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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丁正宇原本的處事方式,他是絕不會來道歉的。可魏雲清昨日的一番做派,確實在他心裡留下了一點陰影,回去後他就派人去打聽這位魏姑娘的事,這一打聽,就聽到被他弄傷的魏姑娘是被晏將軍抱回去的,皇上甚至守在她的門外等著大夫診治。這一消息聽得他心驚肉跳,再加上他打聽來的前情,知道魏姑娘陪著皇上走過一路,保護著皇上回到晉陽,二人的關係非同小可,他腦門上的汗就停不下來了。
昨夜,他根本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想著皇上什麼時候就下旨降罪,想得胸口疼。這不,一大早,他就帶著賠罪禮來了。
魏雲清一時間沒有回答,她忍不住感慨,這個古代,皇權可真是大過天啊。
這位錦衣衛千戶會跑來道歉,當然不是怕了她,而是她背後的皇帝,所以他來道歉了,再不見昨日的張揚跋扈,姿態擺得很低,甚至還對她口稱“下官”。她只是個平民,甚至還是黑戶,他這簡直客氣得過分了。
綠翠呈上丁正宇送來的禮物,魏雲清看了眼,居然是一盒子的金銀首飾,差點晃花她的眼睛。
這些東西……她收是不收?收下的話,她覺得自己有狐假虎威敲詐這位千戶的嫌疑,如果不收的話,對方會不會覺得自己不肯接受他的道歉就是為了要致他於死地反而使得他來個魚死網破?
至於說這盒首飾的誘惑,對魏雲清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楊奕回到上京後給她的錢肯定比這多多了,她犯不著財迷成這樣。
屏風內久久沒有回應,丁正宇心裡便打起鼓來。魏姑娘這是何意?嫌他送的禮太輕?還是覺得他冒犯了她,不肯原諒他?
丁正宇胡思亂想著,坐立不安,有心問問魏姑娘到底是什麼意思,卻又怕再度冒犯了她,一時間不知所措。
這時,原本守在門外的藍田忽然開門走進來,繞過屏風進去了。他心思一震,難不成……皇上來了?
藍田確實是去向魏雲清通報有人來了,不過來的人不是楊奕,而是曹軍。
“曹公公?”魏雲清愣了愣,他又來幹什麼?難道是像丁正宇一樣賠罪?
“也讓他進來吧。”魏雲清吩咐藍田。
如果都是來道歉的,那就一起好了,讓人家等在外面太久她也不好意思。
被皇帝臭罵一頓對曹軍來說其實是家常便飯,但像昨日那般在那麼多人面前,還罵得那麼狠,是前所未有的,對他來說極傷面子,他回去後好好收拾了一番自己的自尊,才有心思去打探魏雲清的事。等消息都打探回來後,他明白了,這位魏姑娘可得罪不得,他已失先機,可得趕緊向她道歉討好她。
不過昨日下午魏姑娘受了傷,他就沒來打擾,選了今日一早過來賠禮。
來人走到身邊時,丁正宇餘光一瞥,看到是曹公公,一驚,隨即想起昨日之事,想到曹公公也是得罪了魏姑娘的人,二人這同來道歉,著實有些尷尬,乾脆就當沒看到,不動聲色的往旁邊退了一步。
曹軍一進來也看到了丁正宇,吃了一驚,隨即明白對方的目的與他相同,他默契地選擇了假裝沒看到,讓身邊跟著的內侍將賠罪禮遞給綠翠,轉交魏雲清。
“魏姑娘,昨日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是奴婢老眼昏花,奴婢該死啊!還請魏姑娘看在奴婢盡心服侍皇上多年的份上,原諒奴婢這回。”曹軍說著說著,便抹起了眼淚。
魏雲清看著擺在床邊的兩份賠罪禮,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忽然發現,這似乎是個生財之道啊。首先,她隱藏身份,不告訴別人她是皇帝的救命恩人,然後到處走,引得不長眼的來挑釁她,然後她再報出皇帝的名號嚇人,之後就回去等人來賠禮道歉就行了。
“我原諒你們了,你們可以走了。”魏雲清最終決定收下這些禮物,也好讓二人安心。
聽到屏風後傳來的聲音,丁正宇和曹軍面面相覷。
這個……魏姑娘是果真原諒了他們,還是話中另有玄機?他們此番前來,確實是要求得魏姑娘的原諒,可她如此輕易便原諒了他們,他們又覺得不踏實,總覺得這話背後還有些什麼。
曹軍先開口道:“魏姑娘,奴婢忽然記得,奴婢那兒還有些南海珍珠,各個又大又亮,若魏姑娘有興趣,奴婢叫人拿來讓魏姑娘瞧瞧。”
丁正宇不甘落後,忙接道:“下官也想起還有塊如意和田玉,懇請魏姑娘鑑賞一番。”
曹軍瞥了丁正宇一眼,又道:“說到玉,奴婢那兒還有塊白玉臥馬,聽說是前朝之物,也請魏姑娘瞧上一瞧。”
“曹公公收藏的物件,想來是不錯,但我那兒有一樣玉瑞獸,那寓意可是極好,魏姑娘不妨一看。”丁正宇笑道。
“瑞獸是好,可也得瞧玉質如何。”曹軍冷笑一聲,“魏姑娘,奴婢那兒……”
外面二人忽然就像是抬槓一樣一個接一個說了起來,魏雲清看向綠翠,小聲問:“你說……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呃……”綠翠猶豫了一下,也小聲茫然道,“許是在比拼家財吧……”
魏雲清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兩人是不是忘記他們是來賠禮道歉的了?這比拼得這麼起勁,不怕家底都暴露出來後她說都要?
