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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往日面容總是看著過於嚴厲,此時瘦了,越發有了嶙峋之感。阿蘿細軟嬌嫩的手輕輕觸碰上去,甚至感到有幾分剌手。不過她還是仔細地觸碰著他臉上每一處稜角,又心疼地摩挲著他高挺的鼻樑。

    “我病了這幾日,想必累壞了你。”說出口的聲音,嘶啞低弱。

    “我沒事。”男人的手按住她的:“只要你醒過來,要我怎麼樣都行。”

    她就這麼忽然昏睡過去,太醫院的知名大夫都來看過了,甚至那葉青川把柯神醫也給送過來看了,可是所有的人都一籌莫展。他們說她並沒有病,氣息脈搏一切正常,可是她就是一直這麼醒著。

    不但這麼醒著,還輕輕皺著眉頭,乾澀的唇時不時發出囈語之聲,那囈語,茫然而絕望。他就這麼抱著她,無能為力地抱著她,怎麼也喚不醒她,就那麼看著她沉淪在無邊的痛苦中,獨自掙扎。他恨不得鑽進她的夢裡去,牽著她的手走出那片困境。

    在最絕望的時候,他想起她曾說過自己做的漫長噩夢,關於那個死在蕭家水牢的噩夢。

    他心裡湧起恐慌,想著她該不會就此被困死在那個關於水牢的噩夢裡吧?  

    蕭敬遠素來相信自己的力量,他覺得事在人為,無關神佛。可是那一刻,當他絕望地抱著她,看著她蹙起的細緻眉尖時,他甚至開始盼著,這世上真有神佛。

    若有神佛,他願意跪在神佛面前三天三夜,替她祈求,盼她能擺脫這痛苦。

    如今,她總算醒來了。

    蕭敬遠抱著失而復得的妻子,幾乎乾裂的唇輕輕摩挲著她細軟的黑髮:“阿蘿,告訴我,你夢到了什麼?”

    阿蘿原本依賴地偎依在蕭敬遠懷裡的,此時聽到這個,神情微頓,默了片刻,才小心地抬起頭來望向他。

    蕭敬遠只覺得,懷裡人兒輕輕一顫,之後看著自己的那眸子,眼巴巴的,小心翼翼,仿佛一顆晶瑩剔透但是脆弱嬌嫩的露珠兒,讓人喘氣都不敢重了,一不小心就會驚到她。

    他凝視著懷裡嬌軟虛弱的妻子,溫聲道;“不想說的話,不說也可以。”

    阿蘿微窒,貝齒小牙咬著唇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她在夢裡夢到的,是蕭永瀚。

    夢裡的蕭永瀚尚且對她念念不忘。

   

    這些事,她沒法告訴蕭敬遠,若說了,還不知道增加多少麻煩。

    她更不知道,若是蕭敬遠知道自己曾經嫁給過他的親侄子,他那樣嚴以律己恪守禮儀的人,還能像之前一樣待自己嗎,真得能心無芥蒂嗎?

    “其實沒什麼……”蕭敬遠的眸光複雜難懂,她看不懂,也有些不敢看,便垂下眼,躲避了他的眼神,輕聲道:“夢裡光怪陸離,鬼怪妖魔的,我很害怕……”

    她說到這裡,身子瑟縮。

    蕭敬遠見此,自是心疼,忙抱緊了她:“沒事,這都過去了,先喝點熱湯吧,你已經幾日不曾進食。”

    阿蘿見他不問了,總算鬆了口氣。

    這個時候魯嬤嬤過來,送了熬的雞湯。蕭敬遠接過來,坐在榻旁,一手摟著她,一手拿了勺,親自餵了給她吃。

    阿蘿一口一口喝著雞湯,怔怔地看著前方那雙手。

    修長結實幹淨的一雙手,帶著薄薄的繭子,這是她夫君的手,會在夜裡給她安撫,會在她脆弱時給她力量,也會在她病時親手餵她喝羹湯。  

    今生得此夫君,夫復何求。

    她想起之前魯嬤嬤交給她的荷包,不由小聲問道;“眼看就要過年了吧?”

