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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不疾防間,她就看到了一個正在洗澡的原勛。
烏黑的頭髮濕著垂在額間,健康結實的身體在氤氳霧氣中隱約可見。
他此時也是一臉愕然。
四目相對,童瑤臉上騰的一下,全紅了。
“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有電話。”聲音囁喏,堪比蚊吶,退後一步,低下頭來,眼睛看著門檻,根本不敢抬頭。
原勛很快恢復了鎮定,一張還在滴答著水的臉,一雙看不出任何神色的眸子,默了半響,他低啞開口:“你先幫我接。”
喔……幫他接?
可以嗎……
難道沒有什麼不方便嗎?
“是誰?”
“叫喬靜。”
“扔一邊吧。”
童瑤關上了浴室的門,想將依然在響個不停的原勛手機調成靜音,無奈這個手機是設置了屏保手勢的。
沒辦法,只好扔在那裡,把那聲音當做不存在。
她重新攥起自己的手機,想繼續打遊戲。
反正帳戶是原勛的,不是原修的。
她不捨得把兒子辛苦打來的錢幣給糟蹋了,可是原勛的,無所謂吧?
輸就輸吧,多輸幾次,給他輸光了。
童瑤口中念念有詞,心中猶如鼓敲,腦中不斷地浮現出原勛在浴室洗澡的樣子,想著濕潤的黑法黏在他的前額,露出他那雙讓人看不懂,但是又火熱到仿佛把人銷熔了的眼睛。
她艱難地深吸了口氣,甩了甩頭,試圖將這個影像甩出去,可是卻怎麼也不成功。
耳邊讓人焦躁的乏味音樂聲還在響起,她低下頭,對著手機屏幕上的妖怪打啊打,打到最後,妖怪死了一個又一個,她卻也gameover了。
沒能殺敵,反而被殺。
等到原勛終於裹著一塊大白毛巾出來,她已經敗家敗得不成樣子了。
“怎麼還在響?”原勛抬腿坐在童瑤身邊,一邊擦頭一邊問道。
濕潤而灼燙的氣息向童瑤襲來,童瑤淡定地繼續敗家:
“她就是一直在打,也許有急事?”
原勛直接拿過手機來,展示給童瑤看:“我的手機手勢。”
說著這話,他劃了一個形狀。
手機解鎖,之後淡定地把那個電話拒接,然後拖進黑名單。
童瑤眨眨眼,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到他已經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幫我吹頭髮吧。”原勛不知道從哪裡拿過來一個吹風機。
吹……頭……發……
童瑤咬唇:“好吧。”
這一晚,童瑤先被折騰著給他吹頭髮,吹頭髮的時候,猛然間聽到他來了一句“你以前不是不是喜歡先從前面吹嗎”,頓時一怔,一不留神差點把他腦袋吹熟了。
洗完頭髮,童瑤重新刷牙了,兩個人上床睡覺。
不用問,自然是一起並排睡在童瑤的床上。
童瑤躲在薄被下,咬著指甲,不斷地琢磨著,在外面走廊的盡頭,是不是有一個房間,依然是布置得黑冷黑冷?
還是說,根本沒有那回事,他一直和自己睡在同一個房間?
越想越有些害怕,不由得整個身體縮成一團。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那個人伸過來胳膊,將她撈過去,攬在懷裡。
她心裡微顫,不過沒反抗,任憑他將自己抱住,像摟著一個小孩兒。
“別怕,今晚我不做。”黑暗中,他的聲音溫暖平靜。
“嗯。”她幾不可聞地嗯了聲。
他的呼吸就在她的發梢,他的胳膊攬住她的腰,輕輕拍了拍:“早點休息吧,不要想太多。”
他的這個動作,讓她感到舒服,並不像開始的時候那樣緊張了。
她張大眼睛,心裡想著夢中出現的那個少年,為了生日等了六個小時的少年。
還有他和自己的那個初吻。
無論眼前的這個他,對於自己來說是否陌生,也無論眼前的情境,到底是哪一次的結局,她都清楚地意識到,原勛就是那個想和她一起過生日的原勛。
當時他說,喜歡自己。
儘管那個最初版本的生日場景里,她沒有機會去問那個暴怒的原勛這個問題,但是她知道,那個原勛也是喜歡著自己的吧。
這種認知讓她心理舒服起來,身體也開始放鬆。
她拱了拱腦袋,在他懷裡尋找到一個儘可能舒適的位置。
她閉上眼睛,慢慢地感到了陣陣乏意襲來,一團黑暗的睏倦湧上大腦,她即將陷入睡夢中。
就在這即將入睡之際,她聽到一個聲音低聲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不問我喬靜是誰?”