魏雲清對綠翠比了個噓的手勢,也不打斷那二人,就默默地聽著,看他們能暴出來多少家底,而她就聽得熱鬧,長長見識也好。
最終,曹軍的家底還是要豐厚許多,很快丁正宇就啞口無言了,曹軍卻又多說了幾樣才停下。
聽到屏風外頭告一段落,魏雲清咳了一聲,帶著笑意問道:“方才二位說的那些物件,我都沒聽過呢,聽上去都很不錯。莫非,都是要送我的?”
曹軍和丁正宇一愣,臉色一片青白。
這,這,這若說送,可真是要了他們的老命了,可若說不送,那他們說那麼多幹什麼?莫非是來涮魏姑娘玩的?
兩人騎虎難下,想到落到這境地都是旁邊這人的錯,不禁狠狠瞪了過去。可魏姑娘那兒還要回答,二人整了整神色,少不得要大出血一番。
然而沒等二人說話,裡頭便傳來魏雲清的聲音:“二位無需如此客氣,你們的歉意我收下了,往事不必再提,今後我或許還要仰仗二位呢。”
“不敢當。”丁正宇鬆了口氣,立刻回道,“今後魏姑娘若有何差遣,儘管吩咐就是,下官定不負所托。”
“魏姑娘果真是大人有大量,難怪皇上對您……嘿,想來今後奴婢還要仰仗魏姑娘呢!”曹軍嘿嘿笑道。
魏雲清無語,他這又是誤會了什麼?
她也懶得解釋,笑道:“客氣了。我身子還有些不適,就不多留客了。”
“叨擾多時是我們的不是,魏姑娘可要好好歇息,奴婢先告辭了。”曹軍笑道,隨即退了出去。
丁正宇緊隨其後,二人在門口對視了一眼,什麼都沒說,曹軍走在前,丁正宇落後好幾丈隨後離去。
等二人厲害,魏雲清把綠翠和藍田叫過來,大方地說道:“見者有份,你們看上什麼儘管拿。”
綠翠瞪大眼:“姑娘……這,我們可不敢要。”
“反正我放著也沒用,你們儘管挑。”魏雲清笑道,“等回了上京,皇上肯定還會給我更多的,所以這些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你們儘管拿,別忘了,丁千戶的這一份,還有昨日你們倆的功勞呢!”
魏雲清勸得真誠,綠翠和藍田推拒了會兒,終於每人挑了一樣,卻不肯再多要了。魏雲清有種一秒鐘變土豪的慡快感,可惜她身邊就只有綠翠和藍田,再想送也送不出去。
午飯過後,魏雲清將楊奕趕去看書,自己帶著藍田和綠翠二人守在了院子門口。昨日晏如松辛辛苦苦抱她回來,她還沒好好道謝過呢。她讓藍田去廚房吩咐燉一盅雞湯,她和綠翠就盯著議事處。
自從楊奕願賭服輸看書去後,他就再沒去過議事處,因此這兩天那邊安靜了許多。魏雲清不知道晏如松住在哪兒,想要找他不方便,只有守在議事處這兒才能碰上他。
所以說,手機這種東西,真是偉大的發明。
鄧鴻今天也在門口等著晏如松,魏雲清想了想,對他招招手,他毫不猶豫地跑了過來。
“魏姑娘,有什麼事?”鄧鴻好奇地看著魏雲清。
魏雲清道:“一會兒議事結束後,晏將軍還有什麼事嗎?”
鄧鴻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曉得。議事前是沒的,議事後說不定就有了。”
“這樣啊。”
鄧鴻熱情道:“魏姑娘,待會兒晏將軍出來了我幫你問問?”
“那就麻煩你了。”魏雲清掏出塊碎銀遞給鄧鴻道,“拿去買糖吃,別客氣。”
鄧鴻:“……”
見他沒接,魏雲清又掏出一塊,一塊兒遞過去:“那就買兩塊糖吧。”
鄧鴻忙推卻:“魏姑娘,這個,我不能收……”
“跟我客氣什麼?”魏雲清道,“反正這些錢也不是我的。”
鄧鴻一臉迷茫:“啊?”
