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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十餘輪下來,夭夭有輸有贏,喝了足足有小半壇的酒。她酒量極佳,這點酒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但今日不知是這果子酒的酒勁太大,還是太久沒沾酒的緣故,夭夭漸覺腦袋發沉,四肢酥軟,竟有醺然欲醉的徵兆。
海雪見情況不妙,連忙奪了她手中酒盞,欲扶她回府去。瓊華卻出言阻攔道:「菖蘭妹妹看著醉得不輕,哪裡還禁得起馬車顛簸,只怕還沒回到西平侯府便要著涼嘔吐。雲裳閣有專供休息的雅室,不如讓菖蘭妹妹先到裡面睡會兒,醒醒酒,再回去不遲。」
便吩咐貼身丫頭玉箕和兩名堂倌扶夭夭去雅室休息。
設有臥榻的雅室位於三樓最西側,須穿過一條夾道才能過去。與東側人聲喧囂的開放式雅室相比,夾道里靜悄悄的,除了幾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竟不聞絲毫雜音。
海雪忍不住左右顧去,只見夾道兩邊整齊的掛著一幅幅畫幅巨大的仕女圖,畫中女子皆朝哭暮啼,含愁帶怨,蒼白憔悴的面上,五官線條極細,唯獨清眸點漆,兩瓣紅唇紅艷似火,目光十分幽涼的望著畫外之人,乍望去竟栩栩如生,好似要從畫中走出來一樣。
大約是夾道里光線昏暗的緣故,這些宛若真人的仕女圖半明半暗的隱在這方不見天日的空間裡,一眼望去,只看到一瓣瓣嬌艷的紅唇和一雙雙直勾勾與人對視的眼睛,令人油然而生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感與壓迫感。
海雪匆匆收回視線,不敢再看,強忍著心中不適,將要走到夾道盡頭時,忽見前方竟背光立著一個頭戴黑紗帷帽的女子,正默然與其中一幅仕女圖對視。那女子穿著身白衣素服,腳上也是雙白鞋,周身氣息冷冷的,無一絲鮮活氣息。
見他們幾人走來,那女子輕輕轉過頭,目光在夭夭身上一頓,復轉過頭去看那副仕女圖。
走出夾道,兩名堂倌引著她們到了西側最里的一間雅室里。海雪驚訝的發現,這樣風和日麗的天氣,雅室里竟沒開窗戶,室內光線竟比那夾道里還要昏暗幾分。
玉箕已和另一名堂倌將夭夭安置在榻上躺好。海雪摸尋一圈,欲推開窗戶散散屋中悶氣,冷不丁一點笑聲在她耳邊響起:「小娘子莫找了,這裡的雅室本就沒有窗戶。」
海雪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一個堂倌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正雙目發直的盯著她。
說完,那堂倌從懷中掏出一支類似於火折的東西,放在嘴邊熟稔的一吹,青煙中騰地亮起一道火舌。
「此處是供客人安睡之所,須造出夜晚之象,才能令客人安睡無憂。若有窗戶,反而不好。」
堂倌一面說著,一面點亮了手邊的一盞長明燈。
「這室中之物,皆是我們店主心頭之愛,小娘子仔細觸摸,切勿折損了。」
堂倌立在長明燈前,微微一笑。
海雪便又轉回頭,一望手摸之物,面色大變,險些驚呼出聲。
依照慣常房屋布局,這面本該是窗戶的牆上,竟整面都掛著一幅仕女圖。畫中仕女,櫻唇似火,雙眸含愁,與方才所見一般無二。
第45章 雅室
「貴客好好歇息, 有事搖鈴喚奴即可。」
堂倌指了指榻邊的一根金線,便合上雅室門, 躬身退了出去。
室內徹底暗寂,唯有案上那盞長明燈散著幽幽冷光。這種只有在墓地或祠堂里才會點的燈, 竟這樣不顧忌諱的擺在一間鋪陳精緻的雅室內,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海雪呼了口氣,強迫自己不再去看牆上那副仕女圖,見桌案上放著一個茶壺,便倒了碗熱茶,輕步偎到榻前,試著喚了夭夭幾聲, 卻發現夭夭臉色酡紅,身體熏熱,口中胡亂囈語個不停, 已然意識恍惚,根本就喚不醒。
海雪暗道不妙, 看郡主這模樣, 只怕是真醉得厲害了, 晚上都不一定能醒得來。她思襯片刻,伸手捉住懸在帳前的那根金線,用力扯了兩下。
「叮叮叮」立刻有清脆的金鈴撞擊聲自屋頂傳來。即使鬆開金線, 鈴音依舊久久迴蕩。但海雪並看不到那金鈴行跡,暗想應是閣頂布了機關之類。
不多時,雅室門被人緩緩推開, 鈴音戛然而止。
還是方才那堂倌,只見他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微微含笑,躬身問:「小娘子有何吩咐?」
海雪亦欠身回禮,目有急色,道:「我家小姐醉得很厲害,需要一碗解酒湯。」
堂倌眼皮一抬,往榻上掃了一眼,不動聲色的笑道:「小娘子莫急,奴這就去取。」
便恭聲告退,再次合門離去。
外面的新鮮空氣再度被隔絕。海雪只覺這室內的每一寸空氣都漂浮著令人發悶的陳腐氣息,好幾次都忍不住走到門口,欲將門打開,可一想到雲裳閣人多混雜,其中不乏陪同家眷過來逛首飾的男子,郡主這副酒醉的模樣委實不宜讓外人瞧見,也只能生生忍住了。
她漫無邊際的想,自打從荒山里回來後,郡主性情的確變化很大,以前那樣一個嫻靜溫柔的女孩,現在卻跳如脫兔,坐都坐不住,對一切鮮活的事物都表現出濃厚興趣。
以前郡主最愛呆在書房中臨摹古人真跡,尤其是那些傳世名畫。可回府這大半個月以來,卻連筆都沒摸過,反倒是她以前半滴不沾的酒,現在卻成了心頭之好,竟貪喝至爛醉如泥。
「篤、篤、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