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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木呆呆地看著那個倚在當鋪門口,正抱胸而立,溫柔地凝視著她的俊美男子一眼後,突然的,柳婧嗖地一聲,二話不說拔腿就沖!

    她這個決定,做得非常乾脆利落,簡直是毫不拖泥帶水。那個掌柜嘴裡還在說著話呢,就見到寒喧的對象招呼也不打一聲,腿一提就如被人追魂一樣,在捲起一陣風從那俊美儒生面前刮過,然後狂奔而出,轉眼間那身影便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當下,被這情景給搞懵懂了的掌柜瞪大了眼,直傻瞪著那個遠遠逃出的身影久久回不過神來。

    過了好一會,那掌柜才看向那同樣愕然著的絕美男子,傻傻地提醒道:“閣下,小郎君跑掉了。”

    美男子回過頭來,他收回因錯愕而微張的唇,不屑的冷笑道:“見也不敢見就逃?比起以前可差太遠了。”話是這樣說,他還是雙眼亮晶晶的一哼,“想逃?沒門兒。”說罷,他長腿一伸,追了出去。

    一出當鋪,就是來來往往的人流,柳婧剛從虎口中出來,對她來說,見到那黑衣首領,便意味著他一個不高興,就會把自己當成常勇的同夥給送到監牢。便是他出於她不明白的心裡不曾如此對她,可前途乃至性命都被別人掌控,生死都在別人一句話的感覺實在太差,她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避得那人遠遠的,越遠越好。  

    所以,她連自家的牛車也顧不得了,哪裡人多,便朝哪裡鑽去。如此狂奔一陣後,她抽空一回。嚯,站在那街道的中央,正蹙著眉昂著頭四下搜尋的,可不正是那魔王?

    當下,她身子一矮,越發朝著人多的地方鑽去。

    如此跌跌撞撞地跑了一陣後,柳婧再回頭時,終於沒有看到了那人。當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放鬆之餘,她人向牆壁一靠,彎著腰雙手撐著膝,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柳婧所站的地方,是街道旁的一家鋪面旁。這鋪面來往的比較少,柳婧撐著膝喘了一陣後,感覺到額頭上汗水淋淋,連忙從袖袋中掏出一個手帕來。

    她剛準備拭汗,陡然的,一輛馬車一馳而來,那馬車馳速甚快,吳郡昨天晚上又剛剛下過雨。車輪一衝,便帶得泥水濺起,在柳婧的衣裳下擺上灑了一灘。

    陡然遭遇到這種變故,愛乾淨的柳婧眉峰微蹙。這時,那馬車也在衝出兩步後停了下來,接著一個聲音傳來,“那位郎君身上給弄髒了呢。”這聲音很熟悉,似乎是陽子遠的三妹的聲音。

    這聲音剛落,另一個少女傲慢不屑的聲音傳來,“不過是個著布袍的窮酸儒生,給他幾枚鐵錢就是。”  

    “阿妍不可這樣說,儒生最重風骨,你這樣會讓他生氣的……”不等她說完,那傲慢少女冷笑道:“儒生最重風骨?你大兄好象也是儒生啊,他好象不重風骨啊,這不,上趕著把你送到我三哥哥房裡做妾了?”這話太過傷人,幾乎是話一出口,馬車中便是一啞,接著,一陣強自壓抑的哽咽聲從馬車中響起。

    柳婧抬起頭來。透過大開的車簾,看到那個被嗆得低頭落淚的少女,可不正是陽子遠的三妹?

