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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雲清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宮室,腳步沒有因為他的呼喊而有任何停頓。

    楊奕追到了宮室門口,見魏雲清走得果斷而毫不遲疑,心裡像憋著一團氣,氣得回到室內,噼里啪啦砸了不少瓷器。

    過了一天,藍田聽到消息,原本送給晏如松的兩個宮女,完好無缺地回到了乾清宮,究竟是晏如松的強烈拒絕,還是楊奕的不舍,外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聽到這消息,魏雲清舒了口氣。她明白她跑到楊奕跟前去鬧一場的目的達到了,至少他明白了她的態度,明白了她的決心,不會再輕易給她背後下絆子。

    而文淮那邊,也來了消息。

    為了給文淮行動的時間,今日魏雲清並沒有去內閣,但也不忘派人過去留意內閣那邊。很快文淮便傳來了消息——雖然幾位大人並未明確同意魏雲清和曹軍入駐內閣,可他們也沒有上奏摺彈劾此事,可見他們已然默認了。

    於是又過了一天,魏雲清提前精神抖擻地來到了內閣,掛上帘子玩起了垂簾聽政。

    以毛一榮為代表的閣臣們先後到來,只淡淡的對帘子後的魏雲清行了一禮,剩下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曹軍身上,眼中情緒複雜不定。  

    按照文淮給他們傳達的意思,曹軍不知怎麼勾搭上了魏雲清,利用她作為幌子,想要名正言順地插手內閣的事,以此來對抗鄭祥。幾位閣臣對宦官自然是滿心的不屑,但鄭祥勢大,而皇上又信任鄭祥,若沒有強力勢力介入,恐怕他們這些閣臣,都將會在不遠的未來淪為有名無實的傀儡。而魏雲清在後宮的事跡,他們這些閣臣自然有所耳聞,對於曹軍能搭上這樣一位風頭正盛的妃子,心生詫異和一絲略帶嘲諷的敬意,曹軍這一著,走得恰好,有皇貴妃在前頭當擋箭牌,自然能跟鄭祥分庭抗禮,而他們這些閣臣,便只要坐山觀虎鬥即可。

    因此對於曹軍這個宦官的介入,閣臣們自然是鄙夷的,可他作為與鄭祥戰鬥在第一線之人,在他們眼中又有了幾分救兵的味道,因此他們的情緒自然便相當複雜了。

    畢竟是第一次在後宮妃子和太監面前議事,幾位閣臣剛開始還有些拘謹,但很快便放開了——因為他們自己吵了起來。

    在對宦官的問題上,幾位閣臣是一致對外的,可他們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各自有自己的行政理念,通常是誰也勸服不了誰,當初有孫承吉這位名聲威望巨大的三朝老臣在,他們鬧不出什麼,可現在毛一榮這個次輔無法服眾,在很多問題上有分歧後也沒能得出一個統一的結果。  

    這次五人爭吵的事件,便是關於大宋與大梁的和談問題。

    之前大宋因為內亂的問題主動跟大梁議和,大梁自然是求之不得,內閣里當時有堅決的主戰派,不過孫承吉很清楚以大梁如今的國力,再戰下去很危險,便力排眾議接受了大宋的議和,也派出了使者去跟大宋的使臣談判。

    兩國之間的談判就是互相扯皮的過程,你要這片地,我偏不給,我要多少錢,你也不同意,因此是一場相當漫長的拉鋸戰,而孫承吉沒來得及見到最後的談判成果,便冤死於詔獄之中。

    如今幾位閣臣在爭吵的,便是大宋在談判中明顯在敷衍的問題。文淮作為孫承吉的忠實擁躉,此時自然主張繼續和談,而毛一榮卻認為,大宋是在拖延時間,等大宋國內局勢穩定下來後,便會再度對大梁出兵,不如奪得先機,先行出兵打它個措手不及。文淮這邊也有反對的理由——大梁拿什麼出兵?沒兵沒糧的,出兵就是去送死。

    閣臣中,支持毛一榮的有一個,叫金儼,現任戶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二人是主戰派。支持文淮的有一個,叫李山,現任兵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二人是主和派。還有一位叫江懷古,國子監祭酒兼翰林學士,是中立派,誰問他意見都不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魏雲清在帘子後默不作聲地聽著幾位位極人臣的大人物像孩子吵架一樣吵得面紅耳赤,一邊聽著曹軍小聲給她指點這幾位閣臣的身份。聽到那位金儼大人的介紹,她恍惚間想起自己曾經聽說過這人。

    當初她還在宮外的時候,就是聽說這位戶部尚書的千金想要跟晏如松結親,當時她認為他是個心機boy,如今正臉一看,果真面□□詐,不可小覷啊。

    因為對金儼的天然惡感,再加上文淮是主和派,孫大人也是主和派,而魏雲清本身又討厭戰爭,因此在這個問題上,她個人是傾向於主和的。

    但她自認為不懂軍事,一開始也說好就是來旁聽的,當然不會插嘴說什麼,只是從幾人的爭吵過程來判斷這幾人的可靠程度——這才是她執意入駐內閣的真實目的,她連曹軍都沒透露。

