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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如海後面跪著一名形容狼狽、烏紗帽都不知落到了何處的夔龍衛,正是今夜輪值的那名隊官,手中捧著一塊巴掌大小的朱紅色令牌。再後面則跪著那兩名今夜負責值夜的典獄司衙衛。
皇帝依舊坐在最中央的御案後,眼睛微微闔著。左下首的檀木圈椅內坐著一身紫色蟒袍的穆王,腰挎寶劍,神色肅穆。右下首的檀木圈椅中則坐著一身闊袖流炎袍的國師離淵。離淵顯露出明顯的疲累, 滿頭白髮披散而下,直垂在膝蓋上,連烏紗帽也沒戴。向來白皙光潔猶如瓷器的面部, 竟隱約生了幾道髮絲般粗細的細紋。
「衛英還沒找到麼?」
惠明帝沉靜的嗓音在大殿響起,眼睛依舊閉著。
一個轄管整個夔龍衛所的大都督、一個肩負看守重任的夔龍衛副使, 卻與關押在典獄司的重犯一起失蹤了。實在很難讓人不產生各類猜疑與遐想。
跪在下面的尉遲寒立刻高聲答道:「稟陛下, 末將已命北衙禁軍封鎖城門, 全城搜捕。眼下還未發現衛都督蹤跡。」
跪在一旁的孫如海也跟著稟道:「京兆府的衙兵也抽調出了一半,配合尉遲將軍找人。」
惠明帝:「人犯呢?可有下落?」
尉遲寒:「尚無。」
惠明帝臉色陰沉了下去,慢慢睜開布滿血絲的眼, 對左下首的穆王道:「姐夫,朕有些累了,你來替朕審吧。」
穆王站了起來, 先轉身對著御案,朝皇帝恭施一禮,才轉回來,目光在殿中掃視一圈,落在尉遲寒身上:「尉遲將軍,你是在何處將季侯孫緝拿的?」
尉遲寒:「回王爺,末將是在南郊石頭村村東的荒山上。」
「為何將其緝拿?」
「末將趕到時,季侯孫正帶著其手下強占村民新墾的農田、並肆意踐踏莊稼,毀壞豆苗近千棵。最可惡的是,此子還打著「奉旨辦公」的名義,辱罵鞭笞前來阻止其惡行的村民,在農田上掘出了一個五丈長、三丈寬、十丈深的大坑。名曰、名曰……」
「名曰什麼?」
「尋找陣眼。」
尉遲寒艱難的答道,背後冷汗透衣。
離淵面上的那幾道細紋更深了。惠明帝臉色沉得似要滴出水。
「季侯孫。」
穆王冷冷叫了聲。聲音不大,季侯孫愣是打了個哆嗦,驚慌的道:「小人在。」
「什麼陣眼?如此無稽之談,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季侯孫雖素日囂張跋扈慣了,可哪裡經歷過如此陣勢,額頭冷汗登時滾滾往下落,急劇的想了會兒,乾脆順坡下驢,耍賴道:「對!對!王爺明鑑!哪來的什麼陣眼,都是小人一時糊塗,鬼迷心竅,被人給矇騙了!」
他也不傻,腦筋轉得快,立刻瞧出來這「陣眼」二字是不可說的機密之事,又怎麼敢說自己是從來路不明的鬼族女子那裡聽來的。眼下衛英也不在,沒人替他擔著,保住小命才是第一要位。
「放肆!」穆王目中閃過濃濃的厭惡。他掌管刑獄多年,什麼樣的奸邪小人沒見過,豈能瞧不出季侯孫這點渾水摸魚的心思,厲聲道:「回答本王的問題,休要胡攪蠻纏。陣眼之事,你究竟是從何處聽說的?」
季侯孫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當即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刮子,道:「是小人嘴笨,說禿嚕嘴了!小人真不知道什麼陣眼,當時只是聽說那地方有邪祟出沒,才帶人過去的。」
穆王怒道:「混帳東西。剛剛你還說受人矇騙,現在又改口說沒這回事。好,三句話三次反水。本王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語罷,復轉身朝皇帝恭施一禮:「陛下,這奴才滿口胡話,刁鑽至極,非嚴刑峻法不足以威懾之,臣懇請用刑。」
惠明帝點頭:「內侍省的人就在外面,隨姐夫調用。」
季侯孫一聽臉都變了,立刻嚇得抖如篩糠、跪趴在地,磕頭如搗蒜:「王爺饒命,奴才交代!奴才都交代!」
穆王冷笑:「想好了再交代不遲!」揚聲道:「來人!」
兩個內侍省太監握著刑杖立刻沖了進來。
「將季侯孫拖下去,重則三十杖!」
兩個太監應「諾」,走上前,一左一右將木杖往季侯孫腋下一穿,便將他拖了出去。
很快,殿外便傳來一聲聲殺豬似的叫聲。
跪在後面的兩個村民嚇得低下頭,渾身瑟瑟發抖。
惠明帝明顯的皺了皺眉頭。王福安明白了,立刻召來一名小內侍,附耳吩咐幾句。小內侍會意,輕手輕腳的出了殿,不多時,外面果然沒有那聒噪的喊叫聲了。沉悶的杖聲,便一下下顯了出來。
穆王看向那兩名村民,聲音刻意放緩了些,道:「不用怕,一切有聖上為你們做主。把你們知道的、看到的都說出來。」
兩個村民縮著脖子,互相對望了一眼,許久,才有一個膽大的道:「前日夜裡,那位官差大人突然闖進草民家裡,逼問草民知不知道什麼陣眼的事。草民說不知,他就拳腳相加,還把草民八十歲老母綁在柱子上,用鞭子打了半死。」
穆王:「你確定他問的是陣眼?」
「確定。那位官差還說什麼找到陣眼,就能助什麼都督修煉神功,天下無敵,督主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惠明帝和離淵同時睜開了眼睛。
另一個村民膽子也大了起來,跟著開口道:「那位大人還逼問草民,在山上墾荒時有沒有挖出過什麼奇怪的東西。草民當時嚇得要命,怕答不知要挨打,就說東面山上剛出過邪祟,很多在那附近墾荒的村民都得了怪病,幸而穆公子已經除掉了。那位大人就問東山哪個位置。草民如實答了,誰料那位大人第二日晌午就帶兵圍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