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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躺在棺材裡,任誰都看不出,這是一個已經死去了三日的女子。
夭夭探頭在棺內嗅了一圈,甚是陶醉的嘆道:「好香。」
兩道刀子般冷厲的目光,立刻朝這年輕的捉妖師剜來,正是那位負責接引他們的尚書府管家。
夭夭連忙賠笑:「我是說,這棺木好香。」
說完才意識到,此情此景,就算是賠笑,也顯得極不合時宜,連忙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管家壓下心中不快,把眼睛從夭夭身上挪開,轉投向另一位看起來風度翩翩的青年道士身上,愁眉不展的道:「自從如夫人投水而亡後,我家老爺就無端染上了惡疾,一到夜裡便四肢抽搐,胡言亂語。昨日夜裡,趁著下人們不注意,老爺竟獨自走到如夫人投水的地方,徘徊不止,口中還不停喚著如夫人的名字,若不是馬房的老吳恰巧路過,喊了人過去,只怕要出大事。」
「下人們都說,是如夫人的冤魂在作祟。仙長既是玄鏡大師的高徒,定有辦法替我家如夫人超度亡魂,讓她早日投胎轉世吧?」
「好說好說。」青年道士笑眯眯的應道,下一刻,亦探下頭,在棺木中嗅了一圈。
老管家一雙略昏花的眼緊張的跟著他動作移動,期待能得到答案。
半晌,那青年道士才直起身,甚是陶醉的感嘆:「甚香。」
夭夭覷見,那位老管家的臉,由白變青,又由青變白,幾乎要發綠了。大約是在懷疑人生。
「在下是說,這棺木甚香。」她師兄甚是厚臉皮的道。
老管家鬍子抖了幾下,沒接話。看向他二人的眼神,已變得奇怪。怎麼說呢,有些像是在看兩個江湖騙子。
夭夭推了推白行簡,示意他正經一些。
再這樣下去,師父他老人家的威名,遲早要被他這兩個不成器的徒弟給敗光。
於是,他師兄立刻又變得風度翩翩起來。只見他沉吟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塊兩面都磨平了的古樸銅鏡,一面朝著棺中,在那女子屍身上緩緩掃動起來。夭夭探頭一看,那屍身起初無甚變化,待銅鏡掃到女子雙唇時,一縷縷血絲狀的物什,慢慢凝了起來,呈煙狀,籠在女子面上。
夭夭屏住呼吸,不由捏緊了手中的碧血劍,再看師兄白行簡,卻是神色格外沉穩,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不緊不慢的收起銅鏡,問:「這位如夫人投水的緣由,你們可知曉?」
管家見這青年似乎又變得靠譜起來,才收拾好臉色,搖頭:「如夫人性情柔善,平日從不與人交惡,待下人們也很寬厚,與我家老爺更是恩愛有加。誰能想到,好端端的人,忽然就投水了呢。」
白行簡若有所思,又傾身棺前,盯著那死去的女子看了片刻,才道:「似如夫人這等,死後魂魄流連世間,不肯離去,多半是在這世上還有牽掛之人。我須得用招魂之術,招出她魂魄問上一問,才能除去她怨念,送她安心投胎。」
管家聽得頭皮發麻,起了一身雞婆疙瘩,說話也有些不利索:「不、不知道長要何時施法?可需府里的人出去避避?」
夭夭眨了眨眼睛,道:「老人家,這招魂之時,府里的人都必須在場,才能找出亡者最牽掛的那個人。」
說話間,白行簡已提筆在紙上寫下需要準備的一應物品,交給管家,並囑咐道:「明日亥時,務必讓府上所有人到靈堂集合。」
管家擦了擦汗,謹慎應下,忙讓人取來一大盤紋銀,奉於二人,口中連道:「一切拜託兩位道長了。」並一路殷勤的把人送到府門口。
白行簡也不客氣,把銀子往寬大的道袍里一揣,與管家作別,便帶著夭夭告辭離開了。
出了府門,夭夭急道:「師兄,那如夫人分明是中了「相思引」,咱們為何不替她將蠱蟲驅出體內?」
白行簡伸指彈了彈夭夭額頭,寵溺笑道:「丫頭莫急。一來,這蠱蟲還未修煉成形,尋常法寶根本無法將其收服,貿然驅蠱,只會打掃驚蛇。若讓這邪物逃竄出去,再去禍害他人,事情就麻煩了。二來,這相思引都是雙生蠱,雌蠱寄生在女子體內,雄蠱寄生在男子體內,咱們須得用雌蠱引出雄蠱所在的宿體才好。」
見夭夭依舊戀戀不捨的回頭往尚書府的方向看,白行簡慢悠悠道:「這邪物最是狡詐,咱們萬不可魯莽行事,功虧一簣。我也須回寺里問師父借些法寶。」
夭夭這才點頭,走了段路,又忍不住感嘆:「尋常棺材,多用楠木製成,那劉尚書竟捨得拿檀木給自己的如夫人做棺材,真真是財大氣粗。平日裡,還不知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呢。」
這話,不知勾起了白行簡什麼心事,只聽他冷笑一聲:「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些高門顯貴,表面富麗堂皇,內里還不知藏著多少骯髒。」
夭夭見向來玩世不恭的師兄,突然變得一本正經起來,言語間也是她從未見過的刻薄,聯想起自己的家世,有些心虛的低下了腦袋。
白行簡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滿含歉意道:「對不起,阿夭,是我失言了。」眼眸深處,卻依舊是散不去的悵惘。
知曉師兄是個沒心沒肺的,夭夭怕他真的自責,仰起頭,明麗一笑:「師兄罵得一點不差,做官的,沒一個好東西!」
兩人一路出了尚書府所在的安康坊,拐過路口,便是熱鬧的街市,才覺陰冷氣息一掃而光。夭夭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厚臉皮的同白行簡討來了尚書府贈的那盤銀兩,道:「今日我有事回家一趟,就不跟師兄回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