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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進苦口婆心地說到這裡,眼見都到了自家隊伍,侄女還是冷著一張臉,便朝迎上來的婦人說道:“史嬸子,這事還是你好好跟她說道說道吧。”說罷策馬離去。
史嬸子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長得一張帶笑的馬臉,她安靜地迎著錢小姑上了馬車後,倒不忙著說話。而是從一側拿過繡棚,一邊不緊不慢地繡上幾針,一邊用一種閒聊的語氣說道:“三姑子,你母親當年的事,你聽過麼?”
錢小姑本是冷著一張臉的。聽她提到自己母親,倒是起了興致。不由轉頭問道:“我母親當年什麼事?”
史嬸子咬斷手中的線頭,然後才慢慢說道:“你外公家是僱農,這你是知道的。”在錢小姑點頭中,史嬸子繼續說道:“三姑子你呢,在你們四姐妹中,是長得最美的。而你四妹,長得最像你母親年輕時。”
她這話一出,錢小姑詫異地叫道:“我母親年輕時,那可長得一點不美啊。這怎麼可能?”她記得她父親從年輕時就是個掌柜,而且現在人到中年也還是長得斯文俊秀的,家境也好呢,怎麼她母親差這麼多?
史嬸子一邊眯著眼睛繡花,一邊慢騰騰地說道:“當年,你父親家境好,人也生得好,又總是被人誇獎聰明,所以性情受不得激。他那時與一個姓姓木的小姑好過一陣,結果姓木的那家人家攀上高枝,那小姑也就棄了你父親。你父親一怒之下,便隨意相了你母親,說要娶她。當時呢,誰都知道你父親是開玩笑的,都沒有當真。不過你母親就不一樣了,從那天起,她繡著各種精美的荷包給你父親,幾次跪到道觀為你父親祈福給雨淋倒。而她繡花賺到的錢,一文也不給你外婆了,而是悄悄給你父親置他喜歡的東西。有一次你父親無意中經過你家,聽到你外婆因此事打罵你母親,給感動了。那時嬸子是你父親的婢子,當時聽到你父親跟人說,你母親一心一意對他,值得人敬重。於是你父親便硬是娶回了你母親。”
頓了頓,史嬸子繼續說道:“你外婆家,你母親是大姐,她下面還有六個弟弟妹妹,當時你母親過門時,大夥都說,你母親肯定會拿婆家的東西貼補弟妹。可沒有人想到,你那些舅舅找上門時,你母親總是把他們打出去,她有什麼好吃的好用的,幾乎都用在你父親身上,她自己可以穿十個鐵錢做成的葛麻衣裳,給你父親準備的,則是幾兩金子才能賣到的錦繡好裳。”
聽到這裡,錢小姑不解了,她奇道:“不對呀,我記得我舅舅每次來,母親都給他幾兩金的,還有姑姑也是,幾個表哥表弟,連成親的錢都是母親給的。”
史嬸子聞言一笑,她慢慢說道:“我要說的正是這個……當時你母親不曾嫁給你父親時,她可以為了向你父親表達心意,而淋雨病倒,也可以為你父親忍受你外婆的責打。後來你母親進了錢家的門,但立根不穩,所以她三番四次的趕走前來求助的弟弟妹妹,有幾次甚至是讓人亂棍打出你舅舅的。到了後來呢?你奶奶死了,你父親也分了家,你們一家子,都由你母親說了算,於是你母親就開始貼補娘家了。你應該知道,這些年,你幾個舅舅姑姑,都是靠你們家撐起來的,上次你父親還說你母親,說是把錢家的財產搬了一半回娘家了,你可記得?”
錢小姑究其根底,和史嬸子一樣出身市井,錢小姑並不認為這樣談論自己的母親有錯,當下還大力地點了點頭,一臉怨氣地說道:“母親這事上,是做得太過了。”
史嬸子倒不點評,她只是說道:“嬸子今天跟你提起這往事,就是跟你說,你母親是個真聰明的,你應該學學她……像那柳成吧,一看就是個好拿捏的,你就算再討厭柳文景,也得忍一時之氣,先入了柳府,拿住了柳成,再拿住了柳成一家的財產,再可以進一步拿捏整個柳氏一族。不是嬸子說你,你剛才明明答應了柳成的,既然答應了,你就當慎重其事了。以後對上柳成,不得再驕矜,你就算心中再看他不起,也得把他當英雄一樣地傾慕,等到把他完全掌握在手心裡,你才能說其它的。像剛才,你明明應了婚事,又在柳文景的面前使小性子,這種事,以後可不能做了。”
說到這裡,史嬸子又道:“像你母親,與她同樣出身的小姑,都嫁的是農夫,要不是你母親當年會謀會算會忍,又怎麼會有今天的富貴如意?”
她說到這裡,見到錢小姑沉思起來,不由笑了笑,拿起繡棚認真刺繡起來。
這一邊,柳成跟柳葉磨了一陣後,兩兄弟策著馬向柳婧的方向趕來。
看著他們頻頻投來的目光,柳婧眉頭微蹙,她頭一轉,驅著馬向鄧九郎所在的馬車駛去。
果然,柳成兩人見狀,也不敢上前了。
柳婧這般與鄧九郎並行一會後,馬車中傳來了鄧九郎有點慵懶的聲音,“何事鬱郁?”
柳婧尋思了一會後,說道:“假如有一個頑劣的,不知輕重的朽木之材放在那裡,郎君覺得對待它,是將其繼續放置在霉爛之境,讓其腐朽後發出新芽的好,還是幫它擺脫那霉爛之地,將其置於陽光下一點一點打磨的好?”
