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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蘿聽得一臉茫然,對她來說,腦中再清晰的記憶其實是那十七年的水牢之苦,這些讀書人的清雅之事,早在那漫長煎熬中褪去了顏色。
“母親教誨的是。”
寧氏又道:“墨本者,以隋唐本為多,譬如《大字陰符經》、《文賦》以及智永千字文,若你能取來勤練,必有所助益。”
阿蘿乖巧點頭:“嗯……”
寧氏又從旁邊的檀木書架上取來幾個古本:“這幾樣,你先拿去,好生練習,每日至少練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
阿蘿心中暗暗叫苦,不過偷偷看母親神情,知道那是半點沒有迴轉的,自然只能硬著頭皮應承下來。
寧氏這身子都已經三個多月了,自然不好隱瞞,就此稟報了老祖宗,老祖宗聽著二房有喜,也是高興,特特吩咐楓趣苑的丫鬟嬤嬤們打起精神來,好生照料著,萬萬不能出什麼差池。阿蘿此時對於母親這一胎,其實心中頗有些忐忑,怕出什麼么蛾子,可想起上輩子自己從未聽說過母親在自己七歲時還有身孕小產的事,至少這事兒沒能傳到老祖宗耳朵眼來。如今這輩子顯然是不同了,想必能有個不同的結果吧?
心裡想了這個,她也就不再提心了,而這幾日,她就留在母親這邊,由母親親自教導習字。寧氏看似性情輕淡,但當起先生來卻是頗為嚴厲,阿蘿但凡有什麼不是,她都是會一一指出並加以糾正。如此幾日下來,阿蘿的手掌心都要磨出繭子來了。
這事看在老祖宗眼裡,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摟著阿蘿,憐惜地捧著那掌心道:“這不是那小門小戶的人家,非要爭個什麼才名!咱們阿蘿生來命好,哪犯得著受這種罪!”
阿蘿聽著,倒是笑。她知道老祖宗疼自己,可是疼了十幾年,嫁到蕭府里,也不過是個沒心機的,被人家做下偷梁換柱的把戲,死了個悄無聲息。
這次她心裡多少比以前透亮了,人總不能一個勁兒地靠別人,還是得自己心裡通透,才能在那後宅護住自己。如今聽母親教誨,不拘什麼本領,好歹比上輩子多學點,總沒壞處吧。
當下便故意撒嬌道:“老祖宗,你可不能這麼說,阿蘿還要好生學點本領,好歹去那賞菊宴上落個才名,也能給老祖宗臉上添點光,這樣別人才說,老祖宗不白疼阿蘿一場!”
這話說得老祖宗頓時笑出聲來;“自打病了這一場,你這丫頭的嘴,真像是灌了蜜!”
阿蘿見老祖宗高興,有心想為自己母親謀取些好處的,便故意道:“老祖宗,如今我跟著母親練字讀詩,頗覺得長進,心裡自是高興,只是想想,在母親那院中,卻是有兩樣不好。”
“噢,哪兩樣不好?”
阿蘿掰著纖細白嫩的手指頭開始認真地數:“第一個不好,是不能日日陪在老祖宗身邊了,好生無趣!”
這話老祖宗聽著自然喜歡,不過她卻笑著道:“你這刁蠻丫頭,既是兩樣,這頭一樣自然是你的先頭兵,後面那一樣才是正經吧!”
阿蘿被拆穿小心思,也不臉紅:“第二樣嘛,在母親那邊,吃食上真是遠不及老祖宗,想吃個點心都要跑老遠,還未必能得著。”
阿蘿說得也是實情,老祖宗這邊自是另外有小灶廚娘,可以精心伺候,一日三餐並日常小零食,樣樣精緻。
可是母親那邊,每日膳食卻是走得府里的廚房,廚房距離楓趣苑頗有一些距離,丫鬟們過去領了飯食取回來都泛著涼。更不要說什麼額外的小零食或者點心,更是想都別想!
阿蘿見此情景,心裡便有些難過,乾脆就藉機想著給母親謀取些好處,也好讓母親更好地養胎。
老祖宗聽聞這個,沉吟片刻,卻是點頭,轉首吩咐旁邊的:“杜鵑,你過去給大太太提下,只說我說的,讓廚房派個廚娘過去楓趣苑,專伺候二房膳食。”
阿蘿從旁看著老祖宗吩咐這件事,笑得圓滾滾的眼睛都迷了起來,響亮地道:“老祖宗真好!”
後來這事兒傳出去,眾人自然越發覺得老祖宗實在是太寵阿蘿了,不過因寧氏這邊確實懷著身子,倒是也沒人說什麼。
反倒是寧氏自己,瞥了眼女兒:“你小孩兒家的,只操心識字讀書就是。”
阿蘿表現頗為乖巧,歪頭笑:“母親,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我心裡惦記著肚子裡的小弟弟小妹妹,不忍心它受什麼委屈罷了!”
寧氏望著女兒略帶討好的稚氣笑容,一向涼淡的眸子裡不免泛起些許暖意:“阿蘿,明日就是秋菊宴,你還是好生準備下才是。”
“啊——”阿蘿頓時笑不出來了,她抬起手,撓了撓頭,無奈地道:“怎麼明天就是秋菊宴了啊!”
旁邊魯嬤嬤噗嗤笑出來:“姑娘還是好生練字是正經,臨陣磨槍,越磨越光!”
第11章
這什麼秋菊宴,其實如今的阿蘿是沒什麼大興致的。
她清楚地記得,就是在這秋菊宴上,曾經的葉青蘿眼睜睜地看著姐妹們各展其才,唯獨她,卻沒一樣能拿出手的,只能乖巧地陪在幾個老太太身邊,聽她們圍著自己對自己誇讚不已。
“瞧阿蘿這樣貌,滿燕京城裡打著燈籠都不見一個!”
“我若是能得阿蘿這麼一個仙童樣的寶貝孫女,便是十個臭孫子都不換!”
“不能得這麼個孫女兒,趕緊定下來,娶回家當孫媳婦也是好的!”
當時她幾乎成了各侯府太太們眼裡的香餑餑,虎視眈眈的,都恨不得趕緊把她搶回家當孫媳婦。也是就這秋菊宴上,蕭永瀚被拉來了,一對小男女,初初見面,便彼此投了緣,就此定了她的後半輩子。
想起過往,此時的她頗有些心不在焉,不著痕跡地望向四處。雖說並不想再有什麼牽扯,可是她還是想暗暗地看看這輩子那個只有九歲的蕭永瀚。
自己如今重新成為了個七歲小娃,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如自己這般?
他……是不是還記得往日事?
若是記得,真恨不得拉了他問一問,怎麼就有眼無珠,去給那假的葉青蘿奏了綺羅曲?他可知道,當他和那個假阿蘿卿卿我我的時候,自己在水牢里受得又是怎麼樣的罪!
正這麼想著,就聽老祖宗暖聲問道;“阿蘿今日這是怎麼了,倒是看著有些心不在焉?”
慈愛的大手疼惜地摸了摸阿蘿頭上戴著的碧玉角:“是覺得悶了?要不然你過去那邊和幾個姐妹玩耍去?”
老祖宗也是想著,她小孩子家的和自己這群大人沒什麼玩頭,怕悶到她。
阿蘿聽著這話,倒是正中下懷,她並不嫌陪著幾位長輩說說話有什麼悶的,可是卻不想像上輩子那般,再和蕭永瀚在此處被當做金童玉女了。
她要知道蕭永瀚現在的情境,有的是機會。
當下笑著道:“老祖宗,阿蘿還真覺得有些氣悶,這裡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