻自然也不能當著她的面談論。這麼想著,她便微微一笑,“娘娘的補藥還在火上燉著,采葭姑娘去把它端來吧。馬上就要用午膳了,娘娘用完膳喝了藥,正好可以小睡一會兒。下午還有得忙呢!”
采葭點點頭,“諾。奴婢這便去。”
等她出去之後,柳尚宮才壓低了聲音道:“娘娘還在執著於太后之事?”
顧雲羨聽出她的口氣與以往不同,忍不住蹙眉,“自然。我們查來查去,費了這麼多功夫,還拉上了薛長松一起,竟連一點把柄都沒抓到。這也實在太……”
“此事娘娘為何不問定美人呢?也許,她會知道些什麼。”柳尚宮道。
為什麼不問定美人?她當然希望可以問定美人。
她清楚地記得,在那個夢中,定美人也是知曉貞貴姬計劃的。
上一世是這樣,這一世多半也是這樣。
然而她不可以問。
不管是玉柳還是李和,這兩個人涉及的最大的事無非是謀害皇裔,而且這個計劃最後還沒有成功。但太后之事不同。如果真的揭露出這麼大的事情來,皇帝必然暴怒。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
到那時,不僅貞貴姬,所有與她有關聯的人統統都逃不脫干係,包括定美人自己。
在這樣的考慮下,定美人即使知道此事,也一定不會透漏半個字。
更讓顧雲羨擔憂的是,如果定美人知道她有這樣的懷疑,也許根本就不敢與她合作。
顧雲羨相信,定美人情願貞貴姬以別的罪名被處死,也絕不會希望她是因為謀害太后而死。
但顧雲羨與她不同。
在她的心底,一直希望能用這件事來徹底摧毀景馥姝。只因為在她看來,這才是景馥姝做下的最不可原諒的事情。只有這件事被揭露出來,才能讓皇帝明白,他究竟犯下了多大錯誤,也才算是徹底報了太后的仇。別的罪名都不夠。
可是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她卻遲遲找不到線索。無奈之下,她只好選擇先從別的方面入手。
不過她還沒有放棄。皇帝如今下令徹查景馥姝,那麼她只需要仔細審問她身邊的人,一定能問出些什麼來!
柳尚宮見到她的神情,立刻明白了她的打算。那句話憋在心裡很久的話終於被她說了出來,“可是娘娘,您有沒有想過,也許從一開始,就是您想錯了呢?”
顧雲羨一愣,“什麼意思?”
“您跟我說,您懷疑貞貴姬……謀害太后,可您的懷疑究其根本,只是因為您做了一個夢。除此之外,什麼根據都沒有。”柳尚宮道,“其實,奴婢很早之前就在揣測,會不會根本沒有這麼一回事……”
顧雲羨怔怔地看著她。
柳尚宮自然不知道她曾夢見上一世時,貞貴姬與定美人密謀毒害太后。她會這麼說,只是因為自己在太后駕崩幾日後,曾告訴她,說太后託夢於她,讓她為她報仇。
柳尚宮信了她的話,放棄了以身殉主,留在她身邊幫助她。
可是此刻,她忽然告訴她,也許景馥姝根本沒有這麼做。
畢竟,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你覺得我在騙你?”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這麼激動,眼神銳利如刀,“你覺得景馥姝沒有做這樣的事情?”
“奴婢沒有懷疑娘娘,奴婢只是覺得……”柳尚宮解釋道,“正如今日莊婕妤所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娘娘只是太擔心太后了,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覺得腦子越來越亂,許多事情都一起涌了上來。
難道真的是她想錯了?
可那個夢裡,明明是這樣的。她不可能記錯。
采葭在門邊輕聲道:“娘娘,可以用膳了。”
柳尚宮見她眉頭緊蹙,神情痛苦,心裡也有些後悔,不該這麼說出那一番話。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她連忙道:“娘娘還是先用午膳吧。這些事情,下午審問的時候可以去仔細考慮。”
顧雲羨卻搖了搖頭,“我沒胃口。我現在覺得很累,想睡一會兒。”
柳尚宮一愣,還是決定不要在此時拂逆她的意思,“好。那娘娘先休息,奴婢讓廚下把這些菜溫著,下午您要是餓了,隨時可以吃。”
顧雲羨疲憊地點點頭。
.
這一覺顧雲羨睡得很不踏實。
她做了一個夢。
夢的開始有無數的懸崖絕壁,她腳上穿著木履,踩在崖邊的小路上,看著下面的萬丈深淵,嚇得渾身直冒冷汗。她的每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邁出,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這個夢不是她第一次做了。事實上這兩年以來,她總是會做同樣的夢,次數太多,以至於她再見到同樣的情景,便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在夢中。
至於這個夢的含義,不需要去找人解釋,她也能明白。
她在這宮裡生存,與行走在懸崖峭壁之上,其實沒什麼差別。
一有行差踏錯,便是粉身碎骨。
本以為夢境會和往常一樣,在她走到懸崖盡頭便結束了。可就在她一個恍惚間,周圍的景物卻突然變換。
她使勁眨了眨眼睛,發覺自己已然置身於大正宮的書房之內。
書房內沒有多餘的下人,皇帝坐在書桌之後,而跪在他面前的是……薛長松。
皇帝的臉上仿佛罩了千年寒冰,一字一句都足以讓人發抖,“你再說一次,你懷疑什麼?”
薛長松額頭有汗滲出,然而眼中的執拗與堅定顯示了他的決心,“微臣懷疑,太后駕崩,不是因為聽聞了廢后顧氏之事而氣急攻心,而是……另有隱情!”
廢后,顧氏。
很久之前的記憶忽然湧上來,顧雲羨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她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這是上一世,她與太后都死掉之後的事情。
“什麼隱情?”皇帝的話仿佛是從牙fèng里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重逾千鈞。
薛長松深吸口氣,“糙烏、貝母,這二者藥性相衝,若混食則會產生毒素。太后日常服用的藥中摻雜有少量的糙烏,以散寒止痛。微臣懷疑,有人偷偷在太后的膳食中,加入了貝母。”
皇帝放在案几上的手慢慢握緊,“何以證明?”
“張御醫說,太后是因久病纏身,加之最近氣怒攻心,才會……張御醫乃杏林國手,又一直負責照料太后,他的診斷自然無人敢懷疑。”薛長松道,“可臣卻覺得有些不對,暗中調閱了一系列病情記錄,還查了長樂宮的膳食。太后駕崩,確實不是張御醫說得那麼簡單。陛下如果不信,可嚴審長樂宮的宮人,以及,侍御醫張顯……”
重重拍上案幾的聲音。
皇帝的神情幾乎是暴怒,兩眼如同燃著一團火,一瞬不瞬地看著薛長松。
相識多年,顧雲羨從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在她眼中,他是風姿出眾的多情公子,是恣意妄為的薄情帝王,是會說動聽情話的溫柔夫君。即使發生再大的事情,他都能從容面對。
他從未如此暴怒。
“呂川。”
聽到他的聲音,呂川很快跑了進來,跪在了薛長松旁邊。
皇帝慢慢道:“吩咐下去,將長樂宮的宮人全部收押。朕要一個一個、仔仔細細地審問!”
呂川一驚,“可,太后的梓宮尚停在甘露殿,長樂宮的宮人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神情猶疑,“陛下想查些什麼?”
皇帝冷冷一笑,“查查看這宮裡,是不是真有人長著包天的膽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