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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過身,在眾人的圍擁下,繼續朝前路走去,只是一面走,他微垂的眉眼中,卻是深邃冷漠:去做布置了?這人真是一刻也不能離開眼線!

    昨天晚上那場大暴雪,令得整個汝南城中,都是積雪厚堆,站在其上,格支格支的響聲不絕。

    自下了雪後,一直縮在家中的汝南人,這時見到瞅見這麼一支浩浩蕩蕩,貴氣無比的隊伍,都一個個伸出頭來瞅著。

    在看到為首的鄧九郎的面目後,好一些少女,更是不顧寒冷的上了街,一時之間,這安靜了小半天的街道,倒是人聲鼎沸起來。

    鄧九郎步履緩慢優雅。

    他靜靜地打量著這四周的景色,見這街中看不到幾個乞丐,鄧九郎點了點頭,說道:“豫州富有,汝南為最,果然名不虛傳。”

    得到他的讚嘆,兩個小郡王喜不自勝,他們笑呵呵地說了起來,“得九郎一贊,便是我父王也要高興了。”“為了治理這地方,我父王可沒少操心。”

    在兩個小郡王的喜不自勝中,鄧九郎淡淡一笑。

    他目光四下掃視了會,又道:“天下八大書院中的青山書院,便在汝南,改天可要好好去拜訪青山書院的山長。”  

    談起這事,兩個只好玩樂的小郡王卻不怎麼感興趣了,他們應付著寒喧了幾句後,旁邊一世家子突然說道:“汝南文風鼎盛,著實是好地方。對了,聽說你們汝南國,有二位公主也在這裡開了府?”

    這話一出,另一個世家子接口笑道:“不錯,那位大名鼎鼎的平陽公主,就在離這裡不遠處。趙兄有興致的話,或許能成為公主殿下的入幕之賓。”

    他這話一出,幾個有身份地位的男人,都悶笑起來。終漢一朝,對女子的束縛本來不多,公主做為天下女子中少有的權勢者,更是每朝都出過荒yín之主。而眾人口中這位平陽公主,正是荒唐榜上有名的。所以那世家子一開口,幾人都笑了起來。

    說笑聲中,眾人不緊不慢地朝著汝南太守特意為他們騰出來的“梅園”駛去。

    這梅園,在汝南是一處名氣不小的莊子。顧名思議,梅園梅園,就是說這莊子裡種滿了梅樹。而梅園能成為汝南一景,不僅在於莊子裡種滿了梅樹,而是這梅園位於半山腰上,山中群樹環繞,而整個莊子從里到處,方圓十里,都被梅樹點綴,各種生長了數百年的老梅,或如盤龍,或冷峭孤絕,層層疊疊地占據了梅園裡外。特別是這種梅花盛放的季節,那或紅或白的梅花,沾著冰雪,染著陽光,綻放得煞是燦爛奪目。  

    隊伍自進入梅園的範圍後,眾人的談笑聲都少了許多。想他們這一路來,風餐露宿不說,至少滿目荒涼是少不了的。就在他們已習慣了荒涼和冰雪的時候,陡然看到這漫天遍嶺的梅花,一時之間,直似到了仙境。

    眾人目不暇接地觀賞了一會後,聞著這彌而不散的梅香,都滿足地輕嘆出聲。

    就在他們來到山腳下,朝著五百步開外的梅園駛去時,突然的,一陣輕幽的琴聲彌散而來。

    這琴聲,極動聽,極幽雅,便如這梅,便如這景,便如這天地,自帶幽香,隱隱而來,卻彌而不散。

    眾人本是心曠神怡之際,陡然聽到這琴聲,一個個都微笑起來。其中一個世家子更是嘆道:“好景,好梅,好琴!”

    哪曾知道,就在他這句感慨聲落下時,只聽得那琴弦幾下,也停頓了下來。然後,便是一個少年的聲音清悅地呤唱道:“天地浩蕩,正氣長存……聞誅殺閹賊之鄧郎駕到,青山書院之常風,文思,李悅成,楚明伍……等人,特來迎接——”

    聲音一落,梅園大門向兩側“滋滋——”地推了開來,然後,十五六個身著青山書院的儒生袍服,顧盼生輝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從梅花中大步走出。  

    這些少年郎雖然只有十五六人,可自古以來,讀書人都代表著一種風骨,一種正統。他們大步而來時,數百人的隊伍,都靜了靜。

    轉眼間,這十五六個少年郎便走到了鄧九郎面前,他們在齊齊止步後,竟朝著他深深一揖,口中則朗聲說道:“鄧郎高義,請受我等一禮——”

    十五六個少年同時叫出這話,那聲音雖不見如此響亮整齊,這一刻,便是兩個小郡王,也激動得漲紅了臉。

    ——這是天下最正統最清正的一個群體的認可,縱他們擁有無上的權勢,無比的財富,可誰又敵得住,這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敬重和推崇?

    一時之間,便是那個一心勸說著柳婧賣身的官員,也激動得頻頻搓手。

    ……簡直是沒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歡迎儀式了。有所謂大丈夫愛權,小丈夫愛錢,天下的大丈夫,哪個不打心眼裡渴望得到世上最有影響力的儒生群體的認可?眼前這一幕,簡直都可以寫進《汝南地方志》了:某年某月某日,南陽鄧九抵臨汝南,得群儒恭而迎之……

    面對眾儒生齊刷刷的一拜,便是鄧九郎,這時刻也是俊臉一凝。他朝著眾儒生恭敬地還以一禮,清聲道:“不敢,諸君多禮了。”  

    就在鄧九郎的聲音落地時,從儒生的後面,又傳來一陣幽雅中正的琴聲傳來。

    這次的琴聲,與剛才的不同。如果說剛才的琴聲,是隱士之曲的話,這次的琴聲,就是仙人之樂。這是由真正的琴道高手,靜心焚香後,素手奏出來的無上倫音。它滲透在這雪地上,在這漫山遍野的梅花中,在這風骨傲然的儒生里,真正是雅到了極處,也動人心魄到了極致!

