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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長勛又命人關緊門窗,上了門閂,那意思是再清楚不過了,今日他要查清此事,無論發生什麼事,老祖宗都不能再插手了。
阿蘿從旁,看著這番情景,默然不語。
其實她知道,老祖宗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可是她也隱約猜到了,或許……知子莫若母,老祖宗根本是知道的,只不過為了家宅和睦,乾脆視而不見吧?
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想到此間,她微垂下眸子。
而葉長勛在送走了母親後,便轉看向旁邊的兄長。
“大哥,你我乃血脈手足,大哥要如何,做兄弟的絕無二話,但是今日之事,既干係到蘭蘊性命,又牽扯到我葉家血脈,長勛斷斷不容含糊,必要追查個水落石出方才罷休!”
他的話,擲地有聲,不容拒絕。
葉長勤皺眉,審視著自己這二弟,半響後,才道:“你既要查,那就隨你。”
葉長勛得了自家大哥這話後,便環視過在場諸人:“我葉長勛在外戎守十年,為國效力,將家眷留在燕京城,只以為家中自能護得她們平安,怎奈驟聽得這等傳聞,牽扯出這般官司。我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今日既知,若不查個水落石出,我便妄為人夫,妄為人父。今日我先把話摞在這裡,你們之中,若知道真相卻刻意隱瞞著,被我知曉,無論是哪個,我必會重罰,絕不姑息!”
說完這個,他拔出腰間長劍,直接砍向了旁邊的花梨木小桌,卻見那不知道多少年的老花梨木,應聲而斷。
在場眾人,聞聽這震天響,俱是一驚,可謂目瞪口呆。
須知道當朝以孝道為先,老祖宗房中的,別說是一個花梨木小几,便是個雞毛撣子,當兒子的,也不該輕易折損。如今這位葉二爺可倒好,竟然在母親房中拔劍,且直劈房中擺設。
那就是根本連老祖宗的都不看在眼裡了。
葉長勛卻是已經紅了眼睛,他提著長劍上前,一把揪起那孫鐵柱的衣領,卻是厲聲逼問道:“你娘為何而死,還不給我道來!”
孫鐵柱也是嚇傻了。
他娘是大房的陪嫁,一向得大太太倚重,這些年他也跟著不知道沾了多少便宜,在葉家奴僕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誰曾想,一朝風雲驟變,他娘被痛打一通,只剩下半口氣,趕了出去,出去後,他是兩手空空,生計艱難,還要養活半死的老母。
最後在一個夜裡,那當母親的終究不願意連累兒子,拆下腰帶,吊死在房樑上。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他沒想到,娘就這麼去了,連個過年餃子都沒吃上!也是一時激憤,被逼到了無路可走,他才跑到葉家門前大鬧,只說葉家逼死了他娘。
本來是沒什麼指望的,誰知道,這事兒恰被葉家老祖宗知曉,給帶回了正房,這才掀起了這番風浪。
如今他猛然間聽得這葉家二爺掐著自己脖子逼問,也是嚇傻了,慌忙道:“二爺饒命,二爺饒命,這實在不關小的事,我娘也是被冤枉的!”
“少廢話,說清楚!”
孫鐵柱嗆咳著,指指自己脖子,葉長勛才將他扔在地上,黑著臉道:“你若有半點謊言,休怪我這劍不長眼!”
孫鐵柱已經嚇傻了,趴跪在那裡:“二爺,二爺,我娘只是大房裡做奴才的,好好的哪裡會去害二太太,二太太又和她沒什麼冤讎,況且,害了二太太,於她能有什麼好處?這,這都是——”
他戰戰兢兢地看一眼旁邊的大太太:“這都是大太太指使的啊!”
這都是大太太指使的啊……
這句話,不知道藏在多少人心裡,只是沒有人敢說破罷了,如今經孫鐵柱這麼一嚷嚷,所有的人都嚇得血色全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縮著脖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葉長勛緊抿著唇,眯起的雙眸射出凌厲的光,審視地望向自己的大嫂。
現場一片沉默,不知道外面那道窗子沒有關嚴實,被冬日的風呼啦啦地吹著,撲簌撲簌地只吹得人心裡發冷。
“大嫂,你有話可說?”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刻,葉長勛的聲音反而顯得異常冷靜。
大太太笑了下,冷冷地笑了下,之後便嘲諷地望向葉長勛。
“你不是打心裡已經認定了,是我這當大嫂的要害你媳婦,這還用問嗎?如今我瞧著,你在外打仗多年,長了本事了,眼裡根本沒葉家,也沒有母親,更遑論我這個當大嫂的!如今你要殺就殺,要砍就砍,過來給你媳婦報仇啊,還問我這個做什麼!”
葉長勛回之冷笑:“不要給我扯什麼葉家顏面,也不要給我說什麼禮儀孝道,我只想知道,是誰,給我懷下身孕的妻子藥里下毒!”
“二叔,我娘怎麼可能幹出這種事來!”站出來的是葉青蓉,她雖不過九歲,可是才氣過人,又模樣生得好,往日裡性情高傲,又哪裡容得自己母親被人這麼逼問。
而大房其他子女,長子葉青琮素來謹慎,二子葉青瑞是文弱性子,二女葉青蓮處處被姐姐壓了一頭,此時自然不敢言語。
阿蘿見大堂姐出來,想著父親不好和這種晚輩對峙,便也道:“大堂姐怎地這麼說,我爹也並沒有懷疑大伯母的意思,只是到底那位王嬤嬤出在大房,素日都是大伯母的心腹,如今她做下天大的錯事,卻只是被趕出去,也不曾報官,這就不得不讓人想著其中是不是別有隱情。偏生這位王嬤嬤出去沒多久,便上吊自盡,知道的,只說是王嬤嬤羞愧難當,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位王嬤嬤是被人殺人滅口了呢!無論如何,難道大房不欠我爹娘一個交代?”
葉青蓮擰眉,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阿蘿,她怎麼也沒想到,阿蘿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讓人無可辯解的大道理。
阿蘿掃了眼葉青蓮,又抬起頭,對自家爹道:“爹,阿蘿就盼著,你能把欺負我娘的壞人都找出來,狠狠地替娘報仇!你不在的這些年,我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
這話平時自然不是亂說的,不過如今借著這個事兒,她是不惜誇大其詞。
反正這個時候肯定沒人有心思和她較真。
第42章
阿蘿的這番話,可謂是火上澆油。
葉長勛眯起眸子,一字一字地道:“阿蘿,你放心,爹既回來,斷斷不至於讓你們再受什麼委屈!”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仿佛帶著質疑和猜測,就連大太太自己的兩個兒子,其實都是懷疑自己母親的,不免疑惑地看向大太太。
更遑論葉長勛投射過來的目光,簡直猶如芒刺在背。
她屏著呼吸,緊緊地咬住牙,幾乎要把銀牙咬碎。
周圍的氣氛壓抑而低沉,大太太幾乎喘不過氣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目光緩慢地移向了自己的夫君——葉長勤。
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她為什麼要看向那個其實已經和她分房而住的男人。
也許是在求助,也許是想看看這個時候,他會不會哪怕為自己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