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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平靜的盯著地面,道:「臣惶恐,請陛下明示。」
惠明帝哼了聲:「只憑這句,就該立刻拖出去打板子!」
穆玄抿緊唇角,不吭聲。
惠明帝見他面無血色,額角也汗津津的,多半是有傷在身,自然也不忍心再多加捶楚,便道:
「好。朕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
「夔龍衛已有確鑿證據證明,西平侯府那個丫頭是被邪祟附體,才死而復生。你該知道,大鄴朝律,凡包庇窩藏邪祟者,不論身份高低,一律從重論處!」
「若非衛英及時向朕稟報此事,朕……險些釀成大錯!」
穆玄心頭一震,知道皇帝指的是賜婚之事,立刻道:「此事疑點頗多,陛下怎可只聽信夔龍衛片面之詞?」
「當日夔龍衛查案,臣也在場。所謂的「證據確鑿」,不過是鄭府一位庶女的證詞。據臣所知,那名鄭氏素來與菖蘭郡主交惡,所說證詞難免有挾私報復之嫌。何況,那名庶女的貼身丫頭,便是邪祟所化。豈知不是她丫頭搗鬼,故意製造事端?」
「況且,臣當日將菖蘭郡主帶走,也並非有意徇私枉法,而是為了查另一樁疑案。」
惠明帝道:「好。就算你說的這些都有理。那你告訴朕,你和這丫頭素無往來,如何就突然對她起了愛慕之心?」
穆玄道:「陛下若非要如此問,臣亦無話可說。陛下難道沒聽過那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惠明帝既失望又憤怒,嘆道:「到了此時,你還要嘴硬麼?」
「她究竟是何身份,旁人不清楚,難道你也不清楚?」
穆玄垂在身側的雙拳驟然捏緊,恭敬叩首,道:「臣不敢。臣更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他語氣雖極力維持鎮定,心中卻已掀起驚濤駭浪。
皇帝的意思是已然知曉真相?還是故意試探?單憑季侯孫和鄭紅桑的幾句證詞,並不足以證明夭夭的身份。而離開雲裳閣後,他一直將夭夭帶在身邊,無論季侯孫還是衛英都沒有機會接近夭夭。
以衛英的修為,斷然察覺不出來她魂魄的異狀。難道是……離淵?
可離淵如果能窺探出端倪,為何圍獵那夜不說出真相,非要等到現在?
照此推斷,皇帝多半是在試探了。
只聞惠明帝沉沉嘆道:「朕不過想要句實話,你又何必處處提防。朕若真想因此事嚴懲你,今早衛英言辭間指摘你包庇嫌犯時,朕便不會嚴厲訓斥於他。」
穆玄以額觸地,毫無猶豫道:「臣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欺瞞陛下。」
惠明帝扶案的手指已指節青白,依舊強壓怒火,道:「好,這丫頭的事暫且不提。朕問你,此次蠱毒之案,你在瑤姬村都追查出些什麼?」
第68章 虛實
穆玄早料到惠明帝會問及此事, 便直入正題,道:「據臣調查, 作案者應是鬼族人。」
「鬼族?!」
惠明帝驟然變色,向來溫和沉雅的聲音竟帶了些許顫抖, 身子往前一傾,急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與朕一字不落的講來!」
穆玄恭聲應是,便把如何在雲裳閣發現畫皮之事,又如何通過那兩具浮屍尋到瑤姬村的過程詳盡的講了一遍。
「臣進村時,才知道作案的邪祟與潛入穆王府盜竊錫山暖玉的系同一人,穆王爺也已先一步布下天羅地網。」
「穆王爺見臣私闖禁村,大怒不已, 立刻命人將臣驅逐出村。臣當時查案心切,不甘心就那樣放棄,才膽大妄為, 施計引開王府暗衛,不料誤打誤撞落入了那邪物布的陷阱……」
惠明帝忍不住哼了聲:「難怪你父王要罰你思過。依朕看, 罰十天還算少的, 合該罰上一年半載, 讓你好好記住教訓。後來呢?後來如何了?」
穆玄道:「臣慚愧。」便又將如何發現那些人皮屏風和水晶棺、如何被顧絕非打成重傷、如何發現其額間幽火標記、如何被穆王所救的事講了一遍,只略過阿凝一段,顧絕非的名字也絕口未提。
惠明帝聽得驚心動魄, 如同親身經歷了那場九死一生的廝殺一般,不知不覺掌心已捏出一把汗,由衷嘆道:「這麼說, 你能死裡逃生撐到姐夫過去,倒多虧了西平侯府那丫頭拼死相護。」
穆玄再次叩首,道:「陛下明鑑。若無菖蘭郡主,此刻,臣只怕早已成為孤魂野鬼一條,萬萬不可能活著回來面見陛下。」
「菖蘭郡主若真是邪祟,那等境況之下,完全可以丟下臣獨自逃命。可她卻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寧願與那邪祟同歸於盡,也要護住臣的性命。如此大恩,臣無以為報,又豈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詆毀構陷而不據理力爭?」
「因此,就算今日陛下要治臣重罪,臣也必須要向陛下稟明實情,菖蘭郡主乃臣愛慕之人,臣絕不允許有人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隨意玷污她名譽。」
惠明帝望著伏跪在殿中的少年,搖頭嘆息:「你這性子,還真是和你母親……唉!」
「不,陛下說錯了。」
穆玄忽抬起頭,目光灼亮堅定:「臣與臣的母親不同。母親她深明大義,為了不得已原因,可以放棄所愛之人,孤居一城,獨自承受所有的寂寞與苦楚。而臣卻是個沒出息的俗人,只要認定了心中所愛,便會孤注一擲,死不回頭,無論日後將面臨何等艱難險阻,臣都要牢牢將她攥在手裡,決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