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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魏雲清忽然來到,曹軍心中直犯嘀咕,有些後悔讓黃八斤將那消息傳給了魏雲清。
“娘娘,你這是有什麼事兒啊?”曹軍故意裝傻笑道。
魏雲清卻不跟他打馬虎眼,面無表情地說道:“曹公公,您知道我來找您是什麼事。麻煩您將晏將軍請進來一敘。”
曹軍面色一變,魏雲清不來就罷,一來就給他弄了這麼個棘手的事。讓外臣私會后妃,這罪過,他可擔待不起啊!
“娘娘,這……這不可規矩啊!”曹軍忙道。
魏雲清卻不管不顧地說:“我不管規矩不規矩,曹公公這回若不能幫我辦成這事,今後咱們也沒必要維持多好的關係了。”
曹軍心裡咯噔一聲,滿是無奈,這娘娘即便是再出色難得的人物,終究還是個女人,逃不過情之一字啊!
“娘娘……這,今日皇上帶人視察軍隊去了,晏將軍也陪著呢,真沒法進宮。”曹軍為難道。
“曹公公您辦法多,總能想到法子的,我只需要見到晏將軍,就今日。”魏雲清的話顯得頗為無理取鬧。她知道自己在為難人,但也知道曹軍有辦法。她必須在今天,趁著楊奕不在的時候在乾清門這兒見到晏如松,即便此刻她心中再混亂,也明白晏如松的腳步只能停在乾清門這兒,不能再往裡走了,而其他時間,楊奕大半都在乾清門辦公,她沒辦法單獨見到晏如松。
“這……這……娘娘您可真是為難死奴婢啦!”曹軍皺眉狠狠跺了下腳。
魏雲清緊繃的面容稍作緩和,望著曹軍低聲懇求道:“曹公公,我知道你也難做,可我現在也只能求您了。您就讓我跟晏將軍見一面吧,不然我這輩子都放不下。”
曹軍望著魏雲清,許久狠狠地嘆了口氣道:“哎,也罷也罷,便是拼著這條老命,奴婢也得讓娘娘心想事成啊!”
魏雲清面上立刻笑了起來:“多謝曹公公,你且放心,就算事情敗露,皇上怪罪下來,我也會一力承擔,不會讓他拿你出氣的。”
“娘娘您對咱們這些下人的愛護,奴婢可是一直記在心裡呢。您放心,這事兒,奴婢一定給您辦成!”
曹軍的辦事效率極高,目前掌控著司禮監實際大權的他想要辦成的事,還就沒有辦不成的。他想著過去魏雲清在皇帝面前的面子,也是豁出去了,先是讓手底下的小內侍假扮成晏如松的家僕,說家中有急事將他從皇帝身邊拉了回來,此刻偏巧楊奕也累了,正在兵營中歇息,晏如松不用陪他,便隨著小內侍出了軍營。
而在出軍營之後,小內侍便告知了晏如松他的真正來意,希望他能隨他進宮去見一個人。小內侍並不知道要見晏如松的人是魏雲清,不過晏如松只是微怔後便明白了過來,他也沒有點破,跟著內侍入宮。
魏雲清在乾清宮的偏殿楊奕平日歇息的地方等著晏如松,她面上似乎古井無波,但心裡卻亂糟糟的停不下來。她不知道晏如松肯不肯來見她,也不知道兩人若是見面了,她又該跟他說些什麼。
她忽然發現,她這讓晏如松進宮的做法是衝動了。這可是古代,定親就相當於是結婚了,難不成她還要他悔婚,害了另一個無辜的女子名聲受累?可她真的不甘心讓她和晏如松的事就這麼過去,她和他一起經歷了那麼多,她至今還能清晰地回憶起在宮外時那些甜蜜和悸動,她真的不甘心啊。
她和晏如松明明是互相喜歡的,為什麼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
胡思亂想間,魏雲清看到門口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她呼吸一窒,一時間無法出聲,而她身邊的藍田和綠翠見狀,都體貼地出了門,此刻房間裡便只剩下她和晏如松二人。
“如松。”魏雲清先開了口,片刻後她又低了頭,苦澀地說,“我現在是不是沒資格這麼叫你了……晏將軍?”
晏如松驀地上前了一步,置於身側的右手稍稍抬起,又強自放下。
“是我對不起你。”他這麼說道。
魏雲清心裡一顫,雖然這是早就料想到的答案,可真的聽他說出來,她還是難過得連呼吸都不暢了。
“可是你說會再等我一次的……”魏雲清低聲道,聲音帶著顫。
晏如松沉默,許久才聲音乾澀地說:“我失信於你,全是我的錯。”
魏雲清憋得難受,她寧願他解釋這其中的原因,即便那些解釋可能聽起來像藉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停地道歉。
這好像是在說,他們之間已經完全沒可能了。
“你要成親了,那我怎麼辦?”魏雲清低著頭,暗影下的表情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晏如松一向清澈明朗的雙眸中此刻也染上了暗色漩渦,他是想上前將她抱在懷裡安撫她的,他也想給她一個承諾,但他做不到。
當他想要被情感左右上前時,他的腦中便會出現他父親那蒼老的面容。他父親幾乎是在求他,讓他不要再藕斷絲連了。他能怎麼做?他又該怎麼做?