    當下,柳婧的目光轉向陽小姑旁的另一個少女。

    在她的目光看來時,那少女正不耐煩地瞪著哽咽不已的陽小姑。她眉頭一挑正準備罵些什麼,想到真說重了,說不定這個剛剛嫁給三哥,正被三哥捧在手心疼著的愛妾要是想不開給鬧出什麼事來,到時難以下地的可是她自己,便又強行忍住。

    正不耐煩之際,她感覺到了柳婧的目光,便眼一橫喝道:“看什麼看?窮酸!”幾乎是窮酸兩字才出,她才看清,自己罵著的,卻是一個俊美儒雅,眼如泉水般乾淨的少年儒生。這儒生雖一身布衣,卻清姿秀骨,可與窮酸兩字掛不上鉤,不由的,她唇一抿,把剩下的話吞了下去。  

    正在這時,一輛馬車沖了過來,接著傳來了陽子遠充滿驚喜地叫聲,“柳兄?小嵐?你們都在這裡?”

    叫過之後,陽子遠跳下了馬車。他大步走向柳婧,目光瞟過自家三妹和那同車的小姑後,他才轉向柳婧笑道:“柳兄,咱們又遇上了,真是巧啊。”

    與柳婧打過招呼後,他再轉向自家三妹和那個小姑,關切地問道:“阿妍,小嵐,你們與柳兄這是?”

    柳婧看了他一眼,見到陽子遠雖是在向自己問話,眼中看著的卻是自家妹妹,那眼神中不無擔憂。便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那阿妍瞪了陽子遠一眼,下巴一抬,傲慢地說道:“也沒什麼,就是不小心濺了點泥在他身上。”她朝著柳婧一指後,朝著陽子遠叫道:“陽家大哥,聽說你很會賺錢,這樣吧,你賠一點錢給這個儒生吧。”逕自哈哈到這裡,她朝馭夫叫道:“這裡有人處理了,走吧走吧,還愣著幹嘛?”

    在她的叫聲中,那馭夫馬鞭一甩,馬車駛了開來。

    目送著那馬車離去,陽子遠蹙了蹙眉。  

    剛發了一會呆,他轉過頭看向柳婧時,卻發現她早就提步走開了。陽子遠連忙追了上去,客氣地說道:“柳兄,你這個?”

    柳婧停下腳步,溫文地回道:“濺點泥算什麼?陽兄無需在意。”她朝陽子遠一揖,淡淡說道:“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柳兄!”陽子遠喊住她,蹙眉道:“柳兄可是對我有什麼不滿?”

    柳婧回過頭來。她斯文溫潤地看著他,那清澈得像是會說話的眼睛中,明明白白地寫了一句‘你明知故問’。

    對上柳婧的眼神,陽子遠咳嗽一聲,他有點羞愧地說道:“柳兄責怪得對,在下先前是有點失禮了。”嘆了一口氣,他又道:“不瞞柳兄,我陽府舉家搬到吳郡,要不是舍妹嫁與了閔三郎,吳郡哪有我一家子的立足之地?再說,那閔三郎雖然有正室,可他長相俊朗,才華過人,又與洛陽的諸多世家郎君交好,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我三妹嫁給他,也不算辱沒了。”

    聽著聽著,柳婧似乎捕捉到了什麼。就在陽子遠把話說完,誠懇地看向她時,柳婧突然想起來了,“剛才那位小姑,便是閔三郎的妹妹?”她的聲音溫雅隨意,“不知這吳郡,有幾個姓閔的大家族?”她突然記起來了,父親不是說過,出事那天,官府正要查閔府的船隻,然後不知出了什麼事,官府便跳過閔府,前來搜查父親的。她不知道閔府與父親一案有沒有關係,可在歷陽四十多天的收集消息中,她得到的最大的經驗便是,不管看起來多麼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為她所用。  

    聽到柳婧的問話,陽子遠一曬,他微笑的,有點得意地說道:“吳郡就只一個閔府!”說到這裡,他盯向柳婧,在對上她那內斂清雅的風姿,那清柳般柔軟修長的身段時,心神一動,提議道:“柳兄,我正受邀與妹夫他們一道用餐,你要不要去見見,也好結識結識?”