    “嗯,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

    阿蘿嘆了口氣:“要過年了,我卻病在榻上,實在是不爭氣。”

    蕭敬遠聞言笑了下,逗她道:“這有什麼要緊,如今醒了,過幾日就好了。”

    阿蘿抿了抿唇,掙扎著靠在榻頭,從枕頭底下摸索出一個荷包來,她低頭看了看那條魚上的黑眼睛,那是自己親手繡下的。

    “七叔,這個送你。”她怯生生地遞過去,很沒底氣地道:“這可是我親手繡的。”

    ——親手繡的魚眼睛。

    蕭敬遠接過來,低頭看了看那荷包,打量了一番,最後挑眉道:“原來你還真會繡,我原本還以為憑你那毛躁性子,早晚被針刺傷了手。”

    然後再繡個歪七扭八。

   

    他是深知,他娶的這個小娘子是什麼性子。

    阿蘿沒想到蕭敬遠一語道破真相,只好硬撐著道:“怎麼會,你看我這不是繡出來了嗎?”

    蕭敬遠輕笑道:“是,我看著這魚眼睛,格外的機靈。”

    魚眼睛?

    阿蘿汗顏,心虛地耷拉下腦袋,心想,他怎麼特特地挑出來這魚眼睛說啊?

    因阿蘿病了,寧氏自然過來探望,見女兒小臉又瘦了許多,不知道多少心疼,千叮囑萬囑咐底下人好生伺候,又拉過去魯嬤嬤說了一番什麼。

    送走寧氏,阿蘿想起柯神醫的事,問起蕭敬遠來,蕭敬遠道:“如今柯大夫已經是對你哥哥言聽計從,你哥哥要他來,他自然來了。”

    只可惜來了並沒什麼用,面對阿蘿那莫名其妙的病,也是一籌莫展。

    “對了,永瀚這幾日也病了,我讓柯大夫過去給永瀚瞧瞧了。”

    “永瀚也病了?”阿蘿聽此言,心中一驚,險些把手裡捧著的一個茶盞掉在地上。  

    蕭敬遠回過頭,望向她:“是。”

    不知為何,阿蘿只覺得蕭敬遠目光灼然,仿佛看透了自己心思,她掩飾性地咳嗽了下,故作不經意地問道:“永瀚得的什麼病,可要緊?”

    “以前他就有些稀里糊塗的,自從那日洞房後,這病越發重了,前兩日,更是臥床不起,口乾舌燥,胡話連篇。”

    “這樣啊……”那不是和自己的病差不多?

    阿蘿小心地看了眼蕭敬遠,想從他的神情中找到一絲端倪,然而背著光,她所能看到的只有如往日一般的平靜,無法捕捉到其他任何異樣。

    如今,她只盼著,他並不會多想了。

    正這麼想著,外面傳來說話聲,底下丫鬟挑起帘子進來,卻是蕭老太太過來了。

    這幾日蕭家上至老祖宗,下至侄媳婦侄女等,自然全都過來探望阿蘿,很快房中各樣補品便已經堆成了小山高。

    其中老祖宗更是掛心她,每每想起來便過來看看,如今來了,先問了一番病情,之後囑咐說:“需要什麼,只讓底丫頭過去我那裡取用就是,怎麼也要好好補養,讓這身子早日好起來。”  

    一旁大夫人笑著附和道:“是,可要早些好起來,身子養好了,給咱敬遠生個大胖小子,老祖宗可盼著了!”

    阿蘿聽聞這話,倒是意外。

    她才和蕭敬遠成親,並沒有想著那麼早要個孩兒,不曾想,老祖宗已經暗暗盼著了。

    老祖宗也笑呵呵地說道;“那是自然,敬遠一把年紀了,早該當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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