“你……忘了我罷。”晏如松最終苦笑。
魏雲清驀地抬頭看過去,對方卻並沒有看她,他的視線落在地上,微垂的眼睫毛遮住了他的雙眼,她看不到他的情緒。
“忘了你?”魏雲清睜大眼睛倔強地看著他,眼淚順著臉頰落下而不自知,她面色劇變,咬著唇大聲道,“不,我不忘!我就不忘!我要記你一輩子,恨也好,愛也好,我不會忘!”
晏如松僵住,身子微顫,視線一個轉動想去看她,卻被他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你就……恨我吧。”晏如松低聲回了一句,忽然微微躬身行了一禮,恭敬道,“娘娘,微臣尚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他也沒等魏雲清回話,轉身走了出去,再沒有絲毫猶豫。
“混蛋混蛋混蛋!”魏雲清捂著臉低聲咒罵著,眼淚卻越擦越多。
桌上的茶杯被她氣急摔在了地上,一片噼里啪啦的聲響,外頭守著的藍田忙走進來,驚呼道:“娘娘,您的手……”
原來茶杯的碎瓷片飛起,正好割傷了她的手背,傷口不深,血也只流了一點而已,她並沒有任何痛意。
“藍田……他不要我了。”魏雲清望著藍田,低低地笑了笑。
藍田眼眶泛紅:“娘娘……”
魏雲清扯了扯唇角,低頭不語。
是她自私了。這裡是古代,沒有假結婚一說,她名義上已是楊奕的女人,將來又怎麼可能再嫁給晏如松呢?他和那位戶部尚書家的千金小姐,才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的一雙,她算什麼?她算什麼啊!他沒做錯,是她錯了,錯得離譜。
☆、第八十五章
楊奕回到乾清宮的時候,被宮人告知,皇貴妃娘娘正在裡頭等著他。 <し他疲憊的臉上立刻揚起一抹燦爛的微笑,飛快走進屋內,欣喜地叫道:“雲清姐姐,你來找我?”
他那愉快的語調持續至他看到魏雲清端坐於紅木椅子上面色冷淡為止。
“雲清……姐姐?”楊奕原本輕快的腳步一頓,緩緩走近她,表情不安。
魏雲清抬頭看過去,淡淡地問道:“是不是你逼著晏如松娶妻的?”
楊奕一愣,怔怔道:“雲清姐姐,我……”
“我就問你是不是!”魏雲清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楊奕看著她那冷厲的神色,心下一突,咬牙道:“我沒有!”
魏雲清死死盯著他,仿佛要看到他稚嫩皮相下的險惡用心,她忽然道:“你沒有逼他,但是你逼他父親了吧?”
魏雲清還記得,就在不久之前楊奕是找過晏之棟的,那時候楊奕一定對他說了些什麼吧?這時代標榜的是百善孝為先,若晏之棟要求他立刻娶妻的,那晏如松怎麼可能反對得了?
“我……我沒有……”這一回,楊奕並沒有之前否定時那麼堅定,反倒顯露些許心虛的遲疑。
“很好,你果然成長了,都會用這種辦法了。想來假以時日,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好皇帝。”魏雲清站起身望著楊奕,嘴角似乎在笑,然而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你再也不需要我了。”
“雲清姐姐!”楊奕面色一變。
魏雲清垂眸淡淡道:“你放心,既然晏將軍已經定親,我跟他便再沒有可能。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就讓我出宮過個幾天舒心日子吧。”
“雲清姐姐,我,我真的沒有逼晏之棟!”楊奕心下一慌,委屈地叫道,“我那次找他,不過是讓他徹查工部尚書縱容表親行兇之事,我真的沒有逼他!”
他……他或許就是稍微提了一兩句晏如松歲數大了怎麼還不成親之類的話,但那不過是他作為皇帝對功臣的關心,他真的沒有逼晏之棟啊。
“你敢說你召見晏之棟之時,一句也沒有‘關心’過晏如松的婚姻大事?”魏雲清冷笑。身為臣子,最重要的便是揣摩上意,她雖然沒見過晏如松的父親,可他既然能在中央的刑部做事,想來也不會沒有幾分眼力見,楊奕根本不需要直說,只要稍微提個幾句敲敲邊鼓,晏如松的父親就能自行領會,做出讓楊奕滿意的決定。
“我……我……”楊奕支支吾吾,隨即像是找到了什麼好用的藉口般,理直氣壯地說,“晏將軍他為我大梁戰鬥至今,耽誤了娶妻的事,我身為皇帝,只是給臣子該有的關心!”
