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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的時間,是他自己對自己的流放。
垂首間,他卻見城牆下的角落裡,有一朵喇叭花兒,不知道怎麼躲過了冬日的嚴寒,正在角落裡瑟縮著伸展開它細嫩的花瓣兒。
蕭敬遠的眼前,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年,在那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有個靈動調皮的小小姑娘,眼眸盪著清澈的笑,撅著嘴兒讓他給她買花來戴。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他再回頭,卻看不到她的蹤跡。
七年了,她是不是也該長大了,定親了。
或許,已經嫁為人婦了吧。
正想著,就見一匹快馬在塵煙滾滾中而來,片刻間已經來至城牆跟下。
只有軍門中人方知,那是八百里加急的文書。
“報——燕京城八百里加急——”千里良駒倒下,使者翻身單膝跪在城牆跟下,氣喘吁吁地高聲喊道。
蕭敬遠的雙眸微微收縮,負在身後的雙手也不自覺握緊了。
在這北疆之域滴水成冰的時節,燕京城的天,卻是要變了嗎?
第46章
阿蘿陪著母親弟弟躲進羅谷山已經六七日了,這山里自然比不得外面,實在是冷得厲害。好在阿蘿早有準備,前幾年就嚷著讓父親在山裡買個別莊,並給別莊都通了地龍。這次她們進山,心疼妻子女兒的葉長勛自然是備足了銀炭,把地龍燒得暖暖的,是以倒不至於挨凍。
山中也沒什麼歲月,阿蘿便陪著母親讀讀書寫寫字,左右母親是個學問好的,陪在她身邊,自己倒是長益不少。
除此,另阿蘿欣慰的是,那調皮搗蛋的葉青越,自從進了山後,倒是懂事了許多,每日跟著下人們在山裡胡亂挖著,有時候挖個山參啊鹿茸啊,還知道眼巴巴地拿過來給母親姐姐看,說是要讓她們改善口味。
有時候聽著深山裡的狼虎之聲,阿蘿不免有些心顫,葉青越看到了,便跑過來拍著胸脯道:“姐,別怕,有你弟弟我在,便是十頭老虎來了,我也能統統把它們咔嚓了!”
阿蘿看著虎頭虎腦的弟弟,年紀不大,牛皮倒是吹得響亮,也是不免啞然失笑。
其實父親既聽了阿蘿的建議,送了她們母女進來,自然是準備了人手護衛,肯定不會出事,不過聽小傢伙這麼貼心的話,做姐姐的自然寬慰。
如此過了幾日,掰著手指頭算算,馬上就要過年了,寧氏卻不見夫君進來山里,不免疑惑。
緊接著,她又發現一樁離奇事兒,原來護衛們在山間走動,竟然恰遇了蕭家的下人,這才知道,蕭家的家眷也進山了。
“我原本覺得阿蘿這想法實在是稀奇,大冷天的,非要進山里來過年,不曾想,蕭家的人也來了?”
寧氏這個時候自然感覺到不對勁,包括阿蘿突然提議要進山,這顯然不是心血來潮。
阿蘿知道此時瞞不過母親了:“娘,我說了實話,你別生氣,我是在女學裡聽說,今年過冬,燕京城要出大事兒,我爹我哥哥那是沒辦法,他們是男人,又有要事在身,是走不得的,你我都是弱質女流,自然是趁早帶著弟弟一起躲出來。我想著,那蕭家,必然也是抱著這般想法。”
寧氏一聽,不免擔心起自家夫君:“若真如此,那你爹呢,還有你哥哥……”
阿蘿嘆息:“娘,這種事只能聽天由命了。你須知道,我本就是些旁門左道的消息,未必確切,若是因此告訴爹和哥哥,並拉扯著他們一起出來山里躲著,那才是天大的笑話,沒有人會信我的。如今咱們幾個躲起來,讓爹少了後顧之憂,必要時候,他只需保自己的命就是了。我爹武藝高強,結交頗廣,真有什麼大事,他必能自保。”
阿蘿敢這麼說,其實也是因為,就她印象中,上輩子的那些文武百官被拘在宮中,絕大部分都是安然度過這一劫了,反而是有些家眷在動亂中喪了性命而已。
寧氏聽了,終究是不安,只是如今事已至此,也別無它法,只能派了人手前去燕京城,打探消息。
又過了幾日,煎熬著把這年過了,底下人也傳回來消息,竟是天子駕崩!
寧氏一聽,臉色大變,若是之前她對阿蘿所說的“禍事”還將信將疑,那麼現在是再不敢不信。天子駕崩,這個時節,無論是自己在朝為官的夫君,還是在男學讀書的長子,自然是都不可能離開燕京城的。
而偏生先前太子已薨,無人繼承帝位,由此必然引來朝堂大亂!
當下寧氏頗有些六神無主,阿蘿到底是經歷過的,安心靜氣,安慰自己母親:“如今便是急也無用,你我手無縛雞之力,回去燕京城,平白連累父親罷了。”
寧氏卻是想起許多:“不知道三房那邊如何了,可是受了牽累?”
如今老祖宗已經駕鶴西歸,大房早和自家斷了來往的,唯獨三房,年節來往頗多,一直有交道的,寧氏心善,自己帶著兒女躲在此間,自然想起三房的弟妹並侄子侄女。
阿蘿垂下眼,默了片刻道:“聽天由命吧。”
其實想起往日在大宅里的種種,她心裡是把葉青萱當妹妹看待的,若自己有餘力,自然想著能幫她,可是……若她跑去三房說出這般變故,誰又會信她,怕不是把她當瘋子笑話。也只有爹娘,寵慣著自己的驕縱性子,才不得已聽自己擺布,大年節的跑到這深山裡挨凍。
寧氏在最初的歉疚後,顯然也想到了阿蘿想的這一層,便搖頭嘆了句:“罷了,這事若說出去,也是沒人信的,這等大變,誰又能預料到,阿蘿是個福星,我和我兒能托阿蘿福氣,躲過這場大亂,已經是不幸中大幸,此時也確實顧不得別個了。”
想明白了這些,寧氏也就不再自添煩惱,依然如往日般教著阿蘿彈琴讀書,再順勢捋一捋葉青越那不羈的性子。
如此又過了數日,一直到了進了二月,就在一家子三口都有些憋不住的時候,總算是家裡人打探著消息,知道安南王進了燕京城,平定了這一場動盪,並要登基為帝了。葉長勛這個時候也捎來了信,說是他一切安好,葉青川在男學也沒受什麼牽扯,說再過一些時候,等到城外流匪剿清了,便接她們母女幾個回燕京城。
這消息一出來,寧氏擔了不知道多少時日的心總算落了下來,也是恰好這一日葉青越在山裡捉了些野味,寧氏便親自操刀下廚,給阿蘿姐弟二人做些好吃的解饞。
葉青越這些日子實在是懂事不少,也不再沒事氣著阿蘿玩兒了,反而每每陪著阿蘿在房裡說說話兒解悶。
阿蘿倍感欣慰,這弟弟也是她看著長大的,以前總是被氣,如今倒是有個小大人模樣了。
看來男孩子,還是要經歷些事兒才好。
姐弟二人正在屋裡一邊下棋,一邊就聞到了自灶房方向傳來的香味,這棋子便挪動不下了。
“姐,好香啊,這山裡的野味就是香!”
“這是咱娘親自下廚做的,不好吃才怪呢!”
說著,阿蘿扔下棋子,就要過去看看,她都要流口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