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頁
穆玄迎視回去:「臣的確所獲頗豐。」
惠明帝目光一亮。
穆玄:「臣知道此事干係重大,所以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臣的父王。臣只等著親自向陛下稟報。」
惠明帝目光更亮了。但很快,這亮中就露出了一點疑慮和困惑。
「既然收穫頗豐,為何之前不及時稟於朕知曉?」
穆玄也緊緊的望著皇帝:「因為時機尚未成熟。」
「時機?」
惠明帝眼中立刻現出冷意:「這樣重要的事,你跟朕談時機!」
穆玄沉默不語。
惠明帝看著他:「好,你告訴朕,何時時機才成熟?今夜是不是好時機?」
終於到了攤牌的這一刻!
穆玄知道一旦走出這一步,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他即將面臨的,也將是一場足以震盪整個大鄴朝的狂風暴雨。而皇帝的那一點慈愛之心,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中,也會被摧折的一分不剩。
「回答朕。」
惠明帝目光更緊迫了。
穆玄對皇帝對視了片刻,恭敬的道:「時機成熟與否,全賴陛下的一個決定。」
到了這一刻,惠明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最初的震驚與失望之後,他胸口慢慢起伏了幾下,目光沉痛與憤怒交織:「你敢威脅朕!」
穆玄垂下眸子,依然恭敬道:「臣僭越!」
「你何止僭越,你簡直膽大包天!」
畢竟多年坐在那個位置,即使是龍顏大怒,惠明帝聲音依舊是低沉的。
侍立在一旁的王福安卻已嚇得魂飛魄散,一疊聲道:「聖上息怒,莫氣壞了身子。」一面不停的給穆玄使眼色。可惜後者壓根兒不接受他釋放的信號。
惠明帝慢慢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望著眼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少年,沉聲道:「說吧,你想要什麼?」
穆玄抬起頭,黑眸堅定的望著皇帝:「當年鬼族大肆入侵,人界生靈塗炭,幾遭滅種,是公輸一族的先祖挺身而出,以一身血肉精魄為祭,布下靈陣,挽天下蒼生於水火之中。可憐其英靈猶在,其後人卻蒙冤含屈,一門英烈被冠以亂臣之名,慘死於煉獄之中,魂飛魄散,屍骨不存,受盡唾罵屈辱。」
王福安聽得心驚肉跳,手腳發軟,面色慘白,也顧不得禮儀,急聲阻止:「世子!」
「你讓他說!」
惠明帝氣得渾身顫抖,咬牙道:「朕倒要看看,他到底要怎麼威脅朕!」
穆玄一字字清晰的道:「現在陛下既然要重新啟用大地之眼,對抗鬼族,理應先重審當年公輸一族的冤案,驅除邪佞,重振朝綱,以告慰公輸一族先祖的在天之靈!」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富豪之家,三代而衰。先祖高風亮節,捨生就義,其後人就不會數典忘祖,做出禍國殃民之事麼?當年逆案鐵證如山,你空口無憑就要朕推翻重審,置國法律令於何地?」
「所謂鐵證如山,不過是一些莫須有的謠傳和一封疑點重重的書信。若此案真無隱情,當年直接轄管蜀中軍事的劍南道節度使崔道遠怎會在公輸滅族後無故暴斃,連那名假扮令史去公輸府傳令出兵鎮邪的證人也從人間蒸發,銷匿無蹤。若論國法,朝中一品大員涉嫌謀逆,理應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會審,取證定案,而不是由夔龍衛越權行事,在不經三司審訊的情況下直接以謀逆罪將那些手無寸鐵的公輸族老弱婦孺就地處決。如今衛英涉嫌勾結鬼族、畏罪自裁,豈不更印證當年逆案別有內情?」
惠明帝被他一番錚錚之辭頂的臉色鐵青,咬牙道:「當年朕同樣未經三司審訊,便下旨將主謀逆犯處以極刑,你是不是也要將朕以國法論處?」
和著這震怒之音,恰一道閃電從中空堆積的雲層中劈下,霹靂作響,罩在殿頂之上,將整個大殿映照得亮若白晝。
王福安腳下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已然是面如土色。
殿內靜的可怕,一時落針可聞。
兩雙眼睛,一上一下,無聲的對峙著。
「好,很好。」
惠明帝怒極反笑:「五年前,你就為了這亂臣一族鬼迷心竅,五年後,竟還不知悔改!」
「來人!」
守在殿外的兩個內侍省的內侍立刻大步跨入。
惠明帝:「去把祖宗家法請過來,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王福安臉色一變,脫口道:「陛下……」
惠明帝:「怎麼,連你也要抗命挾君?」
王福安嚇得撲通跪倒:「奴才不敢。」
亥時也過去了。殿外狂風大作,烏雲滾滾,悶雷一陣緊似一陣的咆哮著,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就落了下來。
惠明帝神色晦暗的立在寒武殿外的玉階上,聽著風聲雨聲混著殿內傳來的一聲聲不甚真切的沉悶鞭打,目中隱有淚星閃動:「阿姊,你不要怪朕。為了江山社稷,朕別無他選。」
王福安哽咽道:「陛下心裡的苦,長公主定能明白的。」
惠明帝眼底浮現出深深的傷痛,可傷痛中,又有獨屬於君王的無情和冷酷。
「穆王府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王福安苦著臉道:「穆王爺也是狠心,竟然以穆氏族長的名義,將世子從穆氏宗譜中除名了!」
惠明帝竟無絲毫意外之色,只問:「用的是什麼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