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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想起自從魏雲清從天上下來與他一起之後二人受的苦,特別是在李卓那兒受的委屈,以及現下她的傷,他惱怒道:“朕定要讓那個叫李卓的付出代價!”
魏雲清:“……”我只是想要安安靜靜的而已啊阿奕。
好在廚房一直備著熱水,宮女去了很快就回,楊奕又親自倒了水遞到魏雲清跟前,他呆了呆,想起她還躺著不好喝水,便伸手準備扶她,但另一隻手裡還拿著茶水,他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魏雲清看得快急死了,水就在眼前,他死活不給她喝是幾個意思啊!
還好那端熱水來的宮女機靈,立刻和夥伴一起過來道:“皇上,奴婢扶姑娘起身吧!”
楊奕忙退開一步,又叮囑道:“小心點,小心點,別弄疼了雲清姐姐……”
兩個宮女動作輕柔,幾乎很少牽動到魏雲清的傷口,她好不容易才喝上水,喉嚨里的不適便緩解了不少。
身體舒服了,魏雲清也有心思打量別的東西。楊奕已經換上了明黃色的天子常服,倒給他添了一份皇家威儀。不過在她眼中,他還是那個她護著的倒霉孩子,實在生不出任何的崇敬之心。
她有種做夢的感覺。之前那一路顛簸,什麼困難都經過了,現在她終於成功將楊奕送到了這裡,有一整支軍隊的保護,她相信要回到上京只是時間問題。她的任務基本上已經算完成了,接下來就等楊奕實現他的承諾了。
“對了,晏將軍之前救我的時候受了傷,他沒事吧?”魏雲清問道。
楊奕一怔:“晏將軍受傷了?”
魏雲清忽然覺得有些為晏將軍不值,晏將軍可算是他們兩個的救命恩人,楊奕倒好,連他受傷都沒看出來。
“手臂上被狼咬傷了。”魏雲清道。
楊奕現如今其實還是很看重晏如松的,立刻對一旁存在感幾乎沒有的軍醫道:“你,快去看看晏將軍!”
“是,陛下,小人這就去。”老軍醫立刻提著藥箱如一陣風似的走了出去。
“我已經沒事了,你快去歇息吧。”魏雲清見楊奕面容憔悴,心裡也是有些感動,溫聲勸道。不枉她千里護送他一場啊,這小子還是挺知道感恩的。
楊奕確實累了,便點點頭,對那兩個宮女道:“你們好好伺候雲清姑娘,若她有任何閃失,朕唯你們是問!”
那兩個宮女訥訥稱是,恭送楊奕離開。
魏雲清有些哭笑不得,剛回來,楊奕這皇帝架子倒擺得挺足的。
“不用理他,你們若有事就先去做吧,無需一直待在這兒。”魏雲清對那兩個宮女道。
誰知二人卻臉色一白,一人慌忙道:“姑娘,皇上命令奴婢們伺候好您,奴婢們定會竭心盡力,還請姑娘放心。”
魏雲清:“……”我說的都是真的啊,真不是敲打你們啊。
之前魏雲清與楊奕和李卓接觸得最多,其實沒怎麼感受到過階級的差異,她跟他們兩人都是以平等的心態來往,所以現在突然就多了這兩個在階級壓迫下早已經如驚弓之鳥的宮女,她一時間也沒能改變說話風格,沒想到反倒嚇到了她們。明白她與她們的思想差了幾百上千年,根本不可能輕易達成一致,她只好不再多說,反正她們做她們的,她還是她。
接下來,魏雲清喝了點清粥,便又睡去了。身體不好,總要多睡覺好讓身體趕緊恢復。
這一睡,竟到了第二日早上,魏雲清只覺得身體的酸痛好多了,也能自己小心地坐起身。之前躺在床上下不來,個人問題還是那兩個宮女幫著在床上解決的,實在尷尬,能動之後,她就堅持要去淨房,那兩個宮女也不敢攔她,扶著她隨她去了。
這一天又只有楊奕來看魏雲清,她身子不舒服也不願多說話,楊奕待了會兒覺得無趣,也就走了。
魏雲清知道自己是在晉陽城中,有些擔憂這座城市的防禦能力,可那兩個宮女什麼都不知道,她問不出什麼,只能暫且等待。雖說擔憂,可她覺得晏將軍很厲害,應當能保得晉陽平安。
第三天,魏雲清能下床走上幾步了,右腿的傷流了不少血,不過沒傷到筋骨,只等皮肉傷癒合就好了。右腿不敢用力,只能左腿承重,魏雲清也就不願意多走,一天裡大部分時間還是睡過去的。
吃過午飯,魏雲清又睡了個午覺,正覺精神奕奕,便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下床走了走。這兩個宮女一個叫綠翠,一個叫藍田,都只有十六七歲,人比較機靈,將魏雲清照顧得舒舒服服,但除此之外很少主動跟她說什麼,她也就儘量少跟她們說話,免得加重她們的心理負擔。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魏雲清有些好奇,她連這屋子都沒走出去過,不過之前外頭一直很安靜,這樣的響動自然讓她覺得奇怪。她細細一聽,忽然聽到好像有人提到了她。
“皇上,請將魏氏交於我們,莫要被她騙了!”一個粗獷的聲音義憤填膺地說道。
“末將也認為魏氏十分可疑!那李卓的話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還望陛下莫要沉溺於女色,不分是非!”