這問話倒是有趣。
馬車中,鄧九郎低低一笑,道:“我向來沒有那個心力去幫什麼打磨成材,如真是朽木,就讓其自生自滅,或置於霉爛之境,要是能發出新芽來,再拿出來好生看待不遲。如果不能髮式,它也對我無用,任由腐爛便是。”
這個想法,倒是挺冷酷的。只是她們柳氏一族,不要說可用之人,便是連年輕的,也沒有幾個啊。
柳婧想到這裡,暗暗嘆息起來。
尋思了一會後,柳婧咬唇說道:“我先試著搬運到陽光下吧。”說到這裡,她招手示意吳叔等人過來。
在他們靠上前後,柳婧低語了幾句。
在幾人得了她的命令,一一離去後,馬車中,鄧九郎低笑道:“又在使壞了?”
柳婧聞言倒是難得的臉一紅,過了一會後她輕聲說道:“是……我明知那錢氏女是不安於室又工於心計之人,要是什麼也不做就讓她入了我柳府的門,我實是心不甘。現在這個計策,她要是純良就不會上鉤,要是上了鉤,就怪不得我手段陰狠了。”
這話一出,馬車中的鄧九郎突然低聲說道:“阿婧這樣很好。”他笑著說道:“這樣不管事大事小,是使陰謀手段還是無恥之策,都不再試圖瞞過我的行為很好。”他輕輕的,溫柔地說道:“恩,我很滿意。”最後幾個字,簡直是溫柔似水。柳婧聽到耳中,臉不由自主又是一紅,轉眼她連忙策馬逃了開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這一個熱鬧的晚上
時間飛快流逝,轉眼間,傍晚快到了。
在護衛們奔走著尋找紮營的地址時,史嬸子一上馬車,便看到自家姑子急急忙忙地把一封信收入了袖袋裡。
她只瞟了一眼,便並不關心地收回了目光。那信她不用猜,也知道是哪個少年郎給錢小姑的。自家這個三姑子,特別喜歡被男人們捧著圍著,裙下之臣總是恨不得越多越好。在這個決定婚事的關節口,有少年迫不及待地用書信表達情意實是正常不過的事。
果不其然,在隊伍扎了營,天色剛剛入夜,明月剛剛掛上天空不久,史嬸子便發現自家小姑子不見了……
與此同時,柳婧這一邊,柳成像沒頭蒼蠅一樣,一個人在樹林中團團直轉,他時不時地揪兩下頭髮,一時又用力地踢兩下泥塊,嘴裡嘀咕幾句著,卻正是在煩著要如何柳婧開口,讓她允了自己與錢小姑的婚事。
就在他急得團團直轉,直恨不得仰天長嘯時,突然的,黑暗中竄出幾個身影!
這幾個身影竄得極快,只是一轉眼,便衝到了柳成面前。柳成剛剛一怔,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重重壓制在地,剛要叫喚,嘴裡便被堵上一塊布條,連帶雙手也被反綁起來。
就在柳成慌亂得掙扎個不停時,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身影。
看到這身影,瘋狂掙扎著的柳成奇蹟般的安靜下來,他抬起頭瞪著牛眼恨恨地盯著來人,要是能開口說話,他現在定然是在鬱悶的開口質問著。
這身影,一襲青衫,卻面目俊秀精美,身材並不高大。卻挺拔靈秀,可不正是柳婧?
居然是她讓人綁住了柳成,
柳婧緩步走到柳成面前,她微微傾身,就著月光朝著柳成打量了一眼後,微一頜首,道:“行了,帶走吧。”
“是。”幾個柳府護衛應了一聲,把柳成從地上拉了起來,拖著他跟了上去。不一會功夫,一行人來到東側的河堤旁。來到一個靠近樹林的所在後,柳婧的命令聲再次傳來。“到地方了,按住他。”
她的聲音一落,幾個護衛便把柳成推倒在地,同時把還把他按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與此同時,柳婧自己也退後幾步。躲在一棵樹後藏了起來。
幾乎是柳婧這邊剛剛藏好,便聽得一陣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不一會,兩個人影轉了過來,柳成聽到一個男子急躁不安地求道:“三妹妹,聽說你要嫁給那柳成了?”這說話的少年,柳成卻是識得的。他叫孫衛,孫衛年方十七,家裡本來說了一門親。不過年前女方染上時疫病故了,他與柳成一樣,一直圍著錢小姑打轉,而且眾多少年中,孫衛可以說是最為英俊討喜的。
孫衛的聲音一落。柳成便聽到錢小姑嬌甜的娃娃音響起,“不。不是啦……”
“可明明就是的。”孫衛的聲音中帶著痛苦,“三妹妹,你怎麼到了這個時候還想騙我?我聽人說,你愛慕著柳成,想嫁給他。”
最後一句話一出,錢小姑便急忙軟軟的辯說道:“誰愛慕他了?孫家大哥,根本沒有這回事啦。”
“這消息是你伯父那裡傳出來的,聽說你伯父白天還帶著你去見過那柳府的主事人了,向他提親了……三妹妹,你當真一點也不中意我?”
也許是英俊少年的痛苦,讓錢小姑心碎了,她停下腳步仰頭看去,過了一會,她軟軟柔情四溢地說道:“不,不要這樣說,孫家大哥,我不喜歡那柳成的,比起他,我更喜歡你。只是我伯父他……”她咬著下唇,臉上的表情好不為難。
那孫衛激動起來,他急急衝上前抓住錢小姑的手,連迭聲地說道:“柳成哪裡強過我?他家裡不過也是一介商人,我家世也不差啊。三妹妹,你伯父怎麼說,你伯父到底有什麼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