“好了,快收下吧。”魏雲清直接丟了過去,鄧鴻條件反she去接,一時間手忙腳亂。
“待會兒麻煩你幫我問一下,若晏將軍一會兒有事,請他事情辦完了過來一下,若沒事,就直接過來吧,我在裡頭等他。”魏雲清指指院子裡,然後帶著藍田和綠翠回去了。
大姨媽才剛來,魏雲清依然是全身無力,既然議事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鄧鴻又願意當“人體延時電話”,那她當然要好好利用起來,自己先回去躺著了。
鄧鴻手捧兩塊碎銀目瞪口呆。
這魏姑娘行事……還真是驚世駭俗啊!把晏將軍叫去她的閨房,也不怕毀了名聲?
鄧鴻抓了抓腦袋,想起晏將軍好像也去過魏姑娘的房間,大概也不怕再去一次?他看了眼手中的碎銀,開心地笑了起來,不再多想,反正他把魏姑娘的話帶到就成,該如何決定是將軍的事。
魏雲清回去後就躺床上睡午覺了,不過心裡掛著事,她也沒睡多久,起來後讓藍田陪她下了會兒棋。後來下棋也覺得無聊,魏雲清乾脆把藍田和綠翠都叫來,一人一盤葵花籽,手剝瓜子殼,看誰剝得快。為了增加趣味性,她把一枚珊瑚珠金釵作為彩頭,誰贏誰拿走。
藍田和綠翠:魏姑娘真的好會玩……
然後三人就開始了剝瓜子殼比賽,魏雲清作為比賽選手和裁判,剝一會兒就忍不住往嘴裡丟一些瓜子肉,反正彩頭是她出的,她也不想拿回來,所以並不介意消滅自己的競爭成果。因此藍田和綠翠自然就成為了唯二的競爭對手,一時間廝殺得是翻天覆地,鬼哭狼嚎。
連外頭傳來的敲門聲,三人都沒聽見。
敲門的人是晏如松,議事結束後,鄧鴻轉告他魏雲清的話,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過來看看。
但魏雲清房門緊閉,他敲了會兒門,卻一點回應都沒有,等他停下,才隱隱聽到裡頭有吵鬧聲。
“啊呀姑娘,你別吃我的肉!吃藍田姐姐的去!”
“可是綠翠,我覺得你的肉比較好吃啊。”
“姑娘說得好,奴婢也這麼覺得。”
“藍田姐姐,我也要吃你的肉!”
“綠翠,不許耍賴哦。”
“姑娘你欺負奴婢!明明是姑娘你先耍賴的!你不能只吃我的肉,你也要吃藍田姐姐的才公平!”
“好好好,我吃你倆的肉,誰也不吃虧。”
晏如松:“……”
鄧鴻奇怪道:“誒,魏姑娘他們才幹什麼?吃什麼肉?”
晏如松輕咳一聲,嘴角忍不住有個小小的上揚弧度,他又敲了敲門道:“魏姑娘。”
裡面瞬間一靜。
聽到外面晏如松的聲音,魏雲清才發現自己三人玩得太high了,她趕緊站起身對藍田和綠翠道:“你們快收拾,我去開門!”
二人立刻從僵硬的狀態恢復,手忙腳亂地收拾一桌子的瓜子殼。
魏雲清慢吞吞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見二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才打開房門。
“晏將軍,請進。”魏雲清道。
晏如松並未進門,只笑道:“魏姑娘,不知叫在下過來,有什麼事?”
“進來再說吧,請。”魏雲清身子一側。
晏如松遲疑片刻,還是邁步走了進去。鄧鴻跟上。
一走進房間,晏如松就看到了規規矩矩站在一旁的兩個侍女,二人此刻站得筆直,一派端莊,唯有她們臉上淡淡的紅暈顯示之前經過了怎樣的玩鬧。他視線一掃,看到桌子底下零星的瓜子殼,恍然之前三人笑鬧間說的“肉”究竟是什麼了。
“藍田,去看看廚房準備得如何了?”魏雲清發現早先吩咐的雞湯居然還沒來,可晏如松已經在這兒了,她忙讓藍田去催。
藍田領命,立刻跑了出去。
魏雲清這才看向晏如松,發現他有些拘束,知道擱在古代,一個大男人進女子房間拘束是應該的——不,應該說男人根本就不該這樣輕易進入女子閨房。不過這裡對魏雲清來說不過是個臨時居住的地方,又不是閨房,而她自己也完全不在意,所以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楊奕這傢伙也是隨隨便便來她房間的,對晏如松她至少應該一視同仁嘛。
“晏將軍,請坐。綠翠,快看茶。”
晏如松只當沒看到那零零碎碎的瓜子殼,在圓桌旁坐下。綠翠上了茶後又退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