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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厭惡之色更濃,冷冷道:「你們都出去。」
靈樞:「他們可以出去,但屬下必須寸步不離的跟著世子,以保證世子安危。」
穆玄這才恍覺,跟這些人置氣,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
暗暗勾了勾嘴角,便端起那碗蜜水,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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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夜,地牢的溫度幾乎降到了冰點。
穆王依舊靠坐在長案後的那把圈椅中,雙目闔著,像是睡了過去。案頭那盞一刻前新換的熱氣騰騰的茶水也已然涼透。
顧長福輕手輕腳的從那道鐵門跨進來,將手中一件厚實的兔毛披風抖落開,輕輕蓋到穆王身上。
穆王慢慢睜開眼,面上疲色未消:「何事?」
顧長福憂心忡忡的道:「有些古怪。」
穆王知他指的是那名鬼族女子的事,皺了皺眉,撐著扶手坐正了些,道:「說清楚些。」
顧長福特意轉身把那道鐵門關上,才折回到長案前,低聲道:「那女子逃竄到了宮裡,在長信宮附近消失了。」
「長信宮……」
穆王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疲意全消了。
「還有一事。」顧長福打量著穆王臉色,道:「陛下駁回了離淵請罪的摺子。」
穆王點頭,顯然並不意外。
顧長福:「王爺可知為何?」
穆王目光一定,望著他。
顧長福:「因為太子在長信宮突發急病。皇后娘娘親自向聖上請了旨,讓離淵去給太子診病。太子才得以平安無恙。」
穆王面色終於慢慢凝重起來。
「長信宮守衛森嚴,還有許多陛下派去的內侍省高手,奴才不敢讓靠得太近。因而並不能確定那女子到底逃進了哪座殿裡。奴才在想,兩件事都牽涉到長信宮,會不會太巧了些……」
顧長福隱晦的道。
穆王道:「你的意思,本王知道。一個鬼族女子,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該在宮中如此來去自如。只是,此事干係重大,無確鑿證據,萬不可打草驚蛇。」
「本王上次見太子,的確看他印堂發青,中氣不足。若那些人敢把主意打到我朝儲君身上,本王決不能坐視不管!」
顧長福立刻道:「王爺放心,奴才一定緊盯著那邊。」
見穆王不再做聲,四下一掃,又試探著問:「王爺何時回九華院,奴才先讓人把熱水燒上。」
穆王皺眉:「不必再拐著彎問了,今夜本王就呆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顧長福訕訕閉嘴,就知道穆玄還沒服軟,只怕又要吃一番大苦頭。心中又不禁愁雲密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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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棍刑。
只是原先的重杖換成了彈性較好的竹杖,穆玄膝下跪的不再是濕漉漉的青石磚面,而是一條手臂粗的鐵鏈,施刑的地方也變成了審訊室。
還沒開始用刑,發炎腫脹的小腿跪在鐵鏈子上,已經備受折磨。穆玄額面上儘是豆大的汗珠,冷汗匯聚成線,沿著散亂的烏髮不住的往地面上滴,往衣領里流,那件新換的麻布袍,也已經屬於半濕透的狀態。
一左一右按著他肩膀的兩個暗衛得了吩咐,每隔一會兒,便要使出些暗勁,將那少年的身體往下一壓。斷骨般的疼,立刻就會從兩條小腿上貫過全身。穆玄痛的眼前又一黑,下意識的死死咬住下唇,才極低的悶哼一聲,吞回險些破喉而出的那一聲呻\\吟。
一旁,刑房的那兩個暗衛已握著竹杖候著,穆王也不發話,只一動不動的望著那少年白皙如美玉卻汗淋淋、有些過分蒼白的臉龐。
「加力。」
好半天,穆王面若冰霜的開口。
兩個暗衛得令,手上立刻加了三分力道,將那少年肩膀往下猛用力一壓。外人瞧不出什麼門道,穆玄卻痛得面部一扭,牙縫間立刻溢出一絲細弱的呻.吟。額上冷汗,涔涔就流了下來。
穆王嘴角那兩道令紋又顯露了出來:「現在離天亮還有四個時辰,你覺得你能堅持多久?多少年了,關押在這裡的人,能熬過第二遍棍刑的不足十人。即使咬碎牙熬過去的,兩條腿基本上也廢掉了。」
伴著這句話,又一聲破碎的呻\\吟從那少年口中溢了出來。
暗衛又加了一份的力道。
「本王知道你骨頭硬,不怕死。可你就願意當一個永遠站不起來的廢人,在這牢底呆一輩子麼?」
許是這句話真的起了些威懾力,隨著那暗衛再次加力,穆玄竟沒能咬緊牙,慘烈的叫出聲。
穆王微一抬手,兩個暗衛立刻卸掉暗力,只虛虛按住那少年肩膀。
穆玄慢慢抬起那雙汗淋過的黑眸,道:「父王能不能讓孩兒考慮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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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鋪上了厚實的草蓆,夜裡的石牢依舊非常難熬。
石牢三面石牆,一面鐵柵,僅最裡面正對著通道的石壁上掛著一盞油燈。
穆玄側躺著蜷在草蓆上,明明冷得牙關直打顫,身上的冷汗卻止不住的往外冒。還沒挨到後半夜,身上那件麻布單袍便被汗濕透了。
他很累很困,短短一日,已經被疼痛折磨得有些麻木。此刻,一雙黑眸睜得大大的,一動不動的盯著壁上的那盞油燈。
那昏黃的焰心漸漸晃成一片昏黃的光影。光影里,出現一連串的幻象。一會兒是隰桑院的合歡樹下,母親坐在樹下那把躺椅中,含笑望著懷中正睡得香甜的小糰子,並輕輕搖動著美人扇,替她的小糰子驅趕蚊蠅。一會兒是遍開牡丹的洛陽行宮裡,將要離開時,母親送他至宮門外,他牽著馬,腳尖踢著一顆石子往前走,悶聲說道:「阿姐病了。特別想念母親。母親能不能回去看看阿姐?」。母親溫柔的望著他,似看穿了他的謊言一般,道:「你阿姐生病了,應該看大夫,母親不是大夫。回去反而會把病氣過給她。」他滿是失望,便問:「母親到底患了何病?連宮裡的御醫都看不好麼?」母親只是笑,揉揉他腦袋:「說了你也不懂。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了。」他鄭重的點點頭:「等我長大了,一定單獨開府,接母親回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