    首先是次輔毛一榮。據曹軍所說,毛一榮現在是禮部尚書,之前也當了幾十年的禮部官員,對於禮儀非常重視刻板,在跟其餘閣臣吵架時也是最克制的一位,明明已經被文淮的話氣得面紅耳赤,卻依然擺著文官的風度,說話不急不躁,引經據典,強勢地表達自己的意見。

    而另一邊,文淮乃是熟讀詩書之人,同樣身為禮部官員的他,以禮部右侍郎之位居於毛一榮之下,在引用古語的本事上,卻絲毫不輸給毛一榮,單單看兩人說話相鬥,魏雲清就只想說一句——說人話,可好?  

    毛一榮有點像是刻板的教導主任,而文淮呢,卻是一根筋的文青,兩人半斤八兩,不過因為文淮算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魏雲清自然覺得他挺好。

    那位戶部尚書金儼金大人,在魏雲清眼中是jian詐的化身,不過看了會兒後平心而論,她也只能失望地發現,這位金大人還真沒她刻意想像得那麼不堪。金儼是主戰派,脾氣看上去稍顯急躁,有點想捋起袖子跟文淮打一架的感覺,但至少從表面上來看,他的主戰理由是十分正當且充分的。不過另一位主和派的兵部尚書李山李大人一句話就讓對方啞了火:你戶部拿得出錢來打仗麼?

    身為兵部尚書的李山很清楚現在大梁的軍隊是個什麼情況,除了之前在晏如鬆手底下駐守晉陽抗擊大宋軍隊的老兵們,目前大梁能拉出來的士兵素質都不好,恐怕上了戰場還沒見到敵人就嚇破膽了。因此明明應該是最擅長排兵布陣的他卻是個堅決的主和派,他實在是太清楚這仗沒法打了。

    不過在魏雲清眼中,這位兵部尚書的表現顯得有些畏首畏尾——在魏雲清的評價體系之中,她並不會因為李山與她立場相同就給他多加分。

    最後是那位中立黨江懷古。國子監大致相當於現代的教育部兼清華北大吧,兼了國家教育管理和培養精英人才的職責,國子監祭酒是國子監的最高官職,約莫可以算作教育部部長或者北大校長。這位校長先生歲數頗大,比得上孫承吉,因此當幾人問他意見時,他通常的回答是:“諸位大人說什麼?老夫耳朵不好聽不清。啊?什麼?你說冬至快到了該把湯圓準備起來了?是啊,老夫也這麼跟內子說,可惜老夫一大把年紀,這湯圓啊嚼不爛了,吃下去過好多天都克化不了,這幾年都無福消受啊……”  

    魏雲清覺得,這位校長實在太過圓滑,雖然這樣在官場上能活得更久一些,可對大梁來說或許沒什麼大用,畢竟他歲數也是真大了,估計再沒幾年就真的耳目不行了吧。

    魏雲清看了一圈,很失望地發現,這五人誰都比不上孫承吉孫大人,沒法當這首輔之位。她跟孫大人接觸了不少次,更是他臨終託孤的對象,孫大人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已不可逾越,眼前的五人每一個不管是從客觀上還是主觀上來說,沒一個比得上孫大人的。

    可孫大人這樣的人物,又豈是隨便就能找到的?只要內閣過得去就行了吧,再怎麼說也比楊奕這人靠譜。

    魏雲清耳邊是幾位大人的爭吵聲,心裡已經想著讓曹軍去調查一下他們的背景情況。若有太大的問題,她就要想辦法把對方弄出內閣了,若只是小問題,視而不見便可——比如說貪污問題,誰都知道貪污不對,可人性本就貪婪,這些人處於高位,又怎麼可能一點兒都不心動呢?

    就像她自己,其實她也貪,但她貪的不是錢財地位,而是如同在現代那樣的自由生活。就像她重用曹軍,她不是不知道曹軍貪愛錢財,可他其他方面能用,而在斂財上也不算太過分,她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不是這時代的法官,不是正義戰士,連現代社會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她不會妄想以一人之力扭轉乾坤。  

    半天爭吵不出個結果來,毛一榮忽然轉向帘子,高聲道:“還請娘娘代為轉告問詢皇上,這與大宋,是戰,還是和!”

    帘子後,魏雲清今日第一次發聲,悠然道:“毛大人請放心,本宮會將今日你二方的道理都轉呈皇上,由皇上定奪。”

    “娘娘可記住了今日我們幾人的所有道理?”毛一榮語氣生硬,“若有錯漏,怕是不妥,微臣稍後會擬一份摺子,請娘娘代為轉交皇上。”

    魏雲清在帘子後扯了扯嘴角,他這是看不起她,覺得她連剛才他們的論點論據都記不住啊!……好吧,論點她沒問題,論據她還真是記不住,毛一榮和文淮唧唧歪歪說了半天的都是些個啥啊!完全聽不懂!

    “哦……那就勞煩毛大人了。”魏雲清輕聲漫語,“不過對於文大人所說的那些道理,毛大人可也莫要錯漏了。哦,還有,戶部沒錢這事兒,得大寫。”

    作者有話要說:價值觀問題,女主僅代表自己,不代表作者。

    最近每一更的字數多不了了,畢竟在老家各種忙,等回了杭州大概才會再多更點吧……  

    PS:感謝炸毛的小白童鞋的手榴彈,親親你!

    ☆、68|第六十八章

    這個婦人!

    毛一榮目光如炬看向魏雲清,卻被帘子遮擋了視線,只能看到一個隱隱綽綽的曼妙身影。他看不起曹軍,自然更看不起能被曹軍勾搭上弄成了擋箭牌的魏雲清,一個閹人,一個婦人,能有什麼見識?可誰知偏偏就是他看不起的這個女人,膽敢諷他抱著私心寫奏摺!

    毛一榮深吸了口氣,不願與一個女人計較失了他的面子。

    他語氣冷硬地說:“娘娘無需勞心,摺子這東西,老臣寫了幾十年了,娘娘不必多慮。”態度看上去客客氣氣的,但語氣實在令人不悅。

    魏雲清卻似乎並未察覺毛一榮的不敬態度,依然笑道:“毛大人也是咱們大梁的肱股之臣,為大梁鞠躬盡瘁,立下了汗馬功勞,您出手寫摺子,本宮自然是放心的,不過就是略略一提,盡一份心力罷了。”她客客氣氣地回了,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還請文大人也過過目,畢竟是國家大事,總要謹慎些才好。萬一漏掉了戶部沒銀子這等大事,畢竟不好。”

    第一個提出戶部沒銀子的李山聽得心裡舒坦不已:娘娘幹得漂亮!  

    倒是剛剛被李山問得啞口無言的戶部尚書金儼此刻插了一句:“娘娘,戶部如今是沒多少銀子剩著,但若果真要開戰,卻也能湊出些。”

    “從哪兒湊?”魏雲清好奇地問。

    這仗打得急,再增加稅收也來不及收齊,自然只能讓富戶們多捐贈一些,到時候跟吏部尚書說說,多放開些捐官,錢不就有了?但這事兒,卻是不好放到明面上來說的。

    金儼便回道:“此事戶部自會想辦法,娘娘無需擔憂。”

    “你們能想什麼辦法?”魏雲清卻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銀子這東西,沒有就沒有,還能變出來不成?難不成,你金尚書家財萬貫,都捐出來便足夠打上一場了?”

    “微臣為官清廉,又哪兒來的家財萬貫?”金儼氣急怒道。魏雲清這話,似是在諷刺他斂財?又用語言激他,刺激他拿出錢以資軍費?

    “沒有啊,那這銀子,要從哪兒來?搜刮民脂民膏,讓百姓承擔這窮兵黷武的惡果?”魏雲清冷冷地說道。她這一是討厭戰爭,二是不喜金儼,因此說話也不客氣。  

    金儼一怔,想要反駁,卻收到了毛一榮的眼神示意:你跟這無知婦人爭個什麼?

    金儼靈台一清,覺得剛才自己跟個婦人爭論實在有傷臉面,便也不在乎她前面的質問,只淡淡道:“娘娘請放心,微臣自會體恤百姓,不會行此無道之事。”

    “金大人說得好!”李山笑著插了一句,慢吞吞地說,“想來刑部伍大人也會贊同。”

    伍大人是刑部尚書,跟李山是老鄉,關係自然不錯,他的意思,便是提醒金儼,話說出便要做到,刑部可是在盯著你呢。

    金儼氣得差點吐出口老血,憤憤道:“那是自然!”

    聽到帘子外金儼那氣憤卻不得發作的聲音,魏雲清在帘子後差點樂得笑出聲來。原來這李山也是個妙人啊。

    她忍著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李大人說得好,本宮也很是贊同啊。”她又看向毛一榮,繼續道,“毛大人,你聽到了吧,戶部現在是真沒銀子,這個記得一定要寫進摺子里去。”

    耳聽得魏雲清一次又一次提及戶部沒銀子這事,毛一榮氣得直瞪眼,礙於帘子的阻隔,沒能將他的怒氣果斷迅速地傳達給魏雲清。  

    毛一榮忍著怨怒咬牙道:“老臣還未老到昏聵的地步,自然不會忘,還請娘娘將心放到肚子裡去!”

    “有文大人幫著一道看,本宮自然是放心的。”魏雲清笑道,又一次堅定地提及了文淮一起看奏摺的事。

    毛一榮憋屈地說:“……老臣自然會與文大人一同寫好這奏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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