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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間,他陡然明白,那洞頂的亮光根本不是夜明珠或什麼寶石發出的,而是一雙雙盤踞在上面的蛇的眼睛。他竟然誤入了蛇妖的洞穴。
已有蛇沿著他腳纏了上來,嘶嘶的吐著蛇信子,隔著衣袍舔舐他腳腕。他揮劍一斬,立刻有濃重的腥臭味在洞中散開。群蛇似被激怒,立刻以更猛烈的攻勢纏過來。
黑暗中,他殺的天昏地暗,洞中惡臭幾乎要熏得人窒悶過去,蛇群卻依舊沒有退去的意思,且數量還在瘋狂增加。
他又揮出一劍,齊斷兩蛇,正欲想法子斬出條血路,去擒住那女蛇妖,黑黢黢的山洞忽然亮了起來。
不同於之前蛇目散發的幽冷光芒,這光溫暖而透亮。
他抬頭一看,只見半空中不知何時飄來了一根桃木枝,枝上桃花灼灼綻放,散發著耀目的靈光。
群蛇被這靈光一照,立刻如臨大敵,縮著蛇頭退至兩側洞壁下,連蛇信子都不敢再吐了。
「噠——噠——噠」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銀鈴搖動的悅耳聲音。
他回頭,便看見一個挽著雙髻、身穿淺粉衣衫的小女孩從黑暗中走了過來,膚如軟玉,明眸若星,嘴角彎彎的,掛著一點明媚笑靨,粉嫩的唇瓣,如枝上新開的桃花般嬌嫩欲滴,仿如畫中走出的小仙女。
石床上的女蛇妖還在貪婪的吸食那男子的精氣,乍見這靈光,立刻化為本形,躥到了角落裡。
「你害了這麼多人,元丹一定很滋補吧。」女孩一臉無害的道,那蛇妖立刻抖了一抖。
女孩視線很快落到那張石床上,眼睛一亮,走過去摸了好一會兒,嘖嘖嘆道:「真的是寒玉床,要是能搬回家就好了,肯定很解暑。」
那蛇妖雙目陡放凶光,嗬嗬兩聲,竟陡然從地上躥起,張開血盆大口朝女孩撲了過去。
「當心!」他驚呼一聲,只見那女孩手腕一搖,飄在半空的桃木枝閃電般沒入了那蛇的七寸之中。
一股刺鼻的惡臭瀰漫開來,桃木枝破開蛇腹,飛回女孩手中,靈光比方才更盛。想來,應是吸食了那蛇妖的內丹。
蛇妖一死,躲在角落裡的蛇群瞬間作鳥獸散。
「我叫公輸瑤,你叫什麼?」女孩坐在石床上,盪著雪白的雙足,眼睛亮晶晶的望著他,嘴角掛著一抹明媚的笑。
笑著笑著,她白皙如軟玉的臉上,忽然滲出血色。很快,胸前、手腕和雙足也開始往外滲血。嘴角,卻始終掛著那抹笑靨。
穆玄驚醒,冷汗透衣。才陡然意識到,方才只是一場噩夢。
白茫茫的陽光透過窗欞投射到面上,直刺得人睜不開眼。他只覺周身一輕,昨夜壓倒他的那些不適感都抽絲般遠離了身體,神智也前所未有的清明。
外面天色已經大亮。看樣子早過了點卯時間,就算立刻出發,趕到軍中也要午時了。也不知阮箏和沈其華那邊進展如何,他二人等不到他,還不知要如何焦急。
穆玄隱隱有些鬱悶,撐床欲起,旁側忽伸來一隻大手,不輕不重的將他按了回去,道:「躺著。病還沒好全,亂動什麼?」
聽到這聲音,穆玄怔了怔,微一擰眉,轉頭,果然看見穆王坐在床邊的一張圈椅中,眼底泛著淡淡一層烏青,目中也充著幾縷血絲,英武的臉龐略顯疲倦。
雲煦公主恰好端著藥進來,見弟弟醒了,心頭一松,立刻手癢的捏了捏他臉蛋,哼道:「怎麼這樣不小心,衣袍上被人動了手腳都不知道。為了給你驅蠱毒,父王可是一夜未眠。」
蠱毒?
穆玄遽然變色。原來自己昨夜並非普通的發熱,而是中了蠱毒。難怪昨日那病會來的那麼兇猛,以至他完全想不起來後來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遇事素來思慮周全,且警惕心重,這一次竟然被人悄無聲息的給設計了,一時間,既覺惱怒,又覺心驚。聯想起昨日在章龍屍體上探查到的蠱絲,更覺不寒而慄。
究竟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敢在軍中投放蠱毒害人,且這麼快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是孩兒大意,讓父王受累了。」穆玄依舊堅持撐起半截身子,微垂眸,語氣慚愧。長而密的羽睫,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他的事,他是寧願自己多吃些苦頭,也不願意麻煩別人的。尤其是穆王。
剛剛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幼時,每次生病,母親也總是這樣不眠不休的守在床邊,或哼著好聽的歌謠,或講著玄妙離奇的志怪故事,幫他紓解病痛。阿姐雲煦則扒在床頭,眼睛發光、看寶貝似的盯著他,然後趁母親不注意,悄悄伸出魔爪捏他臉頰。她還總是從婢女手裡奪過藥碗,自告奮勇的要餵他吃藥。他發自內心的牴觸。因為她總是連吹都不吹,便直接把滾燙的藥汁往他嘴裡送。他若反抗不肯喝,她便把魔爪伸進被子裡,用力捏他胳膊肉。
直到他疼得擠出淚,母親才發現異常,笑著打開阿姐的手,並奪過藥碗,耐心且溫柔的餵他一口口喝下。
那些單純不摻一絲雜質的美好、快樂與溫暖,像是一場前塵舊夢,再也不會回來了。
穆王望著那少年俊美蒼白的側顏,依舊按著他躺下,道:「跟父王何須如此客氣。」待掃見兒子尚纏著白疊布的雙手,皺眉道:「都小半月了,手上的傷怎麼還沒好全,可按時換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