這個聲音太過低柔,低柔到仿佛害怕驚到她似的。
“我……”她太困了,薄薄的唇兒蠕動了下,卻沒發出聲音。
“為什麼?”聲音越發低柔,可是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固執,仿佛他必須得到這個答案。
“我可以問嗎……”她已經睡去,口齒間發出幾個模糊的聲音。
男人將下巴抵扣在她柔軟的發間,閉上眼睛仔細傾聽,才辨認出了這句話。
黑暗中,男人的雙眼一直輕輕閉著。
良久後,一聲輕嘆,他的胳膊將她緊緊箍住。
睡著的時候,明明記得被身後的男人攏在懷裡。
她記得他的胸膛結實溫暖,熨帖著她的後背,隔著薄薄的衣料,他的熱度滲入她的肌膚,蔓延到四肢百骸,這讓每一個細胞都舒服起來,只想懶洋洋地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臨睡前,他仿佛還問了什麼,自己卻記不得了。
再睜開眼睛,她卻一眼跌入了一雙憤怒的眸子中。
看上去有點眼熟。
她打量了一番,腦袋裡又消化了好半天,終於明白,這個人應該是年輕版的原勛。
第二十八章
她打量了一番,腦袋裡又消化了好半天,終於明白,這個人應該是年輕版的原勛。
“你——”她實在無法在溫柔的原勛和憤怒的原勛之間切換自如,於是只能有些艱難地說:“你,這是怎麼了?”
原勛鐵青著臉,沒說話。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視線下移,卻看到了原勛的手青筋畢現,正緊緊攥著一個本子。
她探頭過去,瞅了瞅,明白這就是自己那本記錄了暗戀宋寒霖心情的本子。
心中湧起一點喜悅,她想著,總算是夢到了。
原本以為隨著那幾頁日記的丟失,這一段回憶再也不能重現,沒想到現在到底是回來了。
“你,你還有臉笑?”原勛眉宇冷沉,臉色鐵青,幾乎不敢相信地望著童瑤。
童瑤看他怒氣沖沖的樣子,原本應該怕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想起臨睡前後背緊貼著原勛的那種溫度,她竟然覺得很好玩。
她以前肯定是怕的,可是現在,當三十歲的原勛可以那樣摟著自己的時候,她為什麼要怕年輕時候的原勛呢?
“你——”原勛一臉的失望,胸膛劇烈起伏,緊攥著那本日記的手幾乎在顫抖,他後退了一步,冰冷地道:“你一直在騙我,是不是?如果這樣的話,我真不明白,你怎麼可以一邊和我——”
童瑤望著憤怒的這個他,想著接下來他肯定是要拿著日記去逼問宋寒霖了吧,於是最讓她羞恥的一幕就會發生了。
東佳中學所有的人都將知道,她童瑤暗戀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不要說喜歡她,就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別人會嘲笑她,會看不起她,會背後議論她!
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甚至認為,不會有男生喜歡她。
他們見到她只會躲著,看都不敢看她。
她想起曾經那一段黯淡的日子,再看這個憤怒的原勛,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了。
仰起頭,她平靜地望著眼前憤怒的原勛,一字一字地道:“把我的日記還給我。”
原勛頓時一個嘲諷至極的冷笑:“還給你?我給你全都撕了!我一直以為你在學校里好好讀書,結果呢,你才多大,就學著別人不正經,心裡會想外面的野男人了!”
說著,他一把手攥住了童瑤的手腕,攥得童瑤手腕會斷掉了。
他臉色冷沉得可怕,咬牙切齒地道:“我倒是要去看看,那個人到底有哪裡好,什麼叫‘陽光一般的氣質’,看把你迷得神魂顛倒!”
當他生氣的時候,他的身體仿佛也在跟著顫抖,於是被握著手腕的她也在跟著顫,顫得好像風中的樹葉。
童瑤心中原本是一片平靜的,至少已經長大的她不應該去在乎,可是或許一個成熟的靈魂依然無法抵禦住這具年輕少女發自骨子裡的羞恥。
她能感到無止盡的羞恥涌了上來,瀰漫全身,控制了她的思維和情緒,那種羞恥仿佛蟲子在啃噬著她心口最敏感的一處,讓她幾乎想立刻死去。
眼睛也開始慢慢地被眼淚浸潤,一如那個十幾歲時那個敏感自卑的少女。
她仰起頭,倔強地咬住牙齒,不讓自己哭出聲。
“你憑什麼這麼指責我?”
“你認為我沒有資格?”年輕男子劍眉微挑,嘲諷冰冷地反問。
童瑤默了下,微微低頭:“無論你是誰,都沒有資格侵犯我的隱私,偷看我的日記!無論你是誰,我都沒辦法原諒!”
她低頭望向他的手,那雙有力的手正緊攥著自己手腕。
鑽心的疼。
“你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今天你說的話,以後會不會有後悔的一天,你曾經為你說過的話後悔嗎?你這樣子羞辱我,只是想讓我難堪嗎?”
說到這裡,她的淚終於流下來了。
當淚流下來的時候,她真得仿佛已經成了那個十幾歲的童瑤,成了那個在過後的許多年因為這件事而羞恥的童瑤。
是了,後來的許多年,她一直想問,他後悔過嗎?
她當時其實還很小,許多人暗戀宋寒霖,她也覺得好,放在心裡,無人的時候暗暗想想,無聊的時候給那人寫了信來訴說情意,也算是當做自己的日記。只是這些從來沒有敢寄出去過。
這是多麼十惡不赦的錯誤嗎,他為什麼要用那樣的言語來傷害自己,又讓自己的傷疤暴露在所有的人面前?
原勛聽了這話,眉宇深深皺起,冷道:“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情,你反倒怪我?”
童瑤也學著他,冷笑了聲:“東佳中學裡不知道多少女生喜歡宋寒霖呢,我為什麼不能喜歡?我暗戀一下,難道還犯了天條了?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