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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蘿的小銀牙幾乎要把顫抖的唇咬破。
兩個人沉默無言,一個氣息沉重,一個卻是身兒都在顫。
有什麼鳥兒低空掠過湖面,又帶著自湖面帶來的水汽,飛過她的身邊,灑下點點濕潤。
她深吸口氣,別過臉去,冷淡地道:“蕭七爺可能忘記了,這件事我早說過的,非親非故,誰也不欠了誰的,阿蘿從來沒有因為這個生蕭七爺的氣,至於說到什麼嫌棄,這話就更好笑了,阿蘿為何要嫌棄蕭七爺?”
呵呵,早年時根本不把自己當回事,如今自己年紀大了,長得好看了,便眼巴巴地過來,還弄什麼金絲貂絨大氅,鬼知道那玩意兒拿去給多少姑娘做人情!
她這話說出後,他半響再無回音。
若不是耳邊依然有著男子沉重的呼吸聲,以及撲面而來幾乎把她籠罩的男性身體逼透而出的灼熱氣息,她會以為,其實他已經離開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被春燕撩撥過的湖水重新歸於平靜,久到遠處不知誰人吹起了柳哨響,阿蘿才聽到他的聲音。
“好,我知道了。以後——”他停頓了下,語氣里沒有任何的波動:“我不會再攪擾你。”
說著,他轉身邁步就要離去,卻在走出兩步之遙時,又回首道:“還有一句,我想和你說,你聽進去也罷,聽不進去也罷。你年紀還小,如今又有父母護著疼著,凡事隨心即可,萬萬不必勉強自己。至於那柯神醫,以後有機會,我自會留意。”
阿蘿待到蕭敬遠走出好遠後,才慢慢迴轉過頭去看他。
他今日穿著水洗青的袍子,剪裁頗為合體,就連一頭墨發都用了一根燕京城流行的新穎款式束起。
但從這背影看,竟好看得很。
也絲毫沒有昔日那位定北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嚴厲。
只是那背影,在飛天蜈蚣的藍天映襯下,在周圍的歡笑聲中,在這草場鶯飛燕子唧鳴的春風裡,怎麼看怎麼透著一股子蕭瑟罷了。
阿蘿耷拉下腦袋,望著那靜寂無聲的湖水,忽而間便悲從中來,幾乎想哭。
緩慢地蹲下來,坐在堤岸上,她用雙手捂住臉。
心裡比誰都明白,這一切和七年前他的拋棄並無很大關係。
其實從一開始,她和他之間就絕對不可能。
她也從來從來沒有打算給自己這樣一個機會。
走錯的路,她不敢重複第二次,哪怕是不同的走法。
蕭家的門,她也不敢進了。
葉青萱回到了湖邊,她看到了她的三姐姐用手捂住了臉,而那指縫裡帶著濕潤。
輕嘆了口氣,她抱著膝蓋,陪她坐在岸邊。
“三姐姐,其實蕭七爺人不錯的,我覺得比牛公子好。”
她最初其實是看中了蕭七爺的,只可惜,這差別有點大,想想絕無可能,後來才謀求太子側室的位置。
阿蘿拿出帕子,胡亂擦了把臉,紅著眼圈,帶著鼻音道;“阿萱你不懂的,這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況且他……其實不是什麼好人。”
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她聲音幾乎發顫。
是她以前錯看了他,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其實根本不是,至少在男女之事上,看來是並不乾淨的。
“怎麼可能!”葉青萱自然是有些不信的,她印象中,別人說起這位蕭家七爺,都是胸藏緯地經天之術,腹隱安邦定國之謀,內外兼修,性情高潔,不是尋常人所能及,怎麼到了阿蘿這裡,竟然成了“不是什麼好人”。
阿蘿輕嘆了口氣,對葉青萱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外人只道這蕭家七爺文武雙修,為國家棟樑,殊不知,在男女之事上,他怕是朝三慕四之輩。”
“啊?”葉青萱聽得小嘴兒微張,愣了半響後,忽而醒悟:“三姐姐,你說這個,也是有道理!怪不得當初他曾經拒了左繼侯府的婚事,難道竟是因為他朝三慕四?”
阿蘿揉了揉鼻子,搖頭:“誰知道呢,此人在朝中頗有權勢,城府極深,非你我所能參透的,咱們以後不提也罷,只是提防此人,畢竟你我都是閨閣女兒家,若是陷入別人彀中,落得個身敗名裂,那這輩子算是完了。”
葉青萱聽得咂舌不已,連連點頭,口中只道:“姐姐說得有理!”
阿蘿和葉青萱兩姐妹,無精打采地坐在岸邊說了會子話後,最後終於打起精神來。
遭遇了個讓人不快的男人,這並不算什麼,她們還年輕,機會多得是,總是要多看看,多想想,再多逛逛,於是這兩姐妹,擦乾淨眼淚,繞過了那邊堤岸,衝著人群中走去。
誰知道才走沒多遠,就看到兩個穿著宮裝的女孩兒過來,那兩個女孩兒一見阿蘿,忙上前道:“敢問可是兵部侍郎孫大人家的姑娘?”
阿蘿認出這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侍女,當下不敢造次,忙道:“是。”
那兩個女孩兒相視一笑,鬆了口氣:“可算尋到姑娘了,魏夫人的野宴就要開始了,皇后娘娘說沒看到姑娘,讓我們過來尋尋。”
阿蘿和葉青萱對視一眼,都知道這是天大的面子,當下忙恭敬地道;“勞煩姑娘了。”
一時這兩位宮裝女孩兒帶著阿蘿和葉青萱過去,去了後這才發現,所謂的野宴,安排在湖南邊的一處綠茵地里,此時早已經安置妥當,一溜兒的紅木小桌兒,四五人一桌兒,外面又架起了鐵鍋燒著木柴,還有一堆堆篝火在烤著野味。
說白了這就是個野餐——只不過因為參與的人是皇家貴族和燕京城侯門人員,是以檔次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魏夫人見阿蘿過來,也是鬆了口氣,招呼著阿蘿道:“我正要安置坐次呢,不知道你跑哪兒去了,你早點過來,我好給你找個好位置。”
阿蘿抿唇輕笑:“夫人,我是晚輩,隨意一個位置就是了,不敢占好地兒。”
魏夫人看她乖巧,噗嗤笑出聲:“什麼長輩晚輩的,你瞧,這是個踏青呢,又不是在宮裡府里,哪那麼多規矩,這次就是圖開心,玩個隨意,咱們座位不分尊卑的,就是隨便排!”
說話間,阿蘿這邊座位已經安排好了,卻是頗為靠前的,葉青萱因為跟著阿蘿,也就一併安排在那一桌。
阿蘿開始還不知魏夫人特特這麼安排座位的意思,後來抬首看過去,這才明白,原來就在自己左首,坐著一個男子,模樣和太子劉昕頗為相似,只是比劉昕年輕罷了。
她頓時記起,這正是當今三皇子劉昊。
而緊挨著劉昊的,除了一個她並不熟悉的男子,其他赫然正是——太子劉昕,定北侯蕭敬遠。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怎麼又碰上了!
第71章
阿蘿咬了咬唇,很無奈地把目光轉向別處。
她不想見到蕭敬遠,一點不想看到這個人,於是她只能努力地扭過頭去,假裝根本沒看到蕭敬遠。
她看向遠處,看向這宴席上的各色男女,故作悠閒地隨處看看,誰知道,她一眼望過去,卻見到在這野宴上,就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人正遠遠地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