    ☆、第十九章見面

    柳婧這六年來,被父母關在深閨中養性,倒真是把她的人磨得文靜而不喜與人交際了。此刻聽到陽子遠地提議,她下意識便想拒絕。不過她馬上想道,要救出父親,把希望完全寄在吳叔等人身上並不好。萬一吳叔等人沒有在吳縣下河村查出什麼,那他們又會重新陷入僵局。

    現在,她既對姓閔的有了點懷疑,一道見識見識也是可以。

    當下,她朝著陽子遠一禮,笑道:“那,在下冒昧了。”

    “哈哈,柳兄不必多禮。來來來,時辰不早了,我們上車吧。”

    說罷,他迎著柳婧,一同上了他的馬車。

    陽子遠的馬車剛剛駛出這條街道,掀開車簾張望的柳婧,便看到前方出現了一人。只是一眼,她便嚇得手一痙攣,那車簾也刷地一下給拉了個嚴實。  

    她的動作,陽子遠沒有留神,他正從另一個窗口看向外面。看著看著,陽子遠突然輕嘆一聲,喃喃說道:“如此人物,才稱得上世家子弟,雍容都雅吧?”

    柳婧順著他的目光一瞅,嚇得再次頭一縮。

    陽子遠還在目送著那個腿長長的,正在人群中迅速地穿梭,似是在尋找著什麼人的美少年。他盯了一陣後,又神往地說道:“柳兄,這才是真正的貴介子弟吧?縱使一襲儒袍,也掩不去那張揚之氣,富貴之姿。”

    這一次,他的感慨才落下,便聽到柳婧咬著牙冷笑道:“子曰,以貌識人,失之子羽。”

    陽子遠自從識得柳婧以來,她說話總是斯斯文文,整個人也是內斂的,甚至因為過於內斂,而顯得有點懦和。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柳婧以這種譏嘲冷笑的語氣說話,不由怔了怔。

    對上陽子遠驚訝的目光,柳婧側過頭去。她看向晃蕩的車簾,咬牙想道:我都跑得這麼遠了,那人居然還在追,還在找……

    想到自己和他同在吳郡,而這吳郡只有這麼大。猛然的,柳婧打了一個寒顫。

    見柳婧扭過頭去不與自己說話,以為她在鬧脾氣的陽子遠笑了笑。他打開車壁,拿出一樽酒朝著柳婧晃了晃,“柳兄,要不要喝一杯?”  

    柳婧搖了搖頭,低聲道:“多謝,我不喝。”

    陽子遠給自己斟上一盅酒後,隨口問道:“對了柳兄,你說過你父親入了獄的,現在那事怎麼樣了?”

    柳婧現在懷疑了閔府,哪會再跟他提這個。當下笑道:“家父一知交趕過來幫了忙,現在家父已經出來了。”

    “當真?”陽子遠笑呵呵地說道:“這可是大好事啊,柳兄,來,干一杯吧。”

    柳婧搖了搖頭,道:“我真不喝。”

    “柳兄這可不行啊,丈夫在外面行走,豈能酒也不沾?”陽子遠說是這樣說,倒也不再勸,自顧自地斟了一點,慢慢品了起來。

    不一會,馬車來到了一個酒家外。陽子遠帶著柳婧一邊朝二層閣樓走去,一邊說道:“柳兄可別小看了這酒家,它位於吳郡最繁華的幾條街道的要道處,人流眾多,生意極好。”

    就在這時,柳婧突然說道:“陽兄,上次那個洛陽來的貴客可在上面?”  

    “你說那位貴客啊?”陽子遠語帶敬畏地說道:“說是在的。”

    說話之際,兩人上了閣樓。這二層閣樓分成數個廂房,一個廂房外站著幾個身著幹練而布料極為精良的廝仆。這些人雖是廝仆,卻氣勢逼人,令得柳婧這個陡然貧賤的人這一對上,也有點壓力。

    不過柳婧一轉眼,才發現有壓力的不止是她。一側的陽子遠這時腰也佝了,笑紋也綻開了,整個人比起平時,都猥瑣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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