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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她緩緩回頭。
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是三個騎士,這些騎士全部著青衣披黑袍,氣勢凜然,雖只有三人,可這三人起落一致,氣勢驚人,因此引得路人紛紛迴避。
柳婧見狀,也緩步退了下去。等這三個騎士來到她面前時,她蹙了蹙眉,又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二步。
這三人,都有點面善,細一尋思,可不正是那黑衣首領身邊的人?
要說柳婧最怕的人是誰,自是那黑衣首領。此刻見到他身邊的人,她連這一路上苦苦維持的風度也給忘記了,那急急躲閃的樣子,直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因此,她也就沒有發現,那三個騎士衝過去一陣後,一人回頭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回過頭時,笑著與同伴說了幾句什麼話。
那三個騎士一走,吳郡城中又恢復了熱鬧。當下,柳婧提步,朝著城西的吳郡首富常公家裡走去。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常府外面。看著這占地足有百畝,石制的大門氣勢驚人的大富門第。她腳步不停地走了過去。
在柳婧出現時,兩個門子也在向她看來。見她上前,他們連忙大步迎上。
對上這兩人,不等他們開口,柳婧已是負著手,溫溫雅雅地說道:“還請轉告常公,便說我有重要的事找他。”說這話時,她一雙溫潤清澈,如同泉水的眸子靜靜地瞅著這兩人。
柳婧便是一襲布衣,也有一種屬於文人的雅氣和清氣,何況她現在還是盛裝打扮了的?
那兩個門子相互看了一眼後,一人朝她一禮,道:“郎君稍侯。”說罷,他推開了大門。
被柳婧的風度所迫,這兩人竟不敢把她晾在外面乾等,就這樣打開大門,把她迎進了常府正堂。
柳婧在正堂坐了一會,剛剛端起婢女呈上的酒抿了兩口,一個沉而有力的腳步聲傳來。轉眼,一個四五十歲,圓圓臉,初看起來笑容可掬,可那雙不大的眼睛卻精光四溢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他看到俊美斯文的柳婧,濃眉一挑,如洪鐘般的聲音響起,“小郎君找我?”
這人長相慈和,這一開口卻聲音恁地響,直震得柳婧耳朵嗡嗡一陣響。
“是。”柳婧站了起來,她朝著這中年人深深一揖後,微笑道:“在下姓柳,剛從歷陽來。聽聞常公樂善好施,心懷仰慕……”她說到這裡,常公眉頭皺了起來:難不成這俊美亮眼的小郎君,竟是來投奔自己,想做門客的?
就在他如此想著時,柳婧已斯斯文文地把話說完了,“柳某特意前來,是想向常公送上兩句話。”
☆、第十四章他就是她的噩夢
果然,她的話音一落,常公已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
柳婧知道,要不是自己長相能震住人,這常公只怕已經要趕人了。
當下,她也不多話,直接盯著常公開口道:“一個左手手腕有著一個刀口的,三十多歲的漢子……”幾乎是她這句話一出,常公便失聲叫道:“你說什麼?”
他向前衝出兩步,眼看就要衝到柳婧身前,卻又強行煞住。抑著激動,常公粗著嗓子緊迫地盯著她又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常公嗓子本來就洪亮至極,這一激動,那聲音直是響亮得震耳欲聾。
柳婧也被這聲音震得臉白了白,幸好常公正是失態時,也沒有注意她這與先前表現完全不同的小家子氣。
按住被常公的大嗓門激得砰砰亂跳的心臟,柳婧緩緩說道:“一個左手手腕有著一個刀口的中年人,於三個月前出現在了歷陽。當時柳某正在店中飲酒,與他有緣,便多說了幾句話。”
常公顯然很激動,他顫聲道:“說下去。”頓了頓後,他向柳婧求道:“請小郎君說下去。”
隨著常公這個請字一出,一直捏著一把汗的柳婧吁了一口長氣。不過,隨著這口長氣一出,她卻不得不拿起架子來。
常公見到柳婧不說,濃眉先是一皺,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麼,聲音一提,大聲叫道:“老厲老厲。”
一個做管事打扮的中年人連忙跑了出來。
常公朝他揮了揮手,叫道:“去,拿一百兩黃金來。”在那老厲應聲離去時,常公退後兩步回到塌上坐好。而當老厲把黃金端來時,常公也恢復了冷靜。
他揮了揮手,示意老厲把黃金端到柳婧面前,沉著聲音說道:“小郎君,現在可以說了吧?”
柳婧一笑,她大大方方地把那一百兩黃金收入袖袋中,在常公和老厲轉為鄙薄的目光中,柳婧溫和地說道:“柳某本為求財而來,常公現在支付了費用,柳某自是有話說話。”頓了頓,她態度端凝地說道:“三個月前,柳某在歷陽遇到那人時,他說他姓吳。”
常公有點失態,他喃喃重複道:“姓吳?怪不得一直找他不著,原來他連姓也改了。”這時,老厲一側冷聲說道:“小郎君,一則三個月前的消息,似乎值不得一百兩金吧?”卻是對柳婧的貪財之舉大是不滿。
柳婧看了他一眼,斯文溫潤地說道:“三個月前的消息,自是不值一百兩金。然而,一個月前的消息呢?”在常公瞪大雙眼,身子向她一傾,側耳傾聽中,柳婧說道:“說來也是運氣,一個月前,在下在莫縣又遇到了這位吳兄。可奇怪的是,這一次吳兄改姓了,他直說他姓淳于。與在下飲了一通酒後,淳于兄說,在清明之前,他沒有離開莫縣的打算。”
這一次,柳婧的聲音一落,常公已站了起來,他扯著嗓子厲聲喝道:“來人,來人。”
不一會功夫,從外面便跑進了幾個護衛。常公命令道:“馬上準備行裝,今天下午,我要趕往莫縣。”“是。”
眾護衛一退,一個美麗的,三十來歲的婦人從里堂小跑了出來。看著常公,她眼中噙著淚,激動地說道:“阿秋找到了?”