    這琴音所奏的,正是一曲《有朋自遠方來》,琴聲清正中,充滿了樂而不音的高雅之氣。

    這琴音太過美妙,一時之間,眾人都住了聲,站在道路中的眾儒生,也笑讓開道來。

    於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端坐在梅園中的百年梅樹下,身著白色狐裘,俊美得無法形容,姿容端雅不凡,宛如清潤君子的少年。

    少年一襲雪白的狐裘,周圍是無暇的冰雪,頭頂上是朵朵紅梅,正眉目微斂,嘴角噙著溫潤的淺笑,素手操琴。

    琴聲高絕,少年也絕美雅致,此情此景,真真能入畫。

    在這少年的身後,是兩個姿容秀麗的,額心點著梅花妝的美人,她們一邊焚著香,一邊含情脈脈地看著那鼓琴的美少年……  

    見到鄧九郎似是看呆了,那叫常風的清俊儒生走了出來,他朝著鄧九郎笑道:“在下給鄧兄介紹一下,那位呢,姓柳,名文景。鄧兄可別看輕了柳文景,他雖年紀輕輕,可無論琴技書畫,都是一絕。柳文景向來與我等交好,這一次,也是他說鄧兄來到了汝南,我們才趕過來的。”

    說這話時,以常風為首的眾儒生,簇擁著鄧九郎,朝著還在以高雅清正之姿,奏著同樣高雅清正的琴聲的柳婧走去。

    這一刻,這些風骨清奇的少年儒生們,與那個梅樹下奏著琴,彈著高雅之曲的少年,有著同樣的風姿,有著同樣的傲然。

    這一刻,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柳文景所說的布置,就是這個了。

    這布置,確確實實稱得上是驚喜。想過此事,世人談起鄧九郎時,在他是權貴之外,還多了一個“受儒生推崇”的評價。這個評價要是不得了,在很多時候,它甚至就是一塊敲門磚。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備受儒生們推崇的“高雅君子”鄧九郎,以後的所作所為,也得有所講究了。如,他今天晚上,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柳文景侍寢的了,再比如,眾貴人,包括那個想要讓柳婧賣身的官員在內,再對上柳文景時,也得多上一分敬意。  

    眾人緩步而來。

    柳婧的琴聲,還在悠揚而出。

    直到眾人走到離她只有十步不到的地方,她才食指一勾,在盪出最後一個音符後,雙手緩緩按在琴弦上。

    然後,她抬起頭,笑容溫潤清新地迎上常風和鄧九郎等人。

    不過,柳婧終是沒有對上鄧九郎的眼。朝著鄧九郎等人一揖後,柳婧聲音清徹溫柔地說道:“既見君子,雲胡不喜?柳文景見過諸位郎君。”

    她的聲音落下時,一直目光深邃地盯著她的鄧九郎,聲音溫柔地開口道:“原來是柳兄……”

    他這話說得很慢很慢,用著十分的溫柔,以著十分的緩慢,一字一句地吐出這五個字來。旁觀的眾人還沒有聽出什麼,含笑垂眸的柳婧,那笑容卻是瞬那間滯了滯。

    定定地凝視著她,鄧九郎的聲音依然低沉而輕柔,甚至似是因為滿意,而愉悅溫和至極,只見他目光掃過站在柳婧身後,如小鳥依人的兩女,又道:“不知柳兄身後這兩位美人是?”

    他的問話聲剛下,一側的常風便笑了起來,他說道:“這兩位美人兒啊,可是柳文景新納的妾室……有所謂雪地操琴,*添香,誠為人間至景。柳文景可是一個會享受的人呢。”  

    “這樣啊?都是新納的妾室麼?”鄧九郎這話溫柔得,真真讓四周的人都是如沐春風,只有柳婧,依舊置身冰天雪地里。她白著臉低著頭,好一會才應道:“回郎君的話,是的。”

    ☆、第八十章柳文景,你有什麼話要說?

    柳婧的回答很輕,卻也明徹。

    這個不敢與自己直視的柳文景,膽子倒真是大起來了。

    鄧九郎深深地凝視著她。

    突然的,鄧九郎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了柳婧的肩膀上,把她朝自己摟了摟後,他以一種無奈又寵溺地口氣說道:“不過數月不見,你我何必生份到這個地步?”

    一句話令得四下眾人都驚住後,鄧九郎在柳婧的背上輕輕一拍,轉向眾人笑道:“我與柳文景本是故交,自揚州一別後,我還以為此生再無相見之日。今次見面,我一眼便認出她來了,可她倒好,故作不識。”

    說到這裡,鄧九郎苦笑著連連搖頭。

    眾人恍然大悟,年長的小郡王正是樂呵呵地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了。”“原來是故人啊。”“柳文景,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此起彼伏的笑鬧聲中,這個俊美高華的鄧九郎,似是完全放下了架子。他一邊回答著幾人的話,一邊拍了拍柳婧的手背,極親密地笑道:“罷了,往日之事我也有錯,如今好不容易再見,就當好好聚聚。這樣吧,你先把她們送回去,記得帶點衣物過來,今天晚上咱們徹夜長談。”

    他在說到‘徹夜長談’四個字時,語氣加重。不出意外地看到柳婧呆若木雞後,鄧九郎輕輕鬆開了她,轉身領著眾人朝梅園裡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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