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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那人斜坐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上,身披赤色夔龍蟒衣,頭戴鑲金獸烏紗帽,腰束兩指寬的絳紫色鸞帶,膚如白霜,菱唇似血,一雙細長含笑的鳳目,眼尾微微上翹,正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們。
最令人吃驚的是,這人年紀不大,竟生著滿頭銀髮,額間一個暗紅色的標記,狀如火焰。
怎麼說呢,這人也生得極美,只不過,不是穆玄那種俊美中帶著銳利的美,而是一種陰柔邪魅的美。
「衛都督。」穆玄點頭致意。
此人正是權傾朝野,統領著整個夔龍衛衛所的大都督衛英。
衛英道:「世子不是帶人去抓那隻襲擊聖駕的邪物了麼?可抓到了?能否讓衛某開開眼?」聲音似笑非笑,透著幾分慵懶。
穆玄道:「尚未。正要去向聖上稟明此事。」
「哦?」衛英做驚訝狀,略挑了挑眉:「看來這邪物果然有幾分本事,竟能逃過玄牧軍的追蹤。」
說話時,他一雙眼睛如暗夜的鷹隼般四處逡巡著,忽往夭夭身上一落,問:「這女子是何人?」
穆玄尚未開口,一道聲音搶先道:「都督,就是這女鬼把屬下打傷了!」
夭夭心咯噔一下,如斷了根弦,循聲一望,果然看了到季侯孫那張淫邪可憎的臉。
他混在一眾夔龍衛中,半張臉紅腫未消,左眼眼角處似也掛了彩,想來被那燭台傷的不輕。
「女鬼?」衛英鳳目一眯。
立刻又有另一道聲音惶然道:「都督明鑑。此女乃西平侯之女菖蘭郡主,並非什么女鬼。」
卻是隨行在衛英身側的宋引。
衛英不輕不重的瞥他二人一樣,哼道:「御帳之前,豈容爾等喧譁?」
季侯孫和宋引俱惶恐告罪。衛英便問宋引:「就是為你上吊的那個菖蘭郡主?她不是死了麼?」
這點破事,還真是人盡皆知,夭夭心累的想。
果然,立刻有夔龍衛低聲鬨笑起來。宋引麵皮登時窘得通紅,匆忙解釋道:「她其實並未死……」
話未說完,便被衛英打斷:「罷了,不必廢話。是人是鬼,待會兒讓乾爹過目便是。」又笑吟吟的望著穆玄,道:「或者,用穆王爺的辟邪劍一試便知。」
穆玄神色淡淡,沒接話。
夭夭倏地面色慘白。
似是終於等到今夜兩位最重量的人物,司儀太監激動的通傳:「穆王世子到!衛都督到!」
夭夭清晰的感覺到,整個宴會都起了巨大的騷動,來自宴席上的無數道目光,都火辣辣朝他們射了過來。她連忙低調的把頭低了低。
大約衛英和他的夔龍衛們平日惡名在外,沒幾個人敢真的直視他們,給自個兒招災。這些目光,多半都落到了穆玄和玄牧軍身上。連那些跳舞的舞女,都扭動腰肢圍了過來。
整場最淡定的,就數一身金黃鎧甲、端坐於首席的當今聖上——惠明帝,以及端坐於惠明帝左右兩側的尊貴人物。
左邊人約莫四十歲上下,一襲華貴的深紫蟒袍,身披明光紫金甲,深眸如電,不怒自威,面容俊朗絕倫,隱隱可窺年輕時的倜儻風姿,手邊擱著一把鞘上鏤刻著繁複咒文的古樸長劍。右邊人卻和衛英一樣,烏紗之下,滿頭銀髮披散在肩上,額間一抹火焰標誌,只不過,眼瞳卻是紅色的,看起來比衛英還要妖艷年輕,穿的是件墨色寬袍,胸前和肩上用金線繡著夔龍。
如果說,在大鄴朝,有誰能真正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便是這兩位人物了。
左邊這位,昔日兩大戰神之一,建功無數,亦是唯一一位可策馬入宮、挾劍上朝的異姓王,論輩分,聖上還要喚他一聲「姐夫」,右邊這位,憑藉一身高超的道法助聖上平叛亂,捍社稷,年紀輕輕便高居國師之位,大鄴朝最炙手可熱的新貴人物。
相較之下,惠明帝細眉長目,風流儒雅,嘴角始終掛著一點笑意,就顯得極為溫和面善。
國師離淵……
即使是待在他人的軀殼裡,夭夭也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劇烈震顫起來,幾乎要將她頭皮穿破撕碎。
而她的四肢百骸,則似浸在一灘冰冷刺骨的冷水裡,顫抖不止,連渾身關節都似要被利器生生鋸開一般。
「臣穆玄見過陛下。」
「臣衛英見過陛下。」
御帳前,穆玄和衛英翻身下馬,並肩行過去,單膝點地,與惠明帝見禮。
惠明帝笑了笑,滿意點頭,撫須道:「都起來罷,不必拘禮。」
穆玄卻頓了頓,並未立刻起身,而是又對著左邊那身著紫色蟒袍的尊貴男子行了一禮:「見過父王。」
穆王只淡淡「嗯」了聲,便問:「襲擊聖駕的那邪物可捉住了?」
原來,今日夜裡,聖駕剛在此地安營紮寨,便有一道黑色影子打傷守衛,躥入御帳,意圖謀害聖上。幸而當時穆王也在帳中,一劍逼退那黑影,聖上才免遭一劫。
穆王的佩劍,乃先王欽賜辟邪劍,靈力非凡。那黑影中了一劍,非但沒受傷流血,反而散成一團黑霧逃竄了。
妖物都是有實體的,就算法力再高深,被辟邪劍所傷也不可能不留下痕跡,唯一的解釋,就是鬼了。
獵了這麼多年的鬼,惠明帝對鬼道可謂十分了解,當即神色凝重的道:「是厲鬼所化。」這才派穆玄帶著玄牧軍去追拿那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