但魏雲清卻不吃這一套,冷冷一笑:“你承認跟晏之棟說過就好,至於你的動機,我不想聽你解釋,你自己心裡明白。”
她大步走了出去。
“雲清姐姐!”楊奕匆忙追出去,而魏雲清留給他的只是個背影而已。
楊奕並未追去,他知道即便他追上去也沒用。雖說他不想讓他的雲清姐姐生氣傷心,但在這件事上,他覺得他並沒有做錯。晏如松成親了,雲清姐姐就不會再對他有任何念想,他只需再加把勁,她的眼裡會只有他的……
魏雲清在古代的第一個新年,對她來說絲毫沒有年味。回到延禧宮後,她就稱病待在了屋內,新年時的祭天和皇家宴會全都沒去參加。
除夕時皇宮裡放起了煙花,她待在室內也能聽到天空中那噼啪炸開的聲響。
因為魏雲清稱病,藍田和綠翠又見她每日懨懨的提不起勁來,特意去請了太醫院的御醫來給她看病。魏雲清沒病,不過是心情不好打不起精神來罷了,也沒見那御醫,讓綠翠客氣地送他離去,吩咐二人將來別再私自叫御醫過來。
年後又是元宵,整個上京熱鬧得很,皇宮內也弄了個花燈展會,讓平日裡無法出宮的妃嬪宮人們也都能一起享受元宵節的節日氣氛和快樂。
而這時候,魏雲清已經幾乎從失戀的痛苦中走了出來。沒有什麼是時間不能治癒的,再濃厚強烈的感情,也鬥不過滄海桑田。只是她照舊沒心情去參加什麼燈會,倒是給了延禧宮人足夠的自由,讓他們都去玩。
藍田安排了一些人輪流值守,便讓延禧宮人統統去玩了,她自己則陪著魏雲清,兩人安靜地看書喝茶,吃點甜點零嘴。
元宵過後的一日,曹軍忽然急匆匆來找魏雲清,說是楊奕突然又不肯去乾清門議事了,讓她趕緊過去勸一勸。
原來大梁朝官員一般冬至放假七天,新年又放假七天,而楊奕在放假七天後並沒有如同年前一般按時出現在乾清門,閣臣們本以為楊奕只是新年暫時玩瘋了,就沒有多在意,畢竟人家是皇帝,多放假幾天也正常。可誰知一直到元宵過去都沒見楊奕去乾清門,閣臣們這回真的急了,去見楊奕卻吃了個閉門羹。他們先是忍著厭惡讓曹軍去勸勸楊奕,曹軍擺足了派頭才動身,沒想到最後亦是無功而返。曹軍無法,只能跑過來向魏雲清求援。
“哦,此事與我何干?”魏雲清邊喝茶邊看書聽完了曹軍的報告,最後卻懶洋洋地回道。
曹軍一怔:“娘娘……這國不可一日無君,若皇上長久不理朝政,時日一久,怕是咱大梁怠矣……”有些話他也就敢在魏雲清這邊說說,不然被人扣一頂唱衰國運的大帽子,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啊。
魏雲清嗤笑了一聲:“不過就幾日而已,能出個什麼事?更何況,當初他天天玩樂也沒見你們著急忙慌的,大梁不也照舊好好的麼?”
“娘娘,話可不能這麼說。那時候不是還有孫首輔在麼,孫大人可是不世出的人才,旁人哪能比得上他啊!如今孫大人已逝,奴婢瞧著內閣的諸位大人還真沒有孫大人那樣的才幹,您是沒瞧見,這幾日為了些小事,那幾位大人都吵得不可開交呢。若沒有皇上坐鎮來裁決,那些個事兒,還不知要拖延到幾時!”曹軍十分看不上目前內閣里的幾位輔臣,說著他們的壞話還滿面的輕蔑,活脫脫一個背後使壞的jian詐小人。
“能拖延的事,想來不是什麼大事。反正他們都不急,曹公公你急什麼?”魏雲清忽而一笑,“曹公公,你那兒可有些有趣的話本?我這兒的書快看完了。”
“娘娘!此刻您怎麼還有心思看那勞什子話本啊!”曹軍急切地說道。
魏雲清不緊不慢地回道:“正所謂後宮不得干政,這不是高皇帝定下的鐵律麼?從前是我荒唐了,如今我知錯能改,自然不好再去摻和那些事。皇上是一國之君,他是這天下的主人,他都不在乎大梁亡不亡,我又何必操那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