“是啊,陛下!”
“陛下!”
☆、29|第二十九章
聽了會兒,魏雲清可以確定外面亂鬨鬨的在說的人就是她,不過“魏氏”這個叫法,她聽著覺得有點刺耳。她有名字的好不好,魏氏魏氏的,煩不煩?
“你們都給朕滾!”楊奕惱怒地大叫了一聲,外頭為之一靜。
尷尬的沉默過後,外頭忽然傳來撲通撲通跪下的聲音,請願的這些人說話的聲音更為堅決。
“陛下,若你不交出魏氏,我們就長跪不起!”
“末將也是!皇上,還請三思!”
面對這樣的群情激奮,楊奕也有些無措了,聲音不禁顫抖起來:“你們,你們想造反不成?”
“皇上,我們是為了大梁社稷!還請陛下三思!”
外面跪著的說來說去都是那些話,而楊奕除了用皇帝的威嚴恐嚇他們,竟也無能為力。他從上京帶來的人都差不多死在了戰場上,這些將士往常與他可沒有交集,再加上本來他們也不太看得起他,因此也就並不怎麼怕他。
魏雲清嘆了一聲,示意綠翠和藍田扶她出去。二人聽著外頭的吵鬧聲恐慌不已,聽到魏雲清還想往外頭湊去,不禁滿面驚訝,可她們自認下人,不敢不聽魏雲清的話,只得扶著她來到外頭。
門打開,魏雲清看到了外頭對峙的人。楊奕背對著她,明黃色的背影顯得那麼瘦弱,甚至還在微微顫抖,卻一點都不肯相讓。而他的前方,跪著五個武將,各個面色漲得通紅,非要楊奕退步不可。見楊奕身後門開了,魏雲清瘦削的身形出現,幾個武將立刻噤聲。他們並不認為外面的聲音裡頭聽不到,可他們沒想到她居然如此膽大,還敢露面。
楊奕見武將們視線落在他身後,回頭一看,面露焦急:“雲清姐姐,你怎麼出來了?”他瞪向綠翠和藍田,怒道:“你們是幹什麼吃的,快扶她進去!”
“我自己要出來的,不怪她們。”魏雲清忙攔著楊奕,“外頭這麼吵,我怎麼可能待得住。到底怎麼了?”
雖說魏雲清聽到這些武將是在針對她,可聽半天她也沒聽明白,她怎麼就招惹到他們了?她好歹還是楊奕的救命恩人吧,辛辛苦苦將他護送回來,他的臣子們不感激也就罷了,還想對她不利,這到底算什麼意思!
楊奕支吾著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倒是下方跪著的一個武將忍不住了,大聲憤憤道:“魏氏,你再裝作無知也沒用!那李卓早說了,你是他的愛妾,還說我們交出你便可撤軍,簡直是狂妄自大!”
魏雲清:“……”愛妾他妹啊!
楊奕氣道:“那李卓信口雌黃,他胡亂說了騙你們的!雲清姐姐從天……從一開始就與我一起,怎麼可能是他的愛妾!”
“魏氏來歷不明,不得不防,還請皇上三思!”那武將卻堅持己見。
楊奕幾乎暴跳如雷,魏雲清的身份他可清楚得很,她是天上下凡來的仙女,怎麼就叫來歷不明了?可天機不可泄露,此刻他不能說,臉色也是漲得通紅,怒聲道:“來人,把他拖下去打一百板子!”
“等等!”魏雲清忙攔住楊奕,不讓他胡來。現在晉陽之圍估計還沒解決,楊奕這皇帝就要為了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杖責為朝廷賣命的武將,他這種行為,簡直就像是李卓安插在軍中的jian細,專門動搖軍心來的。
之前帶著軍隊御駕親征的時候,楊奕信心滿滿,帶上了不少人,此刻留在晉陽的內侍宮女著實不多,侍衛之流更是沒有。楊奕能直接命令的,也就是一些內侍,聽到他的命令,他們不得不動手,可面對五大三粗的武將,這些瘦弱的內侍哪裡敢來硬的,心裡頭正慌著呢,魏雲清的一句等等成了救命符,他們立刻停下動作,眼巴巴地看了過去。
楊奕皺眉看向魏雲清:“雲清姐姐,你且放心,朕不會讓他們動你的。”
就像他曾經想過的那樣,過去他沒有辦法,保護不了雲清姐姐,可如今他回來了,他是皇帝,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他能保護雲清姐姐!
“我知道,你先等等。”魏雲清朝他安撫一笑,又看向率先而出的武將,對方正不善地看著她,像是隨時要衝上來將她拖出去。
楊奕張了張嘴,又憤恨地瞪了一眼那出頭的武將,站一旁不吭聲了。
“大人貴姓?”魏雲清客氣地問道。
魏雲清身體虛弱,面容自然憔悴,說話也就溫溫吞吞的,那武將是個粗人,可對上她這樣好像一碰就會碎的女子,他若還大叫大嚷,總有種勝之不武的感覺,因此他把“關你屁事”這話咽了回去,粗聲粗氣地說道:“老子叫康廣義。”
魏雲清心裡嘆息,同樣是武將,晏如松和這位康廣義可真是天差地別啊。
不知道他的軍職,魏雲清便模糊了過去:“康大人,我叫魏雲清,白雲清水的雲與清,還請您記住了,別總是魏氏魏氏地叫。”
這個時代,女子的閨名通常是不會告訴外人的,因此魏雲清如此介紹,令在場的幾位武將都有些奇怪。就算他們是武將,有些社會常識還是清楚的。
魏雲清沒等他們想出個所以然來,便繼續道:“還請問康大人,您覺得打仗是橫衝直撞的好,還是用兵法排兵布陣的好?”
她這話的用詞很有傾向性,康廣義即便是個粗人也知道二選一哪個是“正確答案”,便理所當然地回道:“那當然要排兵布陣!”
“既然如此,想必康大人也贊同,腦子比蠻力更為重要。”魏雲清道,“那麼我再問康大人,李卓是大宋人,與大梁是仇敵,他說什麼您便信什麼,請問您的腦子呢?”
魏雲清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都客客氣氣,但這話中的內容卻著實氣人,康廣義愣了愣,才明白她是在用溫柔的語調來罵他,他立刻暴跳起來:“你敢罵我沒腦子?你給我出來,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還沒動,旁邊的武將都將他拉住,就算他們再看不起皇帝,他還在呢,總不能真讓康廣義就這麼衝上去把人給打了。
魏雲清站得有點累,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那武將口吐污言穢語,有那麼點無動於衷的味道。想她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將他們的皇帝送回來,他們倒好,李卓說她是他的愛妾,他們就信了?蠢也不能蠢成這樣吧!既然現在楊奕已回歸皇帝身份,有他撐腰,她的語言稍微過激一些也不怕。
再說了,她說的,也是大實話。
在李卓那兒時她要虛與委蛇,天天想著怎麼偽裝避過李卓,實在是心累,總不能到了楊奕的地盤,還繼續累著自己吧?而且,她若是不來點猛的罵醒他們,萬一楊奕攔不住,他們要把她帶去給李卓或乾脆為了氣李卓把她給殺了,她上哪兒說理去?
康廣義罵了會兒好不容易才歇了,魏雲清一點兒沒在意,倒把他自己給氣得夠嗆。
見他氣喘吁吁不再說話,魏雲清才開口道:“康大人,你若罵夠了,請容我說一句。我先為我方才的不妥語言向您道歉,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只是康大人,還請您三思,那李卓實為狡詐之輩,想必您也有所體悟,他所說的那些話,您真就想也不想就信了?我名聲有失事小,但您可不能中了他的挑撥離間之計啊。”
康廣義是個粗人,年近不惑的他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的,魏雲清先軟化下來向他道了歉,言辭又懇切,他的火氣就消了大半——另一小半在剛才的謾罵中也散得差不多了。此刻靜下心來聽了魏雲清的話,他覺得好像還真是那麼個理,可又拉不下臉來,便道:“什麼挑撥離間之計?我看你就是狡辯。”
話雖如此,他卻不用旁邊人勸便安靜了下來,只等著她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魏雲清笑道:“請容我慢慢道來。我想諸位可能已經知曉,我與阿……皇上回來之前,曾被迫在李卓處盤桓,若我與李卓有什麼干係,我又何必瞞著皇上的身份呢?於李卓來說,拿住了皇上,可是大功一件。皇上可以為我作證,我假意稱他是我弟弟,未曾暴露他的身份。”
“對對!”楊奕連忙說道,“要不是雲清姐姐,朕早不知如何了!”他說著狠狠地瞪了康廣義一眼,恨他們逼迫到這兒,還要讓雲清姐姐拖著病體解釋給他們聽。
魏雲清繼續侃侃而談:“正因如此,當李卓知道一切之後,他深恨我欺瞞於他,還傷了我,若不是命大,我或許還無法站在這裡。可狡詐如他,卻半點不提這事兒,反倒污衊我是他的愛妾,就是知道皇上因相助之情會護著我,而諸位若執意信了他的話,定會與皇上起爭執。我們這邊亂了,他不就能趁亂取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