“是,這次應該是找到了。”常公連忙上前扶著婦人,高大粗壯的漢子,這般扶著婦人時,卻小心翼翼中透著一種溫柔。他低低地說道:“表妹,這次找回三弟,你我好言相勸,定能讓他釋懷。”
那美麗的婦人抹著眼淚,低低泣道:“都怪我……要不是我當年為了接近大表哥你老與三弟玩在一起,他也不會在我們定婚之後如此失態,更不會一跑就是十年。”
“這些都過去了。”
看著那兩口子你儂我儂地靠在一起,錢財到手,急於去見過父親的柳婧站了起來。她剛剛施了一禮,還沒有開口,陡然的,門口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那腳步聲中,還有一陣讓人心慌意亂的喧譁聲和令人心口沉悶的馬蹄聲。
就在常公和柳婧都是一驚,轉頭看向時,一個僕人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他一進入正堂,便朝著常公驚惶的嘶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官兵!”
什麼?
常公大驚失色,他把婦人一放,急步便朝外面走去。而在他的身後,柳婧也急急站起,就在她想衝出去從側門離開時,又是一個僕人沖了進來。那僕人哭道:“主人不好了,官兵把整個宅子都包圍了。”
什麼?宅子都包圍了?她出不去了?
柳婧白著臉,她咬了咬牙,尋思半晌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
而這時,常公已是臉色灰敗,他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用力拭了一把後,常公絕望地說道:“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這樣?他們怎麼會一點風聲也沒有漏給我?”
就在常公一臉絕望,眾婢僕慌亂地竄來竄去時,一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傳來。
轉眼,那腳步聲進了院落。出現在柳婧視野中的,是兩列銀袍士卒,他們手持長戟,面無表情地大步而來,一走到堂房外,便自發地分成兩列。總共四十個銀袍士卒,這般十步一人,竟也從正堂門口一直排到了苑門處。
然後,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
這個腳步聲,就顯得輕緩優雅了。它的這種優雅,與今天柳婧刻意顯出的優雅不同。它輕而自在,透著種底氣十足的從容。
隨著這腳步聲一來,四十個銀袍士卒同時把手中的長戟朝地上重重一拄。隨著“咚”的一聲令得地面震盪的悶響,原來還驚嚇得又是哭叫又是抱頭亂竄的常府婢僕們,齊刷刷給震住了。竟是一個個啞了聲住了腳,於是,整個院落里,流淌著一陣極致的讓人無法呼吸的安靜。
在這種安靜中,那優雅的腳步聲,就更顯得清脆自在了。
腳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轉眼間,一個俊美到了極點的貴介郎君,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貴介郎君,頭上戴的金冠,雕刻出一種吉鳥的樣子,可惜柳婧認不出那吉鳥,不然,她就能說出這人的身份了。
這貴介郎君也是一襲銀衣,外面披著一件玄色外袍。他腰間垂著美玉,隨著他緩步而來,那美玉與他腰間劍鞘上鑲著的寶石和珍珠撞擊在一起,發出一聲聲悅耳到了極點的金玉交鳴聲。
那貴介郎君緩步踏入院落,他瞟了常公一眼後,點了點頭,輕柔地說道:“你就是常勇?”
常公虛軟地點了點頭。
不等他開口,那貴介郎君輕聲說道:“常勇,有人舉報你常府販賣私鹽,私制鐵錢。請跟我走一趟吧。”
那常公搖搖晃晃,他灰敗著臉又想開口時,那貴介郎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有冤無冤都不必向我說……到時自有人審問於你。”
說到這裡,貴介郎君聲音一提,清聲命令道:“常府立時查封,常府人等,通通關押起來!”
幾乎是他這句命令一出,驀然的,常府中的婢僕主人,同時啕啕大哭起來。一個個掙扎著撲向那貴介郎君,一個個拼著命也想衝到他面前,向他乞討求饒。
於這一瞬間成為人間悲苦地的常府大院裡,躲在眾人之後,站於大堂之中,一直白著臉的柳婧也絕望地晃了晃。
……難道,這世間只有運氣一說?難道,她柳婧就這麼倒霉?她不過是想賣點消息賺點輕快錢啊。怎麼就這麼倒霉地遇上了這種事?
於一個個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中,那貴介郎君顯然有點不耐煩了,只見他揮了揮手,淡淡的命令道:“還愣著幹什麼?都拖下去啊。”
“是。”四十個銀袍士卒同時走動,就在幾人大步走入正堂,二人更是朝著柳婧走去時,驀然的,那貴介郎君溫柔含笑的聲音從後面人群中傳來,“且慢。”