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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沉默著的離淵忽問:「你口中的穆公子,又是何人?」
那村民頓時目露敬仰:「就是幫我們除掉邪祟的穆公子呀。聽說是從很厲害的修仙門派來的。」
穆王立刻朝惠明帝道:「陛下容稟。之前石頭村村民連發怪病,里正曾托人到穆王府求助。臣看石頭村在南郊,距玄牧軍駐地不遠,就交給穆玄料理了。」
「哦?」離淵露出訝色:「原來是穆世子。這還真是巧了。」
他的話總是點到為止,究竟為何「巧了」也不細說,頗有些打啞謎的味道,給你無限的想像空間。
穆王心裡很清楚,這麼多年,離淵便是靠這一套「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玄之又玄」的言語技巧將惠明帝哄得聖心大悅,並對其言聽計從。很明顯,今日衛英及夔龍衛罪責難逃,他是想拖著穆王府一起下水了!穆王神色陡然凝肅起來,兩條刀刻斧鑿般的眉也微微皺起。
「此事朕知道,姐夫接著問吧。」
這時,惠明帝平靜的道。
不僅離淵,穆王也愣住了。頃刻,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面色非但沒有舒展,反而更陰沉了。
接下來,輪到孫如海了,穆王依舊道:「孫大人,把你所奏之事再說一遍。」
孫如海應是,不慌不忙的把昨夜所見所聞述了一遍。
「守城的老兵說,那女子的臉,長得很像、很像五年前被全城通緝的公輸家的那個餘孽……」
最後,孫如海有些顧忌的道,聲音跟著低了。
大約此事牽扯了太多陳年隱痛,殿內一時靜到了極致,連殿外杖聲和季侯孫被堵住嘴後的細碎嗚咽聲也清晰可聞了。
惠明帝眉間皺痕深刻,離淵目中掠過幾絲意味不明的光。
還是穆王打破沉默:「哪個餘孽?說清楚些,還要聖上跟著猜啞謎麼?」
這話就有些雙關的味道了。離淵眼角不可察的抽了抽。
孫如海震驚的看著穆王。
穆王目光清正,竟毫不畏避。
孫如海仿佛受了感染,挺了挺肩背,正色道:「逆臣公輸良的幼女,公輸瑤。當年逃匿多時,最後被東平侯府二公子、今夔龍衛副使宋引親手緝拿歸案的那名逆犯。」
雖然知情者心知肚明,但聽到孫如海親口說出來,感受卻極不同。
這時,內侍省的太監在外道:「回稟聖上、王爺,杖刑已畢,可要帶季侯孫回殿問話?」
惠明帝看向穆王。
穆王深揖一禮,朝外道:「先讓他清醒清醒。等本王吩咐。」
這就是不著急傳了,那太監應是,退了下去。
穆王的目光又轉向那兩個典獄司的衙衛:「去提審人犯的是誰?奉了誰的命令?」
兩人久在典獄司當差,素知穆王脾性,不敢磨蹭,迅速對視一眼,跪在右邊的那個立刻道:「回王爺,來人有兩個,一為夔龍衛副使宋引,一為衛都督親衛。」
穆王:「可有憑證?」
那衙衛:「他出示了衛都督的朱令,就是那位上官所捧之物。」
他扭身往後看了看。那隊官僥倖逃生,也早嚇得六神無主,下意識把雙手舉高了些。
一個小內侍立刻輕步上前,從那隊官手裡接過東西,雙手捧到穆王面前。
穆王拿過去兩面翻看了一番,轉身,雙手呈給惠明帝。惠明帝只淡淡掃了眼,沒有要接的意思,道:「給國師看罷。夔龍衛的規制,他最明白。」
離淵立刻從檀木椅上站了起來。走至穆王跟前雙手接過,翻看完,在正中跪了下去:「臣惶恐。這的確是衛英朱令。」
惠明帝:「以你對衛英的了解,何人有本事從他手裡盜走東西?」
離淵心頭一凜,慢慢垂下眼皮:「臣不敢替他辯解。」
「慈母多敗兒!」惠明帝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修己身固然要緊,下邊人,也要管束!」
離淵常年無汗的面上,竟滲出一層細密汗珠,重重一叩首:「臣謹遵聖訓。」
穆王繼續問那衙衛:「那親衛喚何姓名?」
衙衛一愣,好一會兒,艱難道:「臣一看有衛都督朱令,就忘了問……」
穆王:「疏於職守。每人杖二十,罰一月祿米。」
那衙衛悶聲領罪。
穆王道:「你也莫覺得委屈。細究起來,爾等本該把朱令扣押作為憑證,再放人進去。若此刻不是高隊官握著朱令,你們就要靠一張嘴來向陛下和本王交代麼?」
另一衙衛立刻道:「王爺明鑑。屬下們當時確實提出要扣押朱令,但宋副使說那朱令還要提審犯人用……」
「那就不能押其他憑證麼?」穆王毫不容情的喝斷。他常年領兵,又高居一家家主之位,向來令行禁止,御下極嚴,最見不得的就是手下人推三阻四,敢做不敢當。
那衙衛:「王爺容稟,屬下們押了其他憑證。」
說著 哆哆嗦嗦從袖中掏出那枚精巧的黑鈴鐺。
穆王雙目驟然一縮!
惠明帝猛地從案後站了起來,眼前一黑,險些站立不穩。
離淵回頭一望,更是遽然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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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福駕著車,一直在宮門外等到臨近晌午,才見穆王從東側宮門出來。
今日仿佛是個陰天,太陽將出未出,蕭冷的秋風直颳得人麵皮生疼。顧長福迎上去,把一件褚色薄絲披風抖落開,自肩後給穆王披繫上,抬頭一望,才發現穆王臉色陰沉的厲害,連一點血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