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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啊!」
雜亂的腳步聲隨之響起,伴著來自各處驚惶的尖叫呼喊聲。
無數隻鬼火,浩浩蕩蕩,像是泄閘的洪水般湧入了典獄司裡面。
驟起的陰風,刮的人睜不開眼,兩個老弱的衙兵跑了兩步,忽然感覺腿腳移動不了了。低頭一看,才發現鞋面和雙腿的毛孔里竟結出了薄薄一層冰霜。
這是……厲鬼才有的陰邪之氣!
「啊——啊———!」
令人肝膽俱裂的慘嚎聲,響徹在典獄司上空。繼而在鄴都城空蕩蕩的街道里迴蕩。
牢房內的衙衛們聽到動靜,立刻朝外面奔去。負責看押重犯的夔龍衛卻固守原地。一部分堵在門口,另一大半全部聚攏在關押柳氏的那間牢房周圍。
夭夭不得不中斷與柳氏的交談,驚疑不定的望著外面。餘光掃過宋引,卻發現他神色平靜,似乎並不意外。
然而這些鬼火並非普通野鬼,而是關押在穆氏祠堂的厲鬼與困在九龍山裡的惡鬼們組成。
外面竟像是起了狂風暴雨。聽著衙衛們慘不似人聲的尖叫,堵在門口的一群夔龍衛臉色也不由自主的發白了。
上等楠木製成的牢門,竟被狂風摧折得劇烈搖動起來。
一群夔龍衛互相對望一眼,同時拔出了腰間的長刀,齊刷刷對準門外。
「守住!丟了人犯,咱們都得掉腦袋!」
先前那隊官黑著臉咒罵一聲,揚聲吩咐。
然而,外面的惡鬼們卻像是被他激怒了。「咚———」一聲巨響,兩扇牢門被巨力破開,發出一聲長長的似詠嘆似的悶響。
幾名夔龍衛躲閃不及,立刻被門板碾成了肉泥。其他人亦斷線的風箏般,飛到了半空。
鬼火們發出嗷嗷嗚嗚的怪嘯,爭先恐後涌了進來。
「殺!」
隊官大喝一聲,拔刀迎了上去。守在牢房周圍的夔龍衛也一擁而上。
夭夭被陰風吹得睜不開眼。若不是緊抓著欄杆,只怕就要被掀飛到半空。
「咔嚓」
宋引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鑰匙,竟趁亂打開了牢門,一手抓起柳氏,一手抓起夭夭:「快走!」
可陰風刺骨,寸步難行,哪裡走得動。
宋引喊道:「阿夭,招魂幡!」
夭夭恍然大悟,急忙取出藏在袖子裡的招魂幡,幡面一展,咒訣一念,進攻到它們跟前的鬼火果然立刻調轉方向,去攻擊那些夔龍衛。
典獄司內早亂成一鍋粥,到處都是慘叫聲,根本無人注意到他們三人。
三人一路狂奔,到了門口,宋引讓夭夭和柳氏坐進車裡,自己往車上一躍,駕車朝城門口奔去。
一路雖有巡夜的士兵,但見是夔龍衛所的馬車,都沒人敢阻攔。一直到了南城門樓下,馬車才慢慢停了下來。
宋引心在狂跳。車內,夭夭和柳氏的心也在狂跳。
夭夭掀開車簾,恰看完漫天星辰如水,無聲照著大地,垂落滿地星光。空曠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唯獨城門樓上亮著點點燈火,隱約可見到守城士兵巡邏的身影。
他們竟把柳氏救出了典獄司!像是做夢一樣!她心中抑制不住的有些雀躍,像是被放出籠子的鳥兒。
「阿夭,你先下車,我有話同你說。」
宋引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氣息還有些不勻。
夭夭與柳氏對望一眼。柳氏點了點頭,夭夭才推開車門,下去了。
「是不是不好出城?」
夭夭以為宋引要與自己商量出城的事。
宋引搖頭,卻默默走開了。
夭夭視線穿過他原來站著的地方,愣在了原地。
不遠處的城門牆下,靜靜立著一個穿石青色襴袍、腰掛絲絛的少年,黑眸比天上的星子還要明亮,竟是穆玄。
夭夭還在發懵。
穆玄已朝她走了過來,在她兩步外停下,嘴角一揚,如往常那般笑道:「我與守城門的孟將軍有些交情,待會兒他會打開城門,給你們放行。」
夭夭陡然睜大眼睛望著他。
穆玄看著她眼睛,道:「我已讓人在城外準備好新的馬車,裡面有足夠的盤纏和乾糧。出城後,你們一路往南,不要停下。等過了蜀中再找落腳之地。我會修書給雲南的干莫土司,讓他設法照顧你們。你們若願意,也可以由儋州出海。京中諸事,我都會安排妥當,若順利,也許過一兩年,公輸家冤案平反,你們就不用過逃亡的日子了。」
「阿瑤。」
穆玄望著眼前這張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睡夢中、寄託了他年少時無數寂寞與相思的少女容顏,忽越過那兩步距離,在她眉間印下輕輕一吻,道:「我希望你能快樂沒有遺憾的過完這一生。後會——有期。」
巨大的城門像是剛剛甦醒的睡獅,發出沉悶的鼾響,慢慢打開一條縫隙。
宋引大步走了過來,道:「阿夭,我們該走了。」
第104章 殿審
天還沒亮。承清殿內卻燈火通明。
惠明帝登基快有二十年了, 承清殿就沒有這麼熱鬧過。
殿內烏壓壓跪著一片人。
跪在最面前偏左位置的是北衙禁軍統領尉遲寒。與他平行隔著五步遠的偏右位置,則跪著京兆尹府尹孫如海。
兩人身後, 又各跪著一片人。尉遲寒後面跪著五花大綁的夔龍衛督使季侯孫,再往後還有兩名粗布麻衣的石頭村百姓。最後面跪著一名北衙禁軍士兵, 手裡捧著一塊約半丈高的朱紅木牌——赫然就是寫著「夔龍衛奉旨辦公,閒人勿近」一行字、被季侯孫插